第4章
吃完午膳,魏嬰果真去和宮女們在旁邊給搭了一個兔棚,又告訴了宮女兔子愛吃什麽,忙了一下午,臨近黃昏的時候這才去兔子堆裏,抱着兔子玩了玩。
藍忘機來的時候,便遠遠看見蒼翠的竹林裏,一身白衣的魏嬰,周圍是姿态各異的小白兔,手裏還抱着一只輕撫着,眼角眉梢,唇邊嘴角,盡是溫柔。
看來他真的很喜歡兔子。
藍忘機悄悄走近,負手站在一旁,凝視着他。
“小兔兔,你說……我真的要去求他讓我出宮祭拜爹娘嗎?唔……還是算了,他肯定不會同意的。還是,還是讓姐姐一個人去吧!再說,我……我這樣,怎麽能去見他們呢?”魏嬰閉上眼,用鼻尖輕輕地蹭了蹭小兔子。
“小兔兔,你的爹娘呢?它們在哪裏?怕是此生,都見不到它們了吧?進了這裏,生生死死,都由不得自己了……都是可憐的……都像我一樣,由不得自己了。”
藍忘機聽到此,呼吸一窒,心裏突然生出一些疼痛來,他皺了皺眉,疼痛又瞬間消失了。
“魏嬰。”
魏嬰像是受到驚吓一般,手一松,小兔子突然掉在地上,摔了個四腳朝天,然後又立即翻身過了,抖了抖耳朵,蹲在地上。魏嬰驚慌地擡頭,看見藍忘機站在離他五步左右的距離,凝視着他。
他什麽時候來的?魏嬰近乎跳了起來,連連後退了幾步,道:“陛、陛下。”
藍忘機有些黯然地看着他對自己的恐懼,心思轉了轉,幾步走了過去,抓起掉在地上的小兔子,放在手心撫了幾下,見小兔子在手裏縮着不動,就把手伸出去,遞給魏嬰,道:“你吓着它了。”
魏嬰看了看瑟瑟發抖的小兔子,再看了看藍忘機,有些僵住,在接和不接之間猶豫着。藍忘機眼睛閃了閃,把兔子捧回來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道:“也不知道摔傷沒有?若是摔傷了,大概是活不了,也只能做出紅燒……”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魏嬰就伸手一把抓過小兔子後退幾步,小心地把它抱在懷裏,用自己的衣袖遮住,道:“它、它沒事。”魏嬰鼓起勇氣繼續道:“兔子是毛皮動物,像貓一樣,沒有那麽容易摔傷的。”
藍忘機道:“可是我看這麽高摔下去,應該……”
魏嬰抱着兔子轉過身,道:“沒有,不會的。”
藍忘機走過去,從背後一手攬住他的腰,将頭放在他的肩膀,一手逗弄着他懷裏的兔子,道:“是嗎?給我看看,嗯,這裏是不是……”
魏嬰本來渾身僵住不知道該怎麽辦,聽見藍忘機一說,連忙低頭一看,道:“是毛皮上的黑斑,不是傷,不是傷。”說完,幹脆把兔子藏進了自己的衣袖裏面。
藍忘機抱着他悶笑出聲,道:“魏嬰,你真可愛。”
魏嬰聽見耳邊穿來的笑聲,感受到身後摟着自己的人渾身都笑得發抖,有些委屈地紅了眼,藍忘機幾乎立刻就感覺到了他的呼吸不對,摟着他肩轉了個身,就看見魏嬰眼睛紅紅的。
藍忘機連忙拍了拍他的後背,道:“好好好,是朕不對,這些小兔子喜歡嗎?養在這裏,你若是喜歡,它們就不會被烹調下酒了,朕保證不會有人動它們,它們可以快快樂樂地在這裏生活。”
