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學長,我錯了
平州作為一座人口1500萬的繁華大都市,能在一個月內兩度重逢故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白輝以為自己與周朗夜在恒鑫大樓裏偶遇一回,已屬難得,沒想到他們竟然在鎏金會所又不意遇見了。
白輝這天是去希爾頓酒店拜訪導演陳益星。這位陳導是赫赫有名的第六代導演領軍人,正在籌備一部将于暑期開拍的武俠大片《破曉》,其中有位權重頗大的角色需要找一位年輕演員。
第一輪表演試鏡來了四五十人,全被他淘汰了。不是模樣不夠俊俏,就是演技太過浮誇,或是氣質不符合人設,總之陳益星眼光挑剔,其他幾個主角已在逐步确定,這名扮演刺客的角色卻遲遲未能拍板。
後來在籌備會議上,有位執行制片提到了白輝。當年白輝以素人身份參演獨立電影,随後提名東京國際電影節的最佳男配角,可謂一戰成名。只是家人反對他進入娛樂圈,加之影片題材敏感被禁止在內地上映,從此又沉寂了幾年。
陳益星湊巧也看過這部電影,白輝的形象一下躍然眼前,他頓覺精神一震,立刻讓監制聯系白輝過來試鏡。
就這樣,白輝接到了劇組打來的電話,再三确認對方不是騙子以後,他答應在周末的晚上到酒店和陳益星見面。
陳益星當天正好進行第二輪面試,白輝被一名助理領到他跟前時,他剛被一群水平參差不齊的年輕演員搞得很火大。
白輝穿着一件巴黎世家的白色T恤,下身是一條黑色牛仔褲,腳上踩着麥昆小白鞋,神态自若地微低了一下頭,向陳益星問好,“陳導好。”
陳益星在圈子裏摸爬滾打了幾十年,見慣各種美色,白輝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的樣子,還是讓他心裏震了震。
他想,這真是一張生而為大屏幕準備着的臉——眼神、輪廓,意态,無一不有動人之處。
他讓白輝坐下,白輝就端端坐在長桌一側。
他問了幾個問題,白輝一一作答了。他又讓工作人員拿來臺詞給白輝念,白輝先默看了幾分鐘,然後放下本子,站起來退了兩步,很流利地表演了一小段對白。
陳益星看他的眼神隐隐發亮,一旁坐着的執行制片也在暗自點頭。但是陳益星沒有當場做決定,反而叫白輝和他們一起去頂樓的鎏金會所坐一坐。
白輝心裏猶豫,可是見着好幾個圈內有頭有面的制片和監制都在場,也不能當衆拂了陳益星的面。他硬着頭皮跟随幾個大佬乘電梯去往頂層,一邊想着要怎麽編一個合理的借口才好盡快脫身。
鎏金會所設有東西兩道門,白輝走在陳益星身邊,從東面的一道門進去,一擡眼就看見周朗夜和一名西裝革履的男子從西面的一道門入場。
距離上一次在恒鑫大樓重逢,已經過了一個多月。這段時間裏白輝壓抑着自己的思念,除了那次發出邀請周朗夜看演出的信息,就沒再主動聯系過對方。
周朗夜是在走了幾步之後,才注意到的白輝。
會所裏的人影浮動、燈火迷離。白輝不适合這樣的地方,在一群略顯油膩的中年人之間,他顯露出一種清冽而無奈的獨善其身。
周朗夜在看到白輝的瞬間,白輝的視線剛從他臉上轉開,因為陳益星突然說了句話,白輝就轉頭應了過去。
周朗夜的第一反應是詫異,繼而生出隐約的怒火。
他也說不上來自己為什麽生氣,但是白輝出現在這種太過成人的社交場合,讓他倏忽感到不快——好像一塊放在手邊的美玉,被幾個不識好歹的人冒然拿去把玩了。
沈卓走在他身邊,順着他視線的方向看了一眼對面的幾個人,問他,“怎麽了?認識?”
周朗夜沒說話,沈卓又說,“那個人應該是陳益星吧?挺有名的一個導演。”
周朗夜這時已和白輝對視上了,白輝方才強作的鎮定散落一地,流露出肉眼可見的慌亂。沈卓還在繼續分析,“那個小孩是不是陳益星要捧的人?”
周朗夜突然冷笑一聲,說,“就憑他。”
沈卓認識周朗夜好些年,知他甚篤,聽出這話裏的蹊跷,先是“噢”了一聲,又隔着起伏人潮多看了白輝幾眼,才不太确認地說,“總覺得有點面熟,是...?”
