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慶南王府衆人發現一件稀奇事——這兩天沈少俠很神氣。

不僅不再每日躲在小院兒中,反而時常溜達出來,或在亭子中或在果園裏,身邊必然跟着十五和初一。

“容我再尋思尋思。”沈聿楓躺在果園的吊床裏優哉游哉的晃來晃去。

初一跟十五打了個眼色,兩人退至遠處。

“一定得求他麽?”

十五點頭:“我看了招進來的工匠打造的鐵橄榄,十個有六個是不合手的。李大人那邊即使來了信兒,恐怕營裏再鍛造兵器也不似以往那般方便,而且,庫存的飛刀也不多了。慶南王給我看過一本雲城略,上頭寫着夕醉樓的暗器非比尋常,其中記錄了一兩樣,就是剛才我問沈聿楓的。”

初一低頭想了想道:“你的話有理。但這種江湖門派,向來不許外傳。沈聿楓如今多半是拿堂,而且就算他同意提供暗器,最終說了算的還得是賀雲天。”

十五一笑:“是,所以我前天已經請王爺給賀雲天寫了封信,想必這位大仙不兩日就該到了。但這之前,咱們且先與沈聿楓套套話,我在他身上主要想套出夕醉樓的暗器手法。”

“為何不直接問賀雲天?”

“夕醉樓原先是靠暗器起家,但後來的樓主得了份劍譜這才以劍術獨霸一方。賀雲天于暗器上并不高明,而沈聿楓的父親便是上任樓主。”

初一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怪不得這小子對咱們的暗器諸多恥笑,雖然淪為階下囚卻傲氣得很。”

十五從果樹枝子後頭看着沈聿楓,微微一笑:“依我之見,沈聿楓的暗器手法應該相當出彩才對。畢竟他家只他這麽一個兒子,而他爹年輕時更是技絕西南的第一暗器高手。”

對于沈少俠突然得瑟起來反應最大的,不是別人,正是榮敏。

“你總跟着他幹嘛?”拉着十五并排坐在亭子裏,“現在正午時分日頭還毒,你有什麽打算讓璇玑營其他的人去做就是了。”

十五看了榮敏一眼,“哦,那查看農田茶園等事,您也可以派門客去大可不必事必躬親啊~”

“這不同的,我是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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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就是各盡其責……”十五遙望着池塘中的睡蓮,現在花朵所剩不多,但葉子還是綠油油的,“李大人曾經說過,在其位謀其職。我們這些人只要還在大人手下一日,便要将營裏的事放在首位。我和初一以探聽說服沈聿楓為主,其他人都幫着二叔他們忙活新家夥。大家,都沒閑着。”

“這都是李贊說的,如果我問你,你自己的想法呢?若是沒有李贊之前那些說辭,你又會怎樣?”

十五想了一下,認真的說:“如果沒有璇玑營,我可能早就餓街頭,也不會長大,不會學到一身功夫來南域……不會發生後來的所有事。如果說硬要忘了李大人的教誨,我現在只希望能太太平平的在王府裏,當您的侍衛。”

榮敏很滿足。雖然他知道讓十五忘了璇玑營是不可能的,但至少他這話裏說的很明白:他心裏有他。這就足夠了……

把十五的手攤在掌心,慢慢的按摩着那兩只殘廢的手指。

璇玑營的人,不求功名,不求錢財,有功夫有忠心,真是威逼利誘油鹽不進。這種人,如果不拿真心去換,這個家夥,也不會肯留在他身邊。

對于榮敏來說,除了李贊,跟璇玑營的人接觸越多越是敬重這些刺客。不僅僅是十五,現下住在府中的,有一個算一個且不管他們的手段是否光明磊落,都是英雄。

果然如十五所料,兩日後,賀雲天帶着穆子規等人就到了慶南王府。

“幹脆以後給我們單獨預備個院子好喽,王府都快成了老子第二個家咧~”賀樓主一來就熱鬧,更不用說還有只傻鳥。

“咦?小楓,幾日不見,你很到是抖起來了。”穆子規瞄着堂屋裏的坐席。

沈聿楓首座,賀雲天次席,有兩個不相識的老頭兒順位而坐,十五和初八以及三個眼生的青年并排站在一邊。

穆子規抱拳道,“這些兄弟是王府侍衛?”

十五搖頭:“不是,都是璇玑營的人。”于是開始逐一介紹,二叔五叔兩位前輩,初一,十三和二十。

賀雲天一拍大腿:“格老子地,你們璇玑營連窩搬過來了?一個兩個都怕人得很,一下來一幫子,傻鳥,咱們快跑吧!這地方待不得!”

