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番外·五年

時光飛逝,自新帝登基起已經過去五個年頭。

自璇玑營解散各奔前程後,十五就與榮敏一同回到了南域。王爺對好不容易終于拐回家的刺客甲自然是百般愛惜千般好,各種好吃好喝養着不必提,大事小情,只要和十五沾邊的,恨不得樣樣親手去張羅。

臨近冬節,僅僅因為給十五的新衣做得不可心就大發脾氣,吓得那些繡娘抱做一團抖個不停。

“如意!我是讓你們繡如意!怎麽繡了一堆絲瓜在上頭?!拖出去砍死!”

葛冬示意衆侍衛不要動手,自己堆出滿臉笑容,“王爺,是王妃交代要盡量從簡。八成是管事的領會錯了,王妃的意思是衣裳盡量簡樸不要太過奢侈,并沒有說這如意要繡的簡單。”

“嗯。”榮敏面色稍霁,随後賞了葛冬一個腦崩兒,“不許亂叫!什麽王妃?要是讓十五聽見了又要跟我翻臉,到時候你去替我跪釘板麽?”

葛冬點頭哈腰,手掌虛虛的扣着抽自己嘴巴,笑嘻嘻的說:“是是,奴才失言。”心裏卻想,誰不知道每每王爺聽到有人稱呼十五大俠為“王妃”的時候,後腦勺都樂開了花。

“王妃……咳,十五呢?”

葛冬趕緊回道:“午覺起來之後就沒離開院子,也不讓人伺候,說是給您預備冬節的禮物呢。王爺去瞧瞧?”

榮敏喜上眉梢,“哦哦?我自己去便是了,讓人都退下去吧。”

這一路,走得虎虎生風,就差跑起來。

十五給他準備禮物啊!每年就盼着這三次禮品。一次他生辰,一次冬節,一次過年。按照他家寶貝蛋的脾氣,只要是這三日,無論他提什麽要求都不會拒絕。

真是……開心的不得了喲~

“哐啷”一下推開房門沖進去,就看十五低着頭,手裏捏着個小物件兒,“做什麽呢?給我瞧瞧。”伸手就要搶。

“別鬧!這上頭有針。”十五也不遮掩,大大方方的攤開手掌,只見上頭躺着一枚做工精巧的小荷包。

榮敏小心的拿起來觀賞,一面是萬事如意,一面是花開富貴的牡丹。針腳細細密密的,五彩的繡線紮得結實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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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麽?”十五仰着頭看他。

“喜歡!等你做好了,天天都帶着。”何止是喜歡,簡直是愛不釋手。幹脆搬來張小凳子坐在十五身後,下巴頂在他肩上,雙手環抱着他的腰。

“你接着繡,我不鬧你,就邊兒上瞧着。”

十五一笑:“随你。”

室內安靜極了,榮敏真的就這麽靜靜的看着十五穿針引線,看他仔仔細細的繡荷包。懷裏人的身體暖暖的,這幾年好好養着,身量不似從前那般瘦削,正正好抱一個滿懷,就像心裏被這人填的滿滿的一般,幸福極了。

葛冬吩咐人搬來一把藤椅,翹着腳橫坐在王爺院子大門前,自有小厮上來給捶腿。手裏端着一碗好茶,吸溜吸溜的喝着。

“嚯,你到是自在得很,大白日的就擺上太爺譜兒了不成?”一道清亮亮的嬌斥,而後有環佩叮當,香風陣陣。

這必然是翠翠了。哦不,一年前人家姑娘已經升做慶南王府侍衛首領夫人,開了臉,點綴了胭脂,只襯得容貌愈發嬌俏。

葛冬趕忙跳起來,涎着臉笑道:“姑奶奶來啦,快坐下,別累着了。蒲頭兒的大少爺最近可安生?沒鬧您吧?”

