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不走好不好

從那一晚之後連續好幾天,白輝總是夢見周朗夜。

他們坐在白輝家的書房裏,周朗夜給他補習物理和化學。23歲的周朗夜低頭講課的樣子很迷人,他的左眼尾有顆淚痣,襯在白膚黑瞳之下分外醒目。白輝很喜歡他側臉垂眸的樣子,授課內容幾乎聽不進去,一心一意就看着周朗夜。

後來周朗夜也發覺白輝的走神,手裏的簽字筆一下一下敲着桌面,問他,“在想什麽?”

白輝從小到大受盡寵愛,不管喜歡什麽都能被滿足,這時竟然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想你。”

周朗夜怔了怔,繼而啞然失笑。

白輝又說,“朗夜哥哥有女朋友嗎?”

周朗夜擡手在他額頭彈一下,輕喟,“你才16歲啊白輝,成天都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白輝心想,你才不是亂七八糟,你是我平生第一次心動。

好在這句話的分寸他還是拿捏住了,沒有動辄說出口。

周朗夜給白輝補了一個月的課,對他講解過“Force equals mass times eleration”(重力加速度),說過諸如“你不适合學理科”這樣的話,也開車載着白輝出去兜風,或者一起看過深夜場的電影。

然而他在周家終究沒有待下去,甚至偌大一個平州也容不下他。

他返回溫哥華的前一晚,白輝從姐姐白翎那裏聽聞消息,跑到周家大宅外面等他。

家仆通報進去的時候,周朗夜正在收拾行李。這棟宅子裏有他的父親周澤、周澤結婚二十餘年的妻子吳萱,但他們都沒有出面和他道別,甚至沒有對他說一句“抱歉”或是“保重”。

周朗夜走到卧室窗邊,看見大門外那抹瘦削的身影,稍作猶豫,還是走了出去。

白輝見他現身,立刻跑向他,撲進他懷裏,着急地問,“你不走好不好?”

可是周朗夜身不由己,心裏的各種滋味也不能告訴白輝。他原想在家門口安慰白輝兩句就讓他回去,白輝卻怎麽也不願走,提出要和周朗夜再看一場電影。

最後周朗夜只能折返回家拿了車鑰匙,載着白輝駛向附近商圈的一家電影院。

途經一間精品店時他忽然心念一動,開到路邊把車停下,對着一臉茫然的白輝說“你等等”。然後快步進了店,又過了十幾分鐘走出來,手裏提着一個包裝精美的紙袋。

——那裏面是Diptyque出品的一款偏小衆的香水,以小蒼蘭為中調的木質香。

他把袋子交到白輝手裏,說,“這款香調比較單薄,不适合男生。只是想到我見你那天,你們家的小蒼蘭開得很好,就給你留個紀念吧。”

白輝的表情難掩哀傷,接過袋子在手裏緊緊攥着,一直沒有說話。

後來在昏黑的電影院裏,他突然起身吻了一下周朗夜的側臉。

吻的位置偏高,微涼雙唇輕覆在周朗夜眼尾的那顆淚痣上。

後面的劇情是什麽,兩個人都完全看不進去了。白輝心跳得很快,眼前迷迷晃晃都是周朗夜的影子;而周朗夜突然明白了身旁少年的心思,一時間驚訝不已。

周朗夜初中畢業以後就和母親顧婵一起被周澤送去了溫哥華。國外的高中風氣開放,周朗夜外型出衆,在學校裏追求者如雲,他交往過幾任女友,該發生的都已發生。但是被一個男孩子喜歡這種事,他以前從未想過。

白輝這個吻只算是蜻蜓點水,發乎情止乎禮,并未讓人覺得逾越。

周朗夜呆了幾分鐘,才轉頭去看白輝。

白輝坐在他身旁,半垂着頭,完全不敢和周朗夜對視,好像很怕他生氣。

周朗夜伸手去扳少年的臉,迫使他擡起來面對自己。

工作日晚上的電影院裏上座率很低,他們又坐在後排,四周沒有其他觀衆。周朗夜也沒什麽顧忌,壓低了聲音說,“白輝,我倒是小看你了。”

白輝小聲道歉,“對不起。”

周朗夜笑起來,看着他那雙閃動星眸,“為什麽偷親我?”

