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範先河登門拜訪的時候, 蔡文不在家中,只剩下一個據說是來投靠他的年輕郎君。

那郎君笑起來和善可親,又很會說話, 範先河就多說了一句:“雖然還是個普通的職位,可只要他好生做活,自然不止當下。”

盡管範先河此前在劉楊面前提蔡文說過話, 但實際上他作為真定王府出身,行事做派也自然而然帶着點居高臨下的意味。

他親自登門已經算是榮幸, 縱使蔡文不在家, 範先河也不以為這件事會有何變故。

如他所想,那蔡姓兄弟在範先河說出來意後就連連點頭, 送走他的時候态度也很是恭敬, 讓難得跑一趟的範先河心中舒坦。

他悠悠回府,只待明日蔡文自個兒登門了。

蔡緒寧送走範先河後, 原本笑嘻嘻的臉色就抹去了, 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這人是不是覺得自己特禮賢下士?進屋這嫌棄味都大得沒邊兒了。”

【直播間】

[ID血牛:劉秀是被盯上了吧?]

[ID金城武小嬌.妻:不是吧, 這都過去将近一個月了,這劉楊才有動作,這合理嗎?]

[ID杏花村:如果歷史上的真定王也是這德性那我算是明白了……]

[ID今日成神:他大爺的,阿崽那麽可愛,怎麽可能進府內被他揉搓?]

[ID北河:說起來,是打算扣着劉秀吧?]

[ID最後一名:不管能不能用,先扣下來再說呗?]

有些彈幕倒是提示了蔡緒寧, 他之前還和劉秀吐槽過這劉楊心術不正, 現在看來,這種給了差事随意打發的姿态,看似敷衍, 實則也是扣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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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人在手,怎麽都翻不了身去。

蔡緒寧唉聲嘆氣,在劉秀回來的時候說道:“那後院埋着的肥料怕是用不上了。”

劉秀:“……”

在聽過了今日的事情後,劉秀平靜地說道:“如果要走,只能在今夜。”明日是點卯應承的日子,清晨走的話,速度再快還是容易被追上。

當然,前提是他們有這種價值。

蔡緒寧看着有的彈幕吐槽他們自以為是,他嘿嘿笑起來,對劉秀說道:“現在看起來,我們确實還沒到那種被追着趕着要的價值,但如果明日你沒有出現在王府的話,那就有了。”

這話是同劉秀說,卻也是在和彈幕解釋。

在真定王府看來,都賞你一口飯吃了,結果人還跑了,這不就說明有問題了嗎?

有問題的當然是要抓回來再說。

劉秀颔首,挽起袖子去後院牽老牛。

那老牛是養在後院,吃喝拉撒都是在那,蔡緒寧來這裏的這段時間還鏟過屎,簡直是體會了一把以往不曾體會過的感覺,還被彈幕戲稱是鏟屎官。

尼瑪給貓鏟屎和給牛鏟屎能一樣嗎?

牛那麽老大一坨!

“你要把它送給徐嬸兒他們?”

蔡緒寧靠在門上問。

劉秀道:“太大。”

牛可以代步,可逃跑的時候就太明顯了。

蔡緒寧聽這話,就約莫清楚這件事在劉秀的心中就定下來了。趁着今日城門還沒關,他們要早走為妙。

徐婆婆那頭,在劉秀把牛牽過去的時候都驚了。這年頭,一頭牛可值不少錢,就算是老了點的牛也是如此。

劉秀就溫聲細語地解釋:“家裏出了點變故,需要趕緊回去。騎牛的速度太慢了些,還請嬸兒幫着照顧些。”說得好像還要回來似的。

聽說是照顧,徐婆婆就安心了,笑着應了這事,還随口問道:“是出了什麽要緊事情?”她看劉秀的面色正常,想來也不會是什麽壞事。

劉秀就腼腆笑:“族裏給我安排了樁婚事。”

“咳咳咳咳咳咳——”

正在喝水的蔡緒寧嗆到了,捶着胸口猛烈咳嗽。

徐婆婆忙邁着小步過去拍拍他的後背,一邊擔憂,一邊又惦記着劉秀的話:“阿文,這可是件好事啊,要緊,确實是要緊,可得趕緊回去。”

劉秀的眼神擦過正在悶悶咳嗽的蔡緒寧,含笑說道:“正是,所以我這兄弟也要随我一同回去幫忙,明天就走了。嬸兒你忙,我們還得回去收拾物什。”

他們同徐老頭兒也打了個招呼,這才回去。

一路上,蔡緒寧都有點飄。

直播間都懷疑他是不是聽到劉秀說要結婚傻眼了。

【直播間】

[ID長風:我懂,這種舍不得自己女兒嫁出去的感覺]

[ID狗kp去死:現在就是郁悶]

[ID瑪莎:笑死人了,難得一見的傻]

[ID水玲珑:主播不會是舍不得吧?]

