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愛過、可是也該清醒了

大約二十分鐘後,等候在外面的陶芝看見會議室的門開了。

周朗夜先走出來,白輝随在他身側,口罩已經戴回臉上,略長的頭發遮着他的眼,看樣子較之先前平靜了許多。

陶芝提着的心總算放下了,暗暗慶幸剛才自己沒有對白輝橫加阻攔,這個小孩在老板心中到底是有些不一樣的。

周朗夜走到她跟前,吩咐,“今天我早點下班,你把會議紀要整理以後發給我。”

陶芝點頭應好,又問,“我通知司機在樓下等您?”

周朗夜說,“不用了,我自己開車。”

陶芝目送他和白輝走向了電梯間,坐在一旁的前臺秘書忍不住探出身來,小聲問她,“芝芝姐,那不是我們公司簽的藝人白輝麽?和周總是什麽關系呀?”

陶芝睨了她一眼,說,“專心做你的事吧,老板的私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折返回辦公室的路上,陶芝不知怎麽就想起了在恒鑫大樓第一次見到白輝的場景。那時的白輝還是戲劇學院的大一新生,擠在一片群演裏顯得格外出挑,身上有種難以掩飾的鋒芒意氣。

可是今日與他再見,陶芝覺得他眉目間的光彩好像黯淡了,不再是那個恣意飛揚的少年。穿着一身黑衣黑褲,反襯得面色蒼白,也顯出幾分與他年齡不相符的憂郁。

陶芝坐進轉椅裏,打開筆電,看見工作備忘錄裏還寫着“商務艙全包”和“小白落地,接機”兩行字。這些都是周朗夜囑咐她記下的,只有在事關白輝這個人時,行事冷靜的周朗夜好像才會流露難得一見的柔情。

陶芝嘆了一口氣,想象不出這其中的輾轉糾葛會是多麽傷人,一面翻出今天的會議內容開始着手整理。

白輝自從上車以後,腸胃的不适感就愈發強烈,車輛行駛帶來小幅度的颠簸,他蜷坐在副駕座裏,強忍着喉間欲嘔的沖動。

周朗夜開了一段路,轉頭見他眉心擰緊,一只手壓着胃部,于是問他,“要不要去給你買點藥?”

白輝起先搖頭,又忍耐了幾分鐘,突然一手掩嘴一手猛拍車門示意停車。周朗夜立刻變道減速,靠向了一旁的人行道。

還不待車身停穩,白輝就推門而下,踉跄幾步沖到街邊的綠化隔離帶邊,跪地吐了起來。

周朗夜連忙從車裏拿出一瓶水,繞過車頭走到他身邊,蹲下身給他撫背。

白輝在飛機上沒吃晚餐,只是吐出了一些水狀的白沫。周朗夜把水瓶遞給他,他抖着手接過來,連喝帶嗆咽了半口,又撐着地幹嘔了一會,最後終于止住了。

周朗夜返回車裏抽了紙巾給他擦臉,又幫他撣了撣膝蓋處沾上的泥,本意想說他兩句,讓他以後不敢再這樣喝酒胡鬧,卻又狠不下心,擡手把羽絨服上的連帽拉起來扣在他頭上,在帽子的掩護下捏了一把他的臉,說,“當心又有狗仔偷拍你,回家吧。”

白輝拿着瓶子,另只手裏攥着紙巾團,側身上了車,後來全程沒有再說話,靠在座椅裏就連呼吸都壓抑得很輕微。

到家已是深夜十點了,車庫門邊放着司機送來的兩件行李。周朗夜不讓白輝提箱子,催促他進屋休息。

白輝換了鞋,站在玄關等他,周朗夜把箱子放下後,對他說,“你去洗個澡,我給你熱點粥。”

白輝的胃痛稍微好些了,回到熟悉的環境裏也讓他的情緒趨于平穩。他正要開口,周朗夜的手機突然響起來。

男人沒有刻意避着白輝,可是當他拿出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名字卻讓他們兩人都愣了一下。