翠翠白了他一眼:“怎麽還跟從前似的嘴上沒幹沒淨?”撐着腰緩緩坐下,原來已是有了身孕。好在月份還小,衣裳也寬松,到看不出什麽。

葛冬又湊趣說道:“可別生個閨女啊,這要是女孩子長得再像蒲頭兒,那可就砸手裏了。”

“啪~”一條細細的皮鞭在空中一卷,葛冬頭頂的簪子就飛了,立刻披頭散發……

“紅姨!紅女俠~~您悠着您悠着!小的錯了,小的給您二位賠罪!哎喲喂啊~~”

同樣升級成孕婦的紅姐也是一年前在十五和慶南王的撺掇下終于與初四拜了天地結為夫婦。按十五的話說,“璇玑營有後啦!”

這孩子牛氣,還沒出生,一大幫子刺客和探子做幹爹,還有個財大氣粗的幹爹的相公(娘子?)做靠山。

二叔和五叔已經研究了一整套的計劃,如何将這唯一的璇玑營孫子輩培養成舉世無雙的奇才。刀槍劍戟,各色暗器,更有蔡先生的詩書禮儀,王爺的生意經。想想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

紅姐收回鞭子,眉梢高挑:“十五呢?王爺在裏頭?”

葛冬一臉賊笑:“可不是麽,一時半刻是不會出來的。”說着又招呼小厮要給二位“壯士”搬軟榻。

翠翠擡手扭着他的耳朵,“你就成心搗亂吧!就算王爺如今脾氣好了,你敢大白日的躺在王爺院子門口麽?明日必定叫蒲紹賞你二十板子,打斷了腿就長記性了!”

“哎喲哎喲~~”

一門之隔的庭院裏安靜非常,花草在微風中輕輕的搖動。忽然從房內傳來一聲低低的嗚咽,似是哭,又似是舒服到極致。

十五的臉埋在枕頭裏,實在是難耐了,才側過頭重重的喘息。

榮敏放緩速度,俯在他背上親吻着他的肩膀,“難受麽?疼了?”

“沒……”

繡了一半的荷包扔在枕頭旁邊,散亂的繡線纏了十五一身。隔着帳子朦胧溫柔的光線灑進來,榮敏深吸幾口氣,穩住被溫軟之處緊緊包裹着想要射出的快樂。

不起身,就這麽壓在他身上,慢慢的淺淺的抽動。吮住他背上的一塊皮肉,用牙齒輕輕的磨。

“癢的很。”

十五輕笑,扭着想躲。

“別動,別……”榮敏感覺突然被吸得緊緊的,一松一合之間他幾乎要成仙。直到聽見十五的壞笑,還有那側臉上勾起的嘴角,忍不住狠狠掐住他的腰:“壞蛋,竟然敢戲弄本王?”

雙手撐在枕邊,腰上重重的往前一頂。

“哎~”

單手撐住床頭,另一手探下攬住還想躲開的人的腰,想跑?

一輪猛攻。反正再也忍不得,一味的沖撞掠奪。

“榮敏~”十五扭過頭,眼神有些迷離。

被呼喚的人湊上去吻他,動作卻不停,噼啪的撞擊聲中,兩人由俯卧變作雙雙跪在床上。十五幾番險些摔倒,最終抓住床頭的欄杆才堪堪穩住。

帳子随着他們一起搖動,枕邊的荷包被震得微抖。繡線挂在十五胸口,腰腹,也挂在榮敏脖頸,手臂,就這麽纏纏綿綿的捆住了彼此。

冬節當夜,自然還有一番旖旎風光,更因為賀雲天自以為是送來的“秘藥”讓榮敏爽上了九重天。當然,結局是很可怕的,十五發脾氣的時候,慶南王從來只有跪釘板蹲牆角的份兒。

但,這也值了!

他簡直愛死十五那不同往日的風情。原來他也可以那樣笑,那樣含住他,那樣勾起眼角,那樣熱情如火……

蔡先生搖着扇子施施然路過庭院,看到一臉傻笑跪在釘板上的王爺,輕嘆一聲又踱着方步走了。

二叔蹿出來:“老蔡,走啊,殺一盤去?”

蔡廷全身僵直,“不、不必了,我還有好些公務。”

“公務個屁,現在過節呢。來來~”捉起這文弱了一輩子的老書生,“這次你讓我二十步就行!”

“二十?你還不如直接将軍算了!”蔡廷抖着胡子。

老初二上下打量他一眼,吓得蔡先生又變成一顆冰鎮包菜,“來不來?”

