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左宮的臉色很難看, 他背着手站在庭院中,渾身散發的冷意讓剛剛回禀的下屬不敢再言。
他本是遼東郡的太守,在兩年前特特避了幽州, 轉而使手段來了冀州落腳。既是平調,他現在自然也還是太守之位,按說應當是高枕無憂的位置。
可偏生今歲冀州出了大旱, 他的治下幾乎顆粒無收。百姓愁苦,他身為一郡之長, 自然應當傳令各處積極救災……然郡內并無太多的糧草。
左宮私下豢養了一支軍隊。
郡內倉庫多餘的口糧, 早就被他挪來養兵。若是冀州一直無病無災也就罷了,可此時州內生了災禍, 讓他平時的諸多算計都在此時落了空。
他揮手讓諸位都退了下去, 自己一人獨自在月下站着。
他分明已經避開了需與異族作戰的幽州,可為何偏生冀州也出了事……這在他的記憶中分明是沒有的事情!河北之地雖然常有流民, 可因為諸多世家大族在此, 流民始終無法和綠林等起義軍一般成氣候, 多數是被豪強所碾壓。故而當初左宮在諸多選擇中,才會選擇了比較安逸的冀州……可世事不因人心而變,這驟降的災禍讓他無端端升起了畏懼之心。
左宮也是個穿越者。
歷史的記憶與現實不符合,讓左宮面露愁苦。
救災救災……如果挪出口糧去赈災百姓,那此後一年他的謀劃豈不成空?
人性幽暗,左宮可不是那等光明磊落之人。
…
“新博亂了。”
這是劉秀回來的第一句話。
此時已經是深秋将要入冬,淡薄的日頭曬得地面微熱, 蔡緒寧原本正在和鄰居唠嗑, 聞言當即告辭,跟着劉秀進了家門。
“怎會是新博?”蔡緒寧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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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博的原名叫信都郡,是前幾年才被朝廷改名叫新博, 這冀州大多數人還是習慣稱呼那地盤為信都郡。
劉秀神色冷漠,聞言搖頭:“據說新博管事的太守不肯救災,還強令郡內鎮壓災民,不許他們離開各處住地,餓死了很多人。他手底下偷偷養了一支軍隊,多數都是新博本地人,大旱的消息傳進了他們隊中,有人偷溜回去探望家裏人,結果悉數餓死了。”
蔡緒寧喃喃說道:“既是私下豢養的軍隊,想必這太守也多是會挪用郡內糧草,以增長其勢。可士兵都是本地人,一旦知道此事……”
“他們反了。”
劉秀言簡意赅地說道:“回鄉的那人帶着消息歸軍,那太守被自己人給反了,割下來的腦袋正挂在城牆上暴曬。失去了長官,原本鎮壓之勢就去了,新博現在亂成一團。”
本來就餓死了不少人,再加上原先的鎮壓,使得民心向背,現在新博左右的郡縣估計頭都大了。長官被殺,無論如何消息都會上達天聽,可朝廷現在的精力正在打壓其他各處的起義軍,這小小的苗頭到時候估計還是會丢給冀州自己處理。
“我原以為亂的會是魏郡。”蔡緒寧苦笑了一聲,扒拉着腦袋蹲在門口,“這老信都郡與真定隔着一個巨鹿郡,現在着急上火的應當是在其附近的郡縣了。流民一旦湧入,就是大禍。”
這可不是原本的小打小鬧,原先新博的情況不會這般凄慘,可那死掉的太守這麽一通操作簡直是作死。
蔡緒寧想抽煙了。
他想轉移注意力,拉開了系統界面準備數數小金庫緩解下情緒,反正就算劉秀在他的面前也看不到系統框。
突然,蔡緒寧的臉色冷了下來。
劉秀敏銳地看他:“怎麽回事?”
蔡緒寧心裏的憤懑無處發洩,他深深閉眼,繞着劉秀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第十圈的時候才停了下來。
而彈幕早就炸開了花。
【直播間】
[ID榴蓮笑笑生:草你媽,什麽時候擊殺的穿越者人數變成3了?]
[ID核桃殼:不會那麽巧合吧……]
[ID雨傾城:窒息了,尼瑪就真不做人]
[ID長安恣意:代入感強烈的我想鯊人了,這他媽傻.逼]
[ID星河燦爛的小可愛:不會吧,那個太守是穿越者?]
[ID無可奈何花落去:也不一定,主播好久沒打開系統界面了]
[ID高塔奇人:雖然但是,游戲難道會給出無用的消息嗎?]
蔡緒寧的焦躁用了好一會才壓下來,他伸手揉了揉眉間,神色有點倦怠:“我只是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你還記得多番想追殺你的那群人嗎?”
劉秀面容淡定,不緊不慢地說道:“阿緒對這件事,好像比我更加熟知內情。”他的視線落在蔡緒寧身上,犀利得有些刺痛。
蔡緒寧苦笑:“我可不想知道……罷了,且先不說這個。這個左宮,或許是他們其中一員。”
劉秀的眼神銳利,濃眉如墨斜飛入鬓,挑眉的時候,讓蔡緒寧不由得避開了視線。
“你怎知道太守是左宮?”