回了家後,在彈幕議論紛紛中,蔡緒寧一把扯住劉秀的袖口,誠懇地說道:“文叔,如果你要完婚,可切要擦幹淨眼睛啊!”要是娶個跟陰麗華一樣的穿越者,那簡直是沒活路了。

蔡緒寧又不可能每天晚上去盯人牆角,那也屬實太變态了點!

劉秀沉默了半晌,晃了晃袖子。

蔡緒寧的手跟黏在上面一般跟着晃了晃。

劉秀嘆了口氣:“收拾東西吧。”

【直播間】

[ID無可奈何花落去:我怎麽覺得這立場颠倒了……劉秀才是無奈養崽的老父親了吧?]

[ID北河:+1]

[ID努力變強:有道理]

[ID一只花蝴蝶:點贊]

[ID琉璃:66666有理]

蔡緒寧翻了個白眼。

劉秀在的前提下就不能和彈幕互怼了,但是他生動形象地用自己的肢體語言表達了對彈幕的鄙夷。

他這是對阿秀的殷切關心!

兩個大男人壓根就沒什麽行李,快手快腳地收拾完衣服和包裹,直接就能走人了。蔡緒寧最後惋惜了一把那後面的菜田,可惜是沒辦法享受劉秀親手漚出來的肥料了。

趁着暮色,兩人悄悄地離開了真定。

臨近傍晚出入的人也少了,他們過關卡的時候很順利,只是守門的武卒多看了兩眼劉秀背着的刀劍,但是這年間出門在外,所謂游俠能人也逐漸增多,就算是劉秀這般,也是尋常。

蔡緒寧看着太陽西落,看來今夜是必然要在野外住宿了。

這還是難得的體驗,他一邊想着,一邊把路引給塞回去。蔡緒寧雖然每次在踩地圖的時候都會進出花掉過路費,也清楚他身上的路引是有用的,可畢竟還是沒實地體驗過,出門的時候還有點小緊張。

蔡緒寧看着逐漸昏暗的天色,說道:“趁夜趕路還是?”

劉秀往後望着已經看不到城門的真定:“趁夜。”

然後他側頭看着同樣背着個包袱的蔡緒寧有些困惑。

“你身上的包袱是從何而來?”

蔡緒寧是兩手空空出現在劉秀面前的,頂多就是身上藏着些武器,連現在在穿着的衣裳都是劉秀的,哪裏能收拾出來這麽大一堆東西。

其實蔡緒寧在私底下是把不少鄰居送的見面禮塞到系統倉庫了,反正地方大得很,別人送的禮物他總歸沒有丢棄的想法,那多不好意思啊。

而身上背着這大一包袱,就是彈幕的建議了。

收拾東西的時候,劉秀和蔡緒寧一人一屋,所以他能和直播間的人嘀嘀咕咕。

花大佬就建議他把小金庫的錢取出來一部分,畢竟現在出去了到哪兒不用花錢?再加上蔡緒寧除了請劉秀的那頓飯,最近吃住花的好像都是劉秀的錢。

這話一出,蔡緒寧不由覺得自己在虐待阿秀。

他扒拉着小金庫自言自語:“哪有讓阿崽花錢的道理,這身份颠倒了吧?我算算剩下多少錢了,上次空置的時間還蠻長的……”

【直播間】

[ID上善若水:原來你還記着你是飼養員啊,我最近看着投喂的人反而是阿崽呢]

[ID小五月:笑死,我還以為身份錯亂了呢]

[ID懶癌總是這麽自在:嗚嗚嗚嗚我也想吃阿崽做的飯]

[ID用戶87524:看起來劉秀還是有點十項全能那味道了,還會做飯,将來一定是好丈夫]

蔡緒寧:?

這思想的跳躍是他跟不上的。

怎麽一眨眼又和好丈夫搭邊了?

不過劉秀的手藝确實不錯。

蔡緒寧一邊惦念着劉秀的飯,一邊扣扣搜搜地扒拉出了一百金。

彈幕罵他摳逼,蔡緒寧還振振有詞。

“你們知道一百金多重嗎?好幾斤!人沒事背着好幾斤東西就不錯了,難道我還想着全背身上負重跑啊?”