“好吧……讓十步。”

“十五步!”

“十二!”

“來勁了是不是?”

“十五,就十五吧……”十五啊~~你來管管你師父啊!

賀雲天!

十五全身發軟的坐在椅子裏,勉強控制住顫抖的手,端起一碗茶,喝一口,嗆到了。

“咳咳,咳咳咳~”

榮敏飛也似的跑進來,“怎麽了?怎麽了?來人啊!”

“別叫!”他現在這個德性怎麽見人?站不得坐不穩,知道的是被人用了藥,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開始轉行“妩媚派”去跟王爺投懷送抱。

“下一次,你用這種藥膏!”

榮敏忙不疊的點頭:“好好,用多少次都可以,你別氣。想吃什麽?水果要不要?”

“好。”

心虛的王爺趕緊坐在他家寶貝蛋身邊,伸長了手拿來一只水果,仔細的剝了,一點一點的喂給十五吃,“甜不甜?還想吃點什麽?”

十五真是沒力氣逞強,只好靠在他懷裏,想了想,擡頭,眼睛水汪汪的,“我想出去玩。咱們去雲城瞧瞧沈聿楓吧?好久沒見了,聽說他才娶了妻。”

榮敏撫着他的背,“好,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反正已經在兩年前用每年多繳兩成糧食換來了可以随意進出封地的聖旨。

桀桀桀,老子有的是銀子,只要他家寶貝蛋想幹什麽,用銀子砸,還真沒遇見辦不成的事兒。知道他惦記京城裏的老友,本王爺就用銀子鋪一條路,可以随意帶着寶貝去瞧。

但是,他沒告訴十五這件事,這個好兒得留着。他最喜歡十五求他的樣子……

一雙手臂攀上他的脖子,十五的眼睛亮晶晶的,“那,咱們可以偷着去北邊溜達溜達麽?我想去京城看看三十兒和初一……”

榮敏裝模作樣的微微皺眉,單手扶額,沉思。

“少鳶?”

有門兒啦!已經改口叫少鳶了!

其實,每一個老爺們的心裏都住着個調皮搗蛋的毛頭小子……

“安心,咱們喬裝便是,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縱然千難萬險,我也一定陪在你身旁。”

所謂心愛之人投懷送抱主動獻吻?可惜慶南王沒長尾巴,要不然必定搖得比小厮們打掃花瓶時的雞毛撣子還瘋癫。

沈聿楓最近身心愉悅,每日裏神清氣爽。一雙眼冒着桃花,手把手的教新過門的媳婦鴛鴦劍。

賀雲天坐在竹樓二層,兩腿搭在欄杆上,手裏抓一把瓜子。嗑一個,啐出幾片瓜子皮。準頭不錯,正正落在那個傻呵呵的沈桃花腦袋上,此人還渾然不覺,頂着一腦袋粘着自家師兄口水的瓜子皮與新娘子眉來眼去。

“賀樓主,多日不見,可安好?”

格老子滴!賀雲天險些一頭栽倒,能這麽無聲無息出沒的人十有八九是十五。可恨這厮每次出場都是這般犀利……

“哎呀,好兄弟~~”撲過去,被踹了回來。

十五微微一笑,“你給榮敏送的好東西真不賴啊。”

賀雲天八字眉一擡,擡手一指:“看!大雁~”

“咚!”看,爆栗!

蹲在地上捂着腦袋的賀樓主聲淚俱下:“兄弟啊~~是你家婆娘要滴,老子以為他是自己用撒,哪知道用給你喲~~兄弟啊~~”

一把匕首貼着他的靴子紮進竹地板。

賀雲天猛然站起身,“好兄弟,蝈蝈給你更厲害的藥,保證你爽到翻白眼。”

“哦?上次你給我的時候不也是這麽說的麽?”榮敏搖着扇子拾階而上。

十五擡手搭在賀雲天肩膀,“賀樓主,我們想去北方耍耍,但是出來沒帶銀子。”

賀雲天在心中大哭,面上是豪爽的拍胸脯:“好說!不就是銀子麽,蝈蝈給你們大紅包!”看來夕醉樓半年的買賣是白做了啊~~這兩個冤家!