這話問得出奇。
蔡緒寧啞口無言。
他為何知道是左宮,那自然是系統上已經把死亡的穿越者資料都羅列出來。甭說是之前他不認識左宮,現在從資料詳情裏面,他甚至還知道這左宮私底下還是個戀.童的傻.逼,他媽被選中的原因就是靠着這無語至極的執念。
這玩意兒之所以穿越後一直安分,是因為位高權重之後,左宮突地覺得這樣的日子也不錯,古代的權力可比現在要大多了,他無需太多遮掩就能享受到從前做不到的事情。
蔡緒寧現在只想說,媽的殺得好,暴屍得好,能碎屍萬段就更不錯了!
但是劉秀回來,确實從不曾提到這新博太守是何人,而常人也的确不會得知這些長官太守的名諱。
蔡緒寧幽幽地說道:“你是想我騙你呢?還是想我不回答?”
他不想欺騙劉秀,但是說實話,他也說不出口。
系統害怕他看不到似的,把【禁止劇透】這四個大字血淋淋地放大整個視野,導致他現在擱哪看哪全都是血色一片。
蔡緒寧:系統你死了!!
【直播間】
[ID櫻桃梗:……我萬萬沒想到我在這個直播間第一次被吓到居然是因為系統的警告]
[ID不要動我的npc:這有點恐怖游戲那味兒了]
[ID大家都愛我:之前主播一直說系統狗,我還想着哪裏,現在确實]
[ID雨傾城:啊,所以是系統檢測到了他們的對話,實時監控嗎?說起來,這游戲的廠家到底是誰?這得是多大的能耐啊]
[ID無可奈何花落去:主播,你對劉秀的警惕心能不能再高點?他不是那個三頭身小人了!]
[ID高塔奇人:不會有一天我們突然要給主播收屍吧?]
蔡緒寧:“……”
彈幕的同學能不能惦記着他點好的?
他的視野現在血肉模糊一片,都看不太清劉秀聽到他那句話後是什麽表情。
只聽到劉秀平靜的話語娓娓道來:“我的确不喜有人騙我欺我,但阿緒,你可得好生記得,若是日後被我發現有欺瞞之處……”
劉秀的話還沒說完,蔡緒寧視野的遮擋物突然變了。
【直播間】
[ID哈哈哈哈哈:嘻嘻,小黑屋!]
[ID本姑娘:囚禁大法好]
[ID一盞不省油的燈:小黑屋+1]
一瞬間彈幕刷滿了小黑屋和囚禁諸如此類的詞語,幾乎擋死了蔡緒寧的眼,這從劉秀說話到沒說完也才幾秒鐘的時間。
蔡緒寧脫口而出:“禁止小黑屋play!”
彈幕這群大哥大姐們到底在想什麽啊!腦子裏的黃色廢料能不能清空一下。
等等!
蔡緒寧忙回過神來,盯着劉秀說道:“剛才那話你沒聽見!”
都是彈幕誤我!
劉秀:“……”
他的眼神耐人尋味,平靜地移開視線。
蔡緒寧:?
崽,這萬萬不可!
他面色愁苦,跟個複讀機一般纏在劉秀身邊,直到劉秀無奈地說道:“談正事罷。”蔡緒寧恨恨作罷,心裏把系統和彈幕捶打了個百八十遍,有點絕望地跟上了劉秀的步伐。
雖然阿秀同學現在不會時不時就想殺他了,這是個好消息。
但顯然在他心目中,現在的蔡緒寧估計也和傻子等同了。
蔡緒寧抹了把辛酸淚。
…
京都長安。
這座本該是天下繁華之地的首城,在夕陽黃昏下透着幾分不得勁的無名落敗。越過靜穆的宮城,宮人急匆匆地穿行過寬敞的前殿,跪倒在一扇門外。
“陛下,冀州傳來急報。”
半開的門內,傳來當今聖上的話語。
“李赫,去拿進來。”
“喏。”
一個面白無須的男子出了門來,取過急報又轉身急匆匆入了門。
“陛下。”
他彎腰把章程雙手遞給了聖人。
年過六十的王莽依舊保持着常人沒有的充沛精力,蓄着胡子的他看起來高大威猛,并沒有因為歲月的流逝而顯得蒼敗。他信手接過來,拆開翻閱了片刻,嗤笑了聲:“蠢貨。”
他搖頭:“就算是當代蠢物,也不至于愚笨到這個地步。”這些被抽選的玩意,有些時候真不像話。
王莽對此事不算上心,但也吩咐下去明日召開議程。
“陛下,這是荊州的章程。”李赫又遞來一份文書。
“荊州……”王莽的指在這份章程上點了點,若有所思。
“奇了怪了,你究竟去哪兒了呢?”
王莽自言自語。
這劉秀,藏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