他覺得白輝似乎是臉紅了,盡管他看不分明。

白輝回看着他。大屏幕上的主角正在追逐奔跑,鏡頭裏的光影變幻都投映在他們臉上。白輝眼中的周朗夜噙着笑,一張俊美的臉不如往常淩厲,反而帶了幾分溫柔;周朗夜眼中的白輝,雖然面色略有惶惶,眼底藏着的愛意卻掩飾不住,青澀漂亮的臉上寫滿了對于周朗夜的向往。

——因為我喜歡你。

白輝的告白來不及說出口,早起的鬧鈴已經把他叫醒。和他同住的高年級室友梁青野也在同時敲他的門,“出晨功要遲到了!”

白輝猛地坐起,看着窗外将亮未亮的天色,有點崩潰地想,這是連續一周夢到周朗夜了,怎麽就這麽沒完沒了。

捱到第一節 課間,他終于沒忍住給周朗夜發去一條信息。

——朗夜哥,下個月我要參加學院組織的青年節彙報演出,能邀請你來看嗎?

起先白輝還覺得心中忐忑,老師在臺上講授中外戲劇史,他在臺下不時翻看手機。等到下午也不見周朗夜的回複,他反倒坦然了,大概知道對方不會及時回應自己,索性将手機扔在一邊,專心投入到排練之中。

兩天之後的中午,白輝在學校食堂排隊取菜時感覺褲袋裏忽然震了兩下,他掏出手機一看,周朗夜回了兩個字:可以。

白輝定定看着這條簡短得不能再短的信息,一下覺得有點心灰意冷。

他不是死纏爛打的性格,周朗夜給他的潛臺詞也已經很清楚了。信息并沒有不回,可是兩天以後只給了兩個字,足以說明周朗夜的态度。

這天排練結束時,輔導員來統計內部票務的情況,白輝仍然報了一張。輔導員有點詫異的問他,“只要一張!?你爸媽不來嗎?”

白輝淡笑道,“他們最近比較忙,就我一個朋友來看看。”

說完,把那張票對折塞進了錢夾。可是周朗夜和他發信的那個對話框,他沒再點進去看過。

之後的幾天,有關周朗夜的點滴還是不時滲入白輝夢中。有時他們相處,有時他們別離,只是周朗夜的面目愈發模糊,好像很快就要從白輝的世界裏抽身退出。

白輝醒來後想起夢中發生的一切,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就連同住的室友梁青野也看出白輝的變化,從旁側擊地問他,“小白怎麽最近話變少了,有心事?”

白輝和他同一個導師,對年長自己兩歲的師兄梁青野比較信任,沒有刻意瞞他,“我喜歡的人回國了,對我态度很冷淡。”

梁青野吓了一跳,沒想到白輝這麽直接,吶吶地問,“你有喜歡的人?”

白輝失笑,捧着外賣飯盒,說,“我怎麽就不能有喜歡的人?”

“學校裏女生經常讨論你......”梁青野看着白輝,神情微妙,“我以為你眼光很高,不會輕易主動喜歡別人。”

白輝腦中浮起周朗夜的樣子,有點驕傲又有點自嘲地說,“我喜歡的這個人什麽都很好,大概是我配不起他。”

這是梁青野第一次聽到白輝講起他自己的情感經歷,不知怎麽的心緒莫名複雜起來。他能感受白輝的投入和認真,反而不願再問下去,随口說了一句,“你挺好的,別妄自菲薄。”——草草結束了這個話題。

白輝這晚從學院回家,翻出了周朗夜送他的那瓶香水。盡管是一份三年前的禮物,他仍然收拾得妥帖完好,就連包裝紙都禮花都裝在袋中一件未少。

他取出圓形的透明瓶身,擰開蓋子,将噴頭對着自己左手內腕,輕輕噴了一點。

就如周朗夜所說,香味偏淡,前調清潤柔軟,并不是适合男生的香型。

可是白輝不舍得拭去,他把衣袖捋起來,坐在懶人沙發裏捧着劇本研讀臺詞,鼻息間若有若無地聞着這一點混合了小蒼蘭與胡椒的花香。

當他念到《開往春天的地鐵》的其中一句臺詞,“我一直懷疑27歲是否還會有一見鐘情的傾心。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我只是突然在那一刻很想念他。”

——周朗夜的身影就慢慢從記憶深處泛起。好像白輝初見他的那一面:身形俊挺的男人穿着襯衣西褲,立在園圃外圍,夕陽灑落在他臉上,他的神情裏有種渾然天成的美。

白輝長于良好家世,自小聰明伶俐,一貫有些不浮于外的矜持兼驕傲,很少有誰能入得了他的眼。

與周朗夜那不經意的一面,讓他明白了什麽叫做一見鐘情。

作者有話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