樓上師兄破財免災,樓下的師弟還在眉飛色舞的跟親親娘子你侬我侬。

十五從茶幾上抓起一把榛子,掂了掂,三枚齊發。

“卟卟卟!”

“哎呀~~相公~~”新娘子嬌滴滴的喚了一聲,蹲身去扶那個成“大”字撲倒在地的沈少俠。

十五,榮敏以及賀雲天三人齊齊站在竹樓上,靜靜的微笑了。

榮敏希望做馬車北上,十五心急當然希望騎馬去。而且,坐馬車,誰知道會不會玩什麽鬼花樣?但英雄難過美人關,刺客纏不過無賴王爺的任性打滾。

這一路,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全發生了。

畢竟一簾之隔有車把式,榮敏雖然不好太過,但也意外掌握到幾種羞死人的新花樣。而且,他發現,跟他家寶貝蛋用強的下場很凄慘,如果死纏爛打軟磨硬泡,到能得到不錯的效果。于是,經常出現絮絮叨叨。

“試一試,真的很有趣。”

“不要!”

“也不用脫衣衫,你坐上來。山路颠簸,都不用動,來嘛,試試~”

“走開!”

叽叽咕咕,叽叽咕咕。有人妥協了……

“唔……”

榮敏捂住十五的嘴,一手抱緊他的腰,臉頰緊緊的貼在十五背上。多麽神奇的山路啊,多麽銷魂的水坑,多麽美好的石塊~~讓颠簸來得更猛烈些吧!

入夜,車把式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人搖醒,“明日你揀最颠簸的路來走,不要走官道。”一錠十兩的白銀閃閃發光。

“呃……是,聽憑吩咐。”

第二日。

榮敏:“嗯~~啊!”

十五用一塊手巾塞住他的嘴,雙手探入他的衣衫,來回揉捏着胸前兩顆小果實。

榮敏難忍體內燃起的烈火,使勁兒向後仰着頭。

十五吮住他的耳垂,配合着馬車的震動一下一下的重重挺腰,壓低的聲音略有沙啞:“山路颠簸,王爺且慢慢享受,咱們這路還有一大段好走呢。”

經過這充滿激情的一路,到得京城時,天氣已經轉冷。

榮敏被十五用棉襖裹成一個圓球,口鼻遮擋着一條白狐貍毛的圍脖,腦袋上還扣着一頂棉帽。整張臉只露出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好奇的東瞧西看。

恰逢京城飄雪,雪花有時落在榮敏的睫毛上,眨眨眼。

十五看在眼裏只覺可愛的不得了。

城南三裏巷。

曾經四哥和紅姐置辦下的院落已經變成了三十兒的外府,也就是添翼所的外營。左右鄰舍六家都被三十兒出面買下,已然占了半條巷子,闊大後的套院亦足以容納百人。

十五自一進三裏巷就發現兩處暗哨,到不是三十兒所統領的添翼所不夠高明,而是太多的東西緣自璇玑營,又如何逃得過十五這“前輩”的法眼?

還未至院門,就見有個身着灰袍的男子正要登上馬車,雖然多年不見,但有些小動作抑或走路的姿勢是一輩子也變不了的。

清嘯一聲:“三花聚頂。”

那個灰袍男子身形一頓,難以置信的看向這邊,回應:“五氣朝元。”随後大步向這邊奔來,至近前聲音竟微微有些發顫:“你……你!”

榮敏的飛醋幾乎要從每一個毛孔裏飙出來,眼睜睜的瞧着三十兒一把抱住十五,“你來看我的麽?是麽?是麽?是麽?”

十五笑道:“是啊,來瞧瞧你們。”

三十兒渾然忘卻什麽添翼所大總管的形象,似乎又變回了那個用分筋錯骨手抓着兄弟亂搖的毛頭小子:“我很開心!走,屋裏去!”

說着也不看旁人,擡手打了一兩個手勢。

榮敏在毛皮圍巾上露出的兩只眼睛左右轉了一圈,好嘛!院子裏無聲無息的冒出來七八個人守住街頭巷尾,剛才路過賣糖葫蘆和椒鹽火燒的,竟也放下攤子警覺的監察四周。

唔……回去讓二叔也把王府的侍衛們練一練,這般井然有序非常有氣派麽!