初八一翹嘴角:“人可以走,東西留下!”

“什麽東西?”賀樓主擡着八字眉,眼睛一翻,裝傻。

初一靜靜的微笑了,“随樓主同來的不是還有一架馬車麽?看那轱辘軋在土裏的痕跡,怕是一車的鐵器吧?”

賀雲天大呼無聊:“說破了多沒意思,咱們就是好兄弟見面瞎扯一扯,逗個笑嘛~”

穆子規緩過神來,逐一見禮:“初一少俠,久仰久仰~~十三少俠二十少俠,久仰啊~”

一排五個璇玑營的刺客,同時回以招牌微笑。

沈聿楓這幾天一直吊着十五等人的胃口,一來是長久以來受的氣要好好順一順,二來也是要等師兄到了仔細商議商議。

畢竟十五他們求的是夕醉樓的獨門絕技,雖然樓中之人如今已很少專攻暗器的,但畢竟是大事。東西給不給輪不到他說話,但功夫……非但是賀雲天,還要與穆子規商量。

“什麽?夕醉樓暗器傳人是傻鳥?”十五驚得瞪圓了眼睛。

“正是不才在下。”

怪不得……憶起第一次遇見穆子規時,這人身上有袖箭,在窄小的房屋內還能躲過他的偷襲。當時他并未往心裏去,畢竟這是夕醉樓和慶南王府之間的恩怨。

真是人不可貌相……

現下屋裏除了賀雲天,穆子規,沈聿楓就只有二叔五叔兩位長輩和初一,十五。

賀雲天說:“曉得你們現在上頭亂下面也無依無靠的,想用什麽暗器盡管說就是喽,這次我除了家夥還帶了兩個巧匠。都是樓裏的老師傅,手藝沒地說。反正他們平日總跟我絮叨樓裏也沒人用暗器喽,他們要長毛喽,手藝要荒廢喽……”

穆子規咳嗽了一聲,“東西是可以給的,但夕醉樓的獨門功夫……”

“穆大哥,”沈聿楓突然打斷道:“你就教給他們吧。這些人幹的是正事,你看他們捉了汪知事,宰了郭彥丹,就算不是專門為夕醉樓出氣,咱們也是順路撿了個大便宜。”

真是大大的意外啊!

十五和初一對視一眼。想不到沈聿楓竟然會幫他們說話!說好聽了是曉明大義,不好聽的就是胳膊肘往外拐……

“雖然我不喜歡這些璇玑營的人,但阿爹活着的時候常常跟我講,好東西總是藏着就不算是好東西,大家一起分享才能讓好東西變得更好……”

賀雲天哂笑:“那是老樓主勸你不要護食的時候說地。老子記得很清楚,過年的時候分蜜餞糖果嘛~~往年你都是藏起來,藏到長毛。”

沈聿楓一張俊臉漲得通紅,吼:“反正這擲暗器的功夫樓裏也沒人學它,現在都去耍劍,就教給他們又算啥子莫?以後跟別人吹牛,還可以說他們璇玑營還是跟咱們夕醉樓學滴!”

“哦~~”初一和十五同時點頭。就是說嘛,這沈聿楓能有這麽高的覺悟?

穆子規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樓主和小楓都這樣說,那我也不好再推辭。只不過,夕醉樓有些手法是要用專門的暗器,這次沒有帶來……”

“有帶有帶!”賀雲天得意洋洋,“那些個袖箭背箭,三爪五爪的我都有帶來。”

穆子規欲哭無淚。

看來樓主和小楓是鐵了心的要把家底都交給璇玑營了。

老樓主啊~~弟子對不起你啊,弟子扛不住賀樓主和你那不孝子的夾板攻勢啊~~老樓主啊,你要是不開心,就拿雷劈他們吧,記得莫要劈歪了劈到我頭上呀~所謂袖箭就是當時十五與穆子規第一次遇見時暗器被格擋開的裝置。

此物藏于袖內,狀似一根銅管。正常互搏時可以格擋,近身時按動機括可以彈射出三枚五棱鋼針。

背箭便是藏于背上的暗器,道理與袖箭相似,只不過更加使人防不勝防。尤其在近身搏鬥中,每每彎腰躲閃時對方都會有一瞬間放松警惕,就在此時背箭一出……

“這箭筒怎麽是扁圓的?”十五好奇的摩挲着擺在桌上的東西。

“是樓裏的老師傅改進地。他嫌棄以前背的那一種太笨重,後背上鼓起來一塊很容易被人發現喽,還只能裝三支。這一種好得很,扁扁的旁人看不到,還能塞五只箭。來,試試看嘛~”說着,賀雲天就親手解開十五的外衫,把背箭挂好。

初一仔細觀察,如若不知,确實很難發現多了樣暗器在身上。

“機括在這裏,你一按就可以發箭,記得頭不要擡起來,免得把自己腦袋戳穿。”

有這麽大的威力?