藍忘機見魏嬰還是不搭理自己,便道:“明天是正月十五,朕聽說京城會有夜市,本來想帶你出去走走的,不過你要是不想去,朕也不勉強。就是可惜,聽說會有很多好玩的東西,比如各種精美的燈籠,還有祈福的花燈,還有唱戲的臺子。”
魏嬰聽了,抿了抿嘴,道:“我,我想去,能帶我姐姐嗎?要是不能帶,就……”
“當然可以。”藍忘機攔住他猶豫的話,道:“你姐姐應該也沒有機會見過夜市,她應該也會喜歡的,倒是你看中什麽有趣的東西,還可以買來送給她。”
魏嬰聞言,緩緩笑了開來,連忙把手裏藏着的兔子放下,轉身就跑,道:“我去給姐姐說。”
藍忘機還沉浸在他那淺淺的笑容中,就見懷裏的人轉身跑了開去,黃昏的風吹着他跑起來的衣服衣袂翩跹,給人翩若驚鴻、婉若游龍之感。
直到魏嬰跑得沒影了,藍忘機這才低下頭,看了一眼剛剛被魏嬰放下的小兔子,有些好笑道:“看來,我們也一樣。”
小兔子撲騰了兩下後腳,左顧右盼,蹦蹦跳跳地跑回兔群裏去了。
“還真是“茕茕白兔,東走西顧”啊!”藍忘機感覺自己被兔子排斥了,漫不經心地伸手撣了撣衣服上的兔毛,邁步向屋裏走去。
不管怎麽說,魏嬰總算開始搭理自己了。
第二天黃昏,藍曦臣安排了一輛馬車,停在了皇帝的寝殿外。藍忘機忙完朝政,便去靜室,帶着魏嬰和魏離,和他們兩姐弟上了馬車。等到了宮門外,藍忘機便出來騎馬,魏嬰見了馬眼睛發亮,藍忘機就很有眼色地道:“兄長,你去坐馬車,把馬給魏嬰騎。”
藍曦臣聞言,有些遲疑道:“可是車輛就魏姑娘一人,為兄去坐馬車,不太好吧!”
藍忘機突然扭身對着馬車裏面的魏嬰大聲道:“魏嬰,兄長剛剛上馬的時候扭了一下腳,你來騎馬,讓他去坐馬車。”
藍曦臣被藍忘機的騷操作驚呆了,他什麽時候腳扭了?他怎麽不知道?
魏嬰探出個腦袋,有些遲疑道:“啊?可是我姐姐在馬車上坐着。”
藍忘機繼續道:“沒有多遠的路,你要是覺得不好,把馬車簾子挂起來,兄長磊落,你不必擔心。”
魏嬰看着馬有些想騎,可是又不放心讓自己姐姐和一個陌生男子在一個馬車裏,魏離見狀,道:“你想騎就去,不用在意這些虛禮。”
魏嬰想了想,覺得藍忘機也在這裏,藍曦臣應該不會有什麽失禮的地方,便讓馬車停下,自己去換了藍曦臣的位置。
藍忘機道:“會騎嗎?”
魏嬰興奮地點了點頭,暫時忘記了對藍忘記的戒心與懼意,道:“會騎,但是不敢跑。”
藍忘機等他騎上馬,才道:“不用跑,就慢慢走,你要是想學騎馬,以後每天去馬場騎,多騎幾次就能跑了。回頭我給你挑一匹性子溫和的馬,不用擔心會摔下來。”
魏嬰遲疑地看了藍忘機一眼,道:“哦。”
藍曦臣見魏嬰騎上馬了,這才上了馬車,見魏離端坐在裏面,便道:“魏姑娘,在下有禮了。”
魏離還了個禮,道:“奴婢不敢受王爺之禮。”
藍曦臣見她一直注意着魏嬰,便知道魏嬰是她的軟肋,便直言道:“不知魏姑娘可有婚配?”
魏離這才轉回頭,用審視的眼神看了藍曦臣一眼,藍曦臣微微一笑,道:“不瞞姑娘,曦臣對姑娘心生好感,若是姑娘未曾婚配?可否考慮一下曦臣?”
魏離有些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們兄弟二人,就是一定要欺負我們姐弟倆孤苦無依麽?”