所謂閑話家常,那是人家兄弟們的事兒,反正榮敏聽十句有八句不懂,也就心不在焉起來。脫了外袍,狐貍毛的圍脖死活不摘,原因:“我冷!”

嘁,以為他不知道這條圍脖是李贊送給十五的麽?他就是要帶着,帶給所有的人看,你李贊給的玩意兒早被寶貝蛋送人了,捂出痱子我也不摘!

實際上,是他死皮賴臉要的……

三十兒雖然當了五年的添翼所首領,心裏頭還是那個頑皮的小子,尤其遇到他的十五哥。

“土産土産!有沒有給我帶?”

十五笑着解下包袱,“知你愛吃腥氣的玩意兒,南域的魚肉幹,給。”

三十兒手指飛快一撥一拆,慶南王府中大廚以炭火烘焙的五香魚幹立刻呈現在面前,捉起一片塞進嘴:“好香!”

他瘦了。十五有些心疼,脫了棉袍只穿着宮服錦衣的三十兒,少年般細細的脖子,一副嘴饞相大嚼魚肉幹。

輕輕撫摸着他的脖頸,三十兒舒服的眯着眼:“每年你都派人給我帶一些來吧,人不好出來,東西到了就行。”

十五一掐他臉蛋兒,“就知道吃!你現在還能短了吃的不成?”

三十兒一抹嘴,仔細的卷好包裹抱在懷裏,“有些人請的山珍海味,吃到嘴裏味同嚼蠟。你便只給我帶一些小魚小蝦,我也吃得香甜。”

是啊,現在三十兒明面上是皇帝身邊的禦前大總管,暗地裏又是添翼所的首領,孝敬他,巴結他的怎能少了?可這種笑臉有哪個是真?這種迎奉何嘗不是讨人厭的煩悶?

“你辛苦了。”

三十兒燦然一笑:“無妨。十五哥,你知我從小就喜歡争強好勝,心裏從不把你的教誨當回事,直到吃了大虧……現如今長進了,這些旁人看起來的苦差,我到是做着有滋有味。”

十五心中釋然了大半。

三十兒的話他不信,但他很知道這不是他或者榮敏,抑或是李大人可以改變的事實。總得有一個人給璇玑營善後,總會有人出這個頭。

三十兒看着十五的眼睛,忽然眼眶一紅撲進他懷裏,小聲說:“人各有命,富貴在天。十五哥,我過的很好,你放心。”

三十兒還要去宮裏當差,匆匆見過一面囑咐十五不要在京中久留。劉太傅餘黨雖已徹底清除,但只要人活一日,總會有些臭蟲蠢蠢欲動。

“南域是個幹淨地方,你就在那邊吧。能不回來……就別回來。”三十兒扒着馬車的車窗,拉住十五的手,千言萬語,就成了一句話:“別去見李大人,他……總之不要去。”

十五松開手,“你走吧,我自有分寸。”

馬車走了,一直到很遠,還能看到三十兒探出來的腦袋和不停揮動的手。

十五也一直站在大門口,直到馬車拐出巷子才回過身,“怎麽他見到你來京城一點反應都沒有?很奇怪。”

榮敏一激靈,“走吧走吧,咱們去瞧瞧初一。”

簫王府。

初一發出去幾個兌牌,端正的蠅頭小楷記下今日往來的物品清單。

一雙細嫩的手忽然蒙上他的眼睛:“你猜我是誰~~”說完也不等他猜,來人一邊咯咯笑着一邊放下雙臂纏住他的脖子:“別弄這個了,陪我玩去~”

“小王爺,屬下……”

一個清秀俊美的少年繞過來親昵的坐在他腿上,攬着他的肩膀來回搖晃:“陪我下棋吧,再不然咱們到京郊跑馬去?”

初一微微一笑,“今日落雪,如何跑馬?”不着痕跡的借着站起的動作把人推開,皺眉:“穿這麽少,伺候的人呢?”說着就要叫人去拿鬥篷。

簫王府小王爺又勾住他的胳膊,不讓叫,“不冷,冷了你抱着我就好了,像小時候那樣,好麽?”