是韓琳。

白輝的視線立刻從手機上移開,故作鎮定地說,“你忙吧,我先去洗澡。”說完就轉身進了屋。

周朗夜沒有接電話,跟在白輝身後一同進屋,幫他把沿途的燈都擰亮了。白輝繼續往樓上去,他站在下面問,“箱子裏有你要用的東西嗎?我給你提上來。”

白輝臉上的神情還算平靜,回頭看了周朗夜一眼,淡聲說,”放着吧,我自己來。”

後來周朗夜有沒有回撥韓琳的那通電話,白輝沒再追問。

他從浴室出來時,發覺兩只箱子并排立在衣帽間裏,卧室床頭櫃上還放了一碗粥,正徐徐地冒着熱氣。白輝走過去端起碗,坐在床邊小口地喝粥,不一會兒周朗夜進來了,拿着一碟通體軟黃的提子蒸糕,對他說,“這個比較容易消化,再吃點吧。”

盡管白輝沒什麽胃口,也沒有拂他的好意,喝完粥以後又撕了半塊蒸糕,強迫自己嚼碎以後咽下。

周朗夜守着他吃了些東西,然後以一種商量的口氣和他說,“明晚有一個慈善酒會。”

餘下的半句話,周朗夜沒有說完。白輝心中了然,低頭又往自己嘴裏塞了一塊糕,說,“你和韓琳去吧,已經訂婚了,這種事情是免不了的。——表态大方而得體,沒有半點生氣或阻撓的意思。

周朗夜似乎松了一口氣,揉了揉他的頭,說,“我會早點回來,晚飯就不要等我了。”

後來他們一同睡下,白輝有意地往床邊多挪了一點,和周朗夜之間隔出一段距離。周朗夜有些霸道地把他拉回來,卻以一種溫和低沉的聲音對他說,“今晚不碰你,睡吧。”

周朗夜的懷抱很暖,而白輝身上缺少溫度。他在男人的禁锢中躺了一會,終于忍不住說,“學長,我不知道這樣下去還可以堅持多久......”

周朗夜把他抱得更緊了些,說,“很快了,我保證。等一切結束以後,我會給你你想要的東西。”

白輝在黑暗中茫然地睜着眼,懷疑周朗夜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或許他們根本不在一個頻道,只是白輝自以為可以為愛堅持,而周朗夜自以為可以給他答案。

後來白輝幾乎快要睡着的時候,忽然聽見周朗夜低聲說了一句,“我讓喬蓁把你準備接的下一部戲給推了。不要總想着離我那麽遠,最近我晚上都睡不好,擔心你不會回來了。”

這樣的深夜告白是白輝沒有聽過的,和平常那個深藏不露的周朗夜判若兩人。

可是混沌的困意已經把白輝籠住了,他沒能從夢境邊緣掙脫,只是在睡去前迷迷糊糊地問自己,原來周朗夜也是會害怕失去的,但他的這一點害怕,及得上白輝曾經承受的十分之一麽?

這一晚白輝睡得很深,夢到了許多以前的事——周朗夜給他補課、他們在恒新大樓裏重逢、白輝對周朗夜說“就在今晚吧”然後把自己交付出去,還有一些讓白輝面紅心跳的畫面......