藍曦臣眼神誠懇道:“魏姑娘就不曾想過将來?魏公子将來該如何?”藍曦臣見魏離不為所動,便道:“魏公子這一生,除了陛下身邊,已經沒有立足之地了。如今宮裏還有三位名正言順的娘娘,只不過這些日子陛下把魏公子保護得很好,所以沒有知道他,也沒有人能傷害他,可是一旦後宮娘娘們知道了,姑娘想必不知道帝王後宮是什麽樣子,明槍暗箭,防不勝防。即便陛下有心護,他也沒有這麽多精力,畢竟陛下不是個昏君,他每天有數不清的朝政大事、軍國要事要忙。陛下也不能封他為妃,給他名分,在後宮,沒有名分的人,就只能任人魚肉。曦臣猜測,以後陛下會把他随時帶在身邊,将危險減至最低。可是将來呢?皇權更疊的時候,魏公子獨得聖寵多年,就不會被人嫉恨?陛下前不久對曦臣言,将來或許會立曦臣之子為太子。若在太子,是魏姑娘所出,是魏公子的外甥,這是不是對魏公子而言,百利而無一害的?曦臣希望魏姑娘仔細考慮一下,再答複我。”
魏離有些厭惡道:“你和他不愧是兄弟。”
藍曦臣笑了笑,道:“過程不重要,結果才重要,曦臣等着魏姑娘的答複。”藍曦臣知道,他一定能等到魏離點頭。
這時,馬車突然停住,外面傳來了嘈雜的人聲。
“姐姐,到了,快下車。”魏嬰咚咚咚地跑了過來,看見魏離臉色不是很好看,便道:“怎麽了?”說完,還掃了藍曦臣一眼。
魏離道:“沒什麽,有點暈車。”
魏嬰道:“那快下來,我剛剛看見有賣山楂水的,去喝一碗就好了。”
魏離扶着魏嬰的手,跳下馬車,兩人去賣山楂水的攤販邊,各要了一碗山楂水。
藍忘機輕聲對藍曦臣道:“兄長,你也太無恥了。”藍曦臣對魏離說的,魏嬰聽不見,不代表他聽不見。
藍曦臣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下手快一點,錯過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再說,你沒有聽見她說嗎?我們倆不愧是兄弟。”
藍忘機聞言,挑了挑眉,不予置評。 “不過,你說得對,若是她嫁給了你,将來對魏嬰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藍曦臣看了藍忘機一眼,道:“你當真要我兒子做太子啊?萬一我沒有兒子呢?”
藍忘機很無恥并且很不以為然的繼續道:“兄長這麽年輕,多多努力,總會有兒子的。”兄長年輕體力好,且魏家有魏嬰,那魏離就一定能生出兒子來。
藍曦臣道:“倒時你賜個婚吧!給阿離擡擡身份。”
藍忘機道:“賜婚不難,擡身份得有個名目吧?”
藍曦臣道:“我聽阿瑤說,魏遠道在夷陵雖然是縣丞,不過夷陵縣的政績都是他做出來的,子女富貴,都希望能光宗耀祖,且他們父母又是死于牢中,陛下可以從這個方面着手。”
藍忘機琢磨了一下,道:“倒是個不錯的建議。”藍忘機見魏嬰和魏離喝完了一碗山楂水,這才和藍曦臣走上前去,對着魏嬰道:“好喝嗎?”
魏嬰點了點頭,道:“好喝。”
藍曦臣笑着對魏離道:“曦臣想給母親買一些小玩意,不知道能不能麻煩魏姑娘幫忙掌掌眼?”然後又對魏嬰道:“魏公子,在下能借你的姐姐一會兒嗎?我們等下在這裏彙合。”
魏嬰牢牢地抓着魏離的胳膊,道:“不、不好吧!我姐姐一個姑娘家,怎麽能和王爺單獨一處。”
魏離聽了,垂下眼撣了撣衣裙,不消片刻便笑着擡起頭,拍了拍魏嬰的手安撫道:“剛剛在馬車上,王爺就有拜托,王爺也是一片孝心,而且他一個男子,自然不知道女子喜歡什麽,我去看看,你和陛下好好逛逛,若是看見什麽好玩的,給姐姐買一個。”
魏嬰遲疑道:“可是……”
魏離看了藍忘機和藍曦臣一眼,靠近魏嬰耳邊道:“我等下可以以此請王爺幫忙給陛下求求情,讓他放我們出去祭拜爹娘。”
魏嬰還是有些猶豫不決,魏離拍了拍他,道:“乖,好好玩,不要擔心。”
魏嬰這才不情不願地送手,魏離對着藍忘機行了個禮,然後對藍曦臣道:“王爺請。”
藍曦臣半轉過身,道:“魏姑娘請。”
魏嬰跟着上前兩步,急道:“姐姐。”
魏離轉身,笑着對他揮了揮手,道:“等下見。”
魏嬰這才停住了腳步,看着魏離跟着藍曦臣越走越遠。藍忘機見狀,道:“我剛剛看見旁邊有個賣小兔子面人糖的,做得栩栩如生,你去看看,想不想要,要是喜歡,給你姐姐也買一個。”說完,拉着魏嬰的手,向面人糖攤走了過去,魏嬰便走邊轉頭,人來人往的人群,再也看不見魏離的身影。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