初一微微垂下頭,向後避開半步,“小王爺,您不再是稚童,這不合禮數。”

“禮數是狗屁!”

初一皺緊眉毛,“王爺!您跟誰學的這般下流言辭?”

少年王爺還是很畏懼初一的,縮了縮肩膀,“我……我……端王就可以随便玩兒,允王也是想幹嘛就幹嘛,為什麽就我不行?”

為什麽?

初一在心底苦笑。因為你爹在五年前的權鬥中傾向于太子一方,雖然最後臨陣倒戈,畢竟被君王所不容。

簫王府,住在京城的外姓王爺。那一場血雨腥風的鏟除異己之後,又有三年前李大人自行上書請求免除本身庚王的稱號,自此,京城中除了皇帝的兩個親兄弟——端王和允王之外,這裏便是唯一的王府。

老王爺用自身性命,換來簫氏的太平。王府唯一的世子,更是自九歲起被添翼所的人監管——初一,不,他現在的名字,叫韓澈。

“韓總管,前頭的人來話說有您的故人造訪。”

小王爺正氣鼓鼓的坐在一旁,聞言挑高聲音道:“哪裏來的故人?攆走!”

來回話的奴才縮了縮脖子,眼睛卻看向大總管。在初一的眼神示意下,硬着頭皮道:“他說他叫安大牛。”

十五!!

初一只覺一瞬間全身氣血翻騰,恨不得立刻奪門而出。十五來看他了麽?十五來了!

“此人是屬下幼時的好兄弟,請王爺見諒,屬下去去就回。”

“不許去!”小王爺氣得跳起來拉住初一的手,“什麽好兄弟,你是我的……總管!”

初一哪裏還等得了?稍用巧勁甩開,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小王爺氣得雙目通紅,幾滴眼淚不争氣的吧嗒吧嗒掉落,“什麽重要人物值得你這樣?我也見識見識去!”

一旁的奴才們個個噤若寒蟬。

大總管如此失态,前所未見。

小王爺嬌生慣養,腳步慢了些才趕到,還沒到門前就聽見他的大總管的聲音遠遠不似往日那般死氣沉沉,竟然透着一份活潑。

裏頭除了韓澈的聲音,還有另一個男人在說話。小王爺幹脆不進去,耳朵貼在窗外仔細聆聽。

他們似乎說了什麽營,什麽弟兄。而後就是沉默……

小王爺好奇心大盛,捅開窗戶紙往裏看。

這一看急怒攻心!

他的大總管拉着另一個人的手,來來回回的揉搓着那人的兩根手指,那種好似看着珍寶的眼神,從來就沒見過。

起身沖到門前,擡腳踹開房門,“大膽!你是誰!”

屋裏這兩個都是璇玑營頂尖的刺客,自然是小王爺一舉一動都了如指掌。

十五被榮敏纏了這些年,只需一眼就能看出這小王爺的心思。

滿眼的嘲笑送給初一,這才拱手道:“小人是慶南王侍衛,自小與初……韓澈在一處習武。現下來京城辦事,順便探望一番老友。”說着自己揉了揉右手兩指,“京城天氣寒冷,小人還未辦差,舊疾倒先犯了。”

十五這番話是用南域口音說的,又是輕飄飄幾句将小王爺的心結拆開,可憐的少年立刻順了毛兒,破涕為笑:“既然是我家總管的老友,不如留下住幾日。我這破破爛爛的簫王府雖然比不得南邊的,到也能遮風避雨。”

真是個無趣的少年人啊~~

十五瞄了初一眼,兄弟,可苦了你了。

看看這個假惺惺的小王爺,又想起蔡先生和慶南王府總管大叔八卦的榮敏小時候的樣子,真是不比不知道,越比自己家的那個越好。

十五自然不會住在簫王府。

他來之前與榮敏偶然聽說築北王上京述職,南域的藩王立刻犯了小心眼兒,還記着靳子炎那句“王八蛋榮敏”呢!