周朗夜沉着聲,聽不出什麽情緒,“白家的小公子。”
白輝随着陳益星等人進了一處卡座,周朗夜和沈卓在他們對面角落的一張桌邊坐下。
周朗夜來這裏是有正事和沈卓商談,借着會所這種掩人耳目的場所便于出入。他和沈卓各要了一杯雞尾酒,沈卓把酒杯推到一邊,拿出平板電腦給周朗夜看長江實業的持股比例。
這是周朗夜舅舅顧遠航名下的一間公司,也是周朗夜實施回國計劃的第一步。而沈卓這邊早已做了萬全的準備,暗中收購長江實業的股份從幾個月前就開始進行。
周朗夜不動聲色地注意着白輝那邊的動靜,同時和沈卓說,“那幾個上了年紀的股東撐不了多久,先從他們入手。至于顧遠航,我拿他還有別的用處,要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當年顧婵進入周家,也有其兄顧遠航在背後的推波助瀾。如今顧婵已去,周朗夜決意要讓曾經傷害過自己母親的人一個一個做出償還。顧遠航這間進出口公司長年仰仗周家在平州的勢力,周朗夜籌謀全局之後準備從它入手。他自己礙于身份,不便親自出面,就安排沈卓在平州相鄰的晏城注冊了一間公司,用以實施整個計劃。
他與沈卓聊了大約半小時,白輝那邊已經被灌了兩杯酒。
陳益星喜歡年輕小孩,圈內人所周知,但總歸還有身為名導的底線,不至于為所欲為。白輝被他握了手也撫了背,就算點到為止仍然心裏膈應。加上兩杯酒下腹,白輝頭腦漸漸昏沉,不自覺地便将視線轉向了相隔半場的周朗夜。
周朗夜知道白輝陷在其中已是無奈硬抗,求助自己不過時間早晚。他這裏好整以暇地和沈卓聊着,到後來白輝頻頻投來注視,似乎是撐不住了,等着他搭救一把。
他才和沈卓說,“我過去一趟。”
沈卓搖頭感慨,“你也真是沉得住氣。”
不管那位白家小公子和周朗夜是什麽關系,以沈卓對周朗夜的了解,很少有人能讓周朗夜在專注做事時分神牽挂——白輝算是個例外。
周朗夜不疾不徐走向卡座,不等他近身,制片人徐沁已經看見他,立刻站了起來,揚聲道,“周總,這邊!怎麽這麽巧?”
周朗夜勾着笑,視線從陳益星臉上掃過,最後落在白輝身上,“正巧看見一個認識的小朋友,過來打個招呼。”
這話說得有幾分暧昧了,卡座裏的幾人耳聰目明,聽聞都愣了愣。
白輝無疑是周朗夜口中的“小朋友”,能搬動家世赫赫的小周總親自來打這個招呼,白輝與他的關系便有些耐人尋味。
周家在平州發展多年,根基深厚,就連投資陳益星這部電影的華訊影業也有周家的股份。周朗夜這一現身,制片人徐沁多了個心眼,順勢便道,“原來白輝也是周總的朋友。我們陳導看好他的天賦,這次的新片要讓他演一個重要角色。”
也不管陳益星有沒有點頭,總之這個人情,徐沁已經做給了周朗夜。
白輝畢竟年少,夾在一群心思深沉的成年人之中,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倒是周朗夜,坐下來和徐沁喝了一杯,還和對桌的陳益星握了握手,說,“我在多倫多電影節上看過陳導的片子,敘事節奏快而不亂,風格很獨特。”
陳益星知道他來頭不小,也和他攀談了幾句。
其間周朗夜沒再提過白輝,不過也沒人再敢讓白輝喝酒。後來周朗夜起身告辭,眼神捎帶了一下,白輝就跟着站起。周朗夜兩手插袋立在一旁,看着白輝客客氣氣和陳益星等人道謝。
不遠處的沈卓已經識趣先走了,周朗夜領着白輝步出了會所。
一路上白輝跟在他身後不敢多言,周朗夜面沉如水,看不出心裏想着什麽。一直到他們走出電梯,進入停車場,周朗夜掏出鑰匙摁開了車鎖,白輝見四下無人,仗着酒精壯膽,一下伸手拉住了周朗夜。
周朗夜這時已經停在車邊,白輝力氣控制不住,拉他的同時自己腳下踉跄了一步,幾乎就把周朗夜半壓在車身上。
周朗夜扶了一把他的肩膀,推開他的意圖不怎麽明顯,倒像是怕他摔着。白輝壓抑多日的思念潰決而出,脫口便道,“學長,我錯了,你別生氣。”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