十五來到院中,比劃了兩下,假想對方橫劈一刀,彎腰躲閃時按動機括。

“篤篤篤篤篤!”

擡起頭,只見五支三寸有餘的鋼針成扇形戳入對面他們用來練習鐵橄榄的大木板。

初一走過去看了看,“紮進去寸餘。”

好厲害!

兄弟倆眼神相會,想的是同一件事:這般威力的暗器怎麽不見夕醉樓的人用呢?

後來十五問起,賀雲天愁眉苦臉的說起夕醉樓的血淚史。

他們确實是以暗器立足,但江湖上那些人,總是講他們夕醉樓是歪門邪道。再加上雲城人普遍脾氣直率(除了姓郭的那一家!),遠遠沒有什麽歪心眼花肚腸。喜歡就是兄弟,不喜歡就拿暗器打你。

“樓裏很多巧匠師傅,做了這些玩意兒但又不能輕易去用。以前有幫衆在危機時用了,江湖中那些名門大派就借口說我們陰險,說我們暗算,聯手來打我們!要不是上雲城道路艱難,估計夕醉樓早就被滅喽~”

原來這就是為何上一任樓主得了劍譜就棄暗器不用專心練劍。

不得不說,夕醉樓的老師傅們确實是才華橫溢,這些匪夷所思的改進和設計,如果交給居心叵測之人,必然引起大亂。

賀雲天按住十五的肩膀:“一句話,你們要用對付的人是不是壞到值得用這麽狠的東西?”

“我不知道。但李大人要對付的,從來只有貪官污吏,還有那些攪亂了國家的蛀蟲。”

賀雲天斜眼看着穆子規:“聽到喽?拿出來嘛!”

霜降之後,北疆地域除靠南些的地方,千裏冰封。

此時的築北王府才能迎回自己的主人——築北王靳子炎。

王府既不像京城中那般奢華,也不似慶南王府那麽清幽自在。端端正正的建築,粗糙厚實,宛如它們的主人。

盤腿坐在親手獵得的獸皮上,築北王看完二皇子傳遞來的信箋,擡眼:“你是璇玑營的人?”

來人年紀輕輕中等身量,身材瘦削,一張臉看不出什麽表情。

“是,屬下璇玑營三十。”

“你們不是被太子滅了麽?”

“回王爺,被滅了的是璇玑營的房子,不滅的是璇玑營的人和宗旨。”

靳子炎把看過的信揉成一團扔進火盆,“庚王支持二皇子?”

“李大人支持有能者上。”

“慶南王支持庚王?”

“不知。”

“也是,他必然是支持二皇子。只要庚王站在二皇子這邊,慶南王必然也支持你們璇玑營。”靳子炎低聲笑,“南邊的那位別的不行,論狡猾還是比本王多那麽一點點。如果他都支持二皇子,本王也随大溜吧~”

“慶南王一向與李大人互有往來。”

“擦棱”一聲寶劍出鞘,築北王的劍尖穩穩的點在三十兒的喉嚨上:“我說随大溜你就說慶南王和庚王有往來,我沒說之前你又說不知道!璇玑營的人都像你這般扯謊,就活該被太子端了!”

三十兒怡然不懼,“王爺不表明态度,屬下如何肯據實相告?”

靳子炎一笑,收回寶劍,“罷了,本王戎馬一生,你們耍的這一套不喜歡也不擅長。回去告訴二皇子和庚王,要動手就利索點,我只管守住邊界,其餘的事你們自己想辦法。”

三十兒行過禮正要告退,築北王突然又說:“你們營裏有個叫初一的,還有個叫十五的對不對?”

“是。”

“告訴庚王,這兩個比較好,你太笨。”

“……是。”

“趕緊滾!”

最好這次還派初一和十五來,上次那兩個小子可是耍得他夠嗆!

“錦程,快出來,我有要事與你商量~”

隐在屏風之後的軍師轉出來看到自家王爺那磨刀霍霍興致勃勃的樣子,就知道這個冬季王府不會消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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