于是商定與十五在築北王京城別院集合,好好蹭他幾頓飯,喝他幾壇子好酒。

簫王府的小王爺本來是打定了主意要從頭聽到尾,後來一看來的這安大牛其貌不揚,溫溫吞吞的,也就不在意了。

總算是送走了“小瘟神”,初一再回頭時,又不知該跟十五說什麽是好。

院外有雪花飄落,那種細微的撲簌簌的聲音成了唯一的響動。

千百種想法在心頭掠過,他想留下十五,他想跟十五走,他想一輩子不離開這好兄弟,他想在他身邊,他想……

但是他不能。

初一畢竟是初一,雖然他現在叫韓澈,但他骨子裏流的是初一的血。

“以後,常來個信兒。”

十五也覺察出些許異樣,及至兩人靜靜對坐相顧無言,最後初一微微有點顫抖的嘴角,他恍然,但不想大悟。

他的心裏,除了榮敏,再裝不下其他人了。

“咱們是一輩子的好兄弟。”

初一一笑,“是,好兄弟。”

撐起一柄素面布傘,踏着細雪來到築北王京城別院。

門上竟然遇到熟人——大寶子……

“小五,竟然是你!”

“噓~”十五笑着接住他的拳頭,“我來找人。”

“誰呀?”

“前頭來過一個……”

大寶子拽拽他,“你可小聲點吧。王爺見了那人原沒怎麽的,也不知說了什麽,刀都拔出來了。滿院子追着砍,現在都打到後院去了。”

十五大驚,“好兄弟,你放我去瞧瞧。”

大寶子笑道:“去吧去吧,你突然走了,王爺和兩位世子都常常念叨。”

至後院,十五提到嗓子眼兒的心終于放下。

只見榮敏騎在一棵樹杈上,手裏一柄彈弓,嗖嗖的往下打。樹下是屢次“攻城”未果落得一腦袋包的靳子炎。

“你給我下來!王八蛋!你幹的好事!”

榮敏哈哈大笑:“王妃看了那封信什麽反應啊?有沒有罰你跪釘板啊?本王那一手書法不錯吧?花魁情書啊~王爺你果然是個風流種子~”

十五翻了翻白眼,默默退開。一轉身,兩個一模一樣的世子正好進院兒……

“小五!”

五年了啊,小肉團子變大肉團子啦!

十五險些被壓死。看來築北王府的生活改善了不少,這兩個圓墩墩的小家夥,一邊挂一個,怕是初八都受不了吧?

下了一日的細雪終于在夜間停了。

李贊沐浴完畢,随意披了一件薄綢衫子,穿過地龍燒得火熱的書房。

寝室中,錦被裏卧着一名俊俏青年,赤着臂膀探出半個身子,一挑帳簾:“大人。”

李贊一笑,坐在床尾,“在等我麽?”随即發現熏香的繡枕邊放着一把折扇,“你的?這麽冷的天兒還用扇子?”

那青年也是吃了一驚,“咦?不是我的呀~”

李贊挑起眉梢,伸手拿過來展開,頓時神色大變,“剛才誰來過?”

“只有一個小厮來添茶,就煮在小爐子上呢。”

李贊走過去揭開壺蓋聞了聞,厲聲叫來侍衛:“剛才進屋的人是誰?”

侍衛吓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哆哆嗦嗦的竟是說不出話來。

李贊平複了一下情緒,突然笑了,自言自語:“是啊,他來了,你們也看不出,否則也沒有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這一說。”

他最好的刺客,十五。

李贊慢慢将扇子合攏,久久伫立在窗前。

推開一扇,清新而寒冷的空氣灌入室內,精神為之一振。

床上的青年也爬了起來,拿了件鬥篷披在李贊身上,“大人,夜深了,歇着吧。”白膩膩的手指輕巧讨好的揉着他的肩。

李贊歪頭看了一眼,“好,良宵苦短,莫要辜負了這時光才是。”

青年被壓在床榻上,迷戀的親吻着李贊的鬓角,眉梢。在一輪讓他非常滿足的歡愉後,趴在李贊懷中,好奇的問:“那扇子上寫了什麽?”

他不傻,他也沒膽子問這扇子是誰送的。

李贊一笑,拿起扇子抖開:

“黑雲翻墨未遮山, 白雨跳珠亂入船。

卷地風來忽吹散,望湖樓下水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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