白輝有時仿佛知道自己在做夢,有時又渾然不覺地去往更深層的夢境。每一處場景裏都有周朗夜的身影,兜兜轉轉始終不能擺脫,反而讓白輝生出一種想要逃離的恐慌。

當夢中的周朗夜對他說”輝兒我要訂婚了”,白輝終于受驚醒來。天色已大亮,別墅裏很靜,周朗夜應該已經去上班了,床的另一邊放了一只很大的絨毛玩具。

白輝盯着那只大熊愣了很久,好像不能相信這是周朗夜會給他買的禮物。然後慢慢地摸過去,在泰迪熊身上靠了一會。

他舉起手機和公仔拍了一張自拍,又把這張合影收藏在手機相冊裏。最後登上自己的小號,更新了一條動态。

——愛過、可是也該清醒了。

從這天以後,白輝好像又變成了周朗夜最初認識的那個少年。溫和安靜,不争不搶,滿心裝着周朗夜,別的什麽也不計較。

他會配合周朗夜的安排,甚至不惜頂着流言,出面為周家的品牌站臺;也總是為周朗夜等門,捱到很晚就為了陪男人吃頓飯;周朗夜出席場面上的活動,大都帶着韓琳前往,事後讓助理陶芝買些禮物補償白輝,白輝大概并不喜歡那些奢侈品,卻也應着”謝謝”收下了……

周朗夜既有公司的事需要操心,私下還與沈卓加速着收購的進程,本來也無暇多顧。安撫白輝就像安撫養在手邊的寵物,難免有幾分不經心的敷衍。

他當然不知道白輝經歷着什麽,不知道外面是怎麽嘲笑白輝以色侍人的身份,不知道白家幾乎與白輝鬧到了脫離關系的程度,甚至不知道就因為他的專斷獨行,白輝錯過了一部千載難逢的好片,與一位國際名導的合作失之交臂。

同樣的,他也不知道白輝已經決意離開他,只是為了陪他走完這段對于周朗夜而言最艱難的路,才一再地忍耐下來。

周朗夜固然有周朗夜的不易,29歲的他周旋于各種關系之中,要扛得住明槍,也獨自吞下了不少暗箭,見慣了人情的涼薄與唯利是圖,一顆心千瘡百孔,白輝大概是唯一能将傷口縫合的那根線。

眼看着六月就快到了,周氏半年度的總結會議舉行在即。

周朗夜近來與沈卓頻頻見了幾次,盡管事情千頭萬緒,可是也到了一觸即發的時候。

這天他提早一些下班,回家途中繞道去了一趟賣場,進入其中一間名品店後,導購迎上來,問他,“先生,有什麽可以幫您的嗎?”

周朗夜兩手插兜,掃視一圈陳列的櫃臺,說,“看看戒指。”

不到十分鐘,他從店裏出來了,西裝內袋裏裝着一只精美小方盒,接着又開車去了大通銀行的私人保險庫,往一個記在白輝名下的保險櫃裏放了幾件東西。最後他開車回到別墅,白輝已經在家中等他了。

周朗夜自己開門進的屋,聽到飯廳裏有動靜,徑直走過去。白輝正在用盤子蓋菜保溫,見到周朗夜出現,他愣了愣,又笑起來,說,“怎麽今天這麽早?”

白輝大概也剛到家不久,身上還穿着戲劇學院的校服,周朗夜送他的那根鉑金鏈他一直戴着,就在衣領下若隐若現。

周朗夜伸手将他攬到身邊,吻了一下他的臉,說,“輝兒,你不是一直想去歐洲旅游嗎?”

白輝有些不解地偏頭看他,“怎麽突然提起這個?”

周朗夜掏出一個信封放在他手裏,說,“我給你安排了一個假期,兩天後出發。如果在旅行途中接到我的電話,那就早點回來吧,從今往後我都會好好陪你。”

話到這裏,男人頓了頓,擡手撫着白輝的臉。神情裏既有克制,又似有幾分不舍,“如果你接到的是沈卓的電話,那就在外面散完心再回來。平州暫時不要待了,去晏城住一段時間。喬蓁那邊我有安排,你的事業不會受太大影響。”

“記住,不要找人打聽我的事,也不要做什麽嘗試。周澤和周維琛看在你父母的份上,應該不會動你的。”

說完,他看了一眼白輝手裏的那個信封,“這裏面有我給你的東西,等你回來再看。”

作者有話說:

久等了~過節期間有點忙,明後天會連更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