這一波道理,蔡緒寧完勝。

畢竟也有過徒步旅游的驢友,身上背着一大堆東西,最開始走動還算是輕松,但是随着時間的推移只會越來越重,簡直是要了命的活計。

“帶了點錢。”

蔡緒寧從回憶中抽出神來,一邊回答着劉秀的話,“之後又攢了點錢,以防萬一。”

劉秀露出有點微妙的神色,不過在月光下看不大清楚,蔡緒寧也沒有發覺。他覺得脖子有點累得慌,正在調整包袱的系帶,一邊憂愁地說道:“雖然說亂世黃金,但是我之前上街的時候聽說了,朝廷改換了好幾次貨幣,現在的米價還真是暴漲……也不知道那劉楊能不能把局面給壓住。”

之前彈幕花大佬給科普過了,漢朝只有斛的單位,一斛大概是幾十文。

成年男人一年大概要吃掉二十二斛的米,本來這價錢壓根不算事。但是随着王莽的登基後的諸多改革沖突與不斷的旱災蝗災,米價已經暴漲到一斛千文。各處的米價多有不同,但是上升的趨勢是停不下來的。

就當初蔡緒寧給了劉秀五百金的時候,心裏還滿足着,可現在要是米價繼續往上翻滾,這五百金怕也是根本算不上什麽。

這掙錢的速度壓根趕不上膨脹的速度啊……

蔡緒寧感慨。

他們兩個都是大男人,出來的時候也帶了幹糧,餓了就吃點,渴了就将就着喝點水筒裏的水,如此一路,走到黎明時分,兩人的精神頭算足。

劉秀道:“行至午間,尋個地方休息。待日落後再走。”蔡緒寧并無異議,他們主要是為了避人耳目,什麽時間走倒也是無妨。

如此三日,就連彈幕都憐憫起來。

【直播間】

[ID翩跹煙雨中:确實我想吐槽無聊,但是看起來主播有點慘]

[ID鐘小華:我懷疑這是不是全息技術啊?如果是ar的話,難道主播一直在屋子裏原地踏步?]

[ID金牛:好慘,趕路是真的慘,那嘴巴都幹裂了]

[ID用戶65789:之前誰羨慕古代來着,看看這出門的方式,白送我一百個老婆我都不去]

[ID大包子:那也得美女看得上你]

蔡緒寧舔了舔嘴角,才發現确實如彈幕所說有點幹裂刺痛。他把最後一筒水遞給劉秀,困頓地打了個哈欠:“你打算去哪兒?”

這一路都走了好些天,蔡緒寧才想起來問這話,劉秀也不知道他是對自己信任太過,還是壓根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阿緒身上充斥着解不開的謎團。

“你不知道我們在往哪個方向?”劉秀淡淡說道。

蔡緒寧尴尬地笑起來,有點不好意思地抓着自己的長毛:“說句實話,如果你現在不理我了,直接把我丢下來,我可能十天半個月都走不出去。我不認路。”

劉秀:“……”

他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看着蔡緒寧。

蔡緒寧也很無奈,他最近好像多次讓阿秀露出這種不知道怎麽形容的眼神了。

每次看到阿秀這樣,他就渾身不自在。

但是他又不好意思直接去問劉秀是啥意思!

【直播間】

[ID一只花蝴蝶:……我已經不想說啥了]

[ID無可奈何花落去:如果之前主播在劉秀心目中還有點神秘,這段時間的接觸已經一點都莫得了]

[ID高塔奇人:劉秀:地鐵老人看手機.jpg]

[ID刀刀:就……就那種感覺你懂吧]

蔡緒寧:“……”

懂個屁!

爬!這個懂?

這也不能怪他,這都現代人了,出門都直接揣手機導航,就算是再路癡都能在諸多地圖app的指引下出門。

人類對于地形的敏銳性已經極度退化了,尤其是蔡緒寧。他屬于出門從來不認路,如果真的不理他,直接就撒手沒那種。

大中午的他們藏在密林中歇息,飒飒涼風很快讓蔡緒寧昏昏欲睡,聊完天,他下意識抱着包袱蓋在肚子上。

劉秀看了他一眼,也沒開口讓他把東西放下。

蔡緒寧抱着的是劉秀的東西。

他确實是困,也沒去細想為何自己抱着的包袱突然變軟了,還能暖肚子。

半下午,劉秀推醒了蔡緒寧。

他機靈爬起來,手一摸,才發現自己抱錯了。

蔡緒寧:?

劉秀很平靜地從他手裏抽回了自己的東西,示意他把地上的重物包袱背起來後,兩人又悄悄上路。

整這麽一出,到了晚上停下來吃飯的時候,蔡緒寧才想起來阿秀還是沒告訴他們要去哪兒。

不過這對他來說也不是大問題,啃着幹糧往下咽,順手還抽出根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

這幹糧确實難吞,磨得嗓子眼疼。

蔡緒寧不敢大口吃,都是小口小口啃了在嘴裏嚼。劉秀早就結束戰鬥,蹲在地上收拾東西,而他還在慢吞吞磨。

磨着磨着,劉秀突然猛地一巴掌抽在他的胳膊上,正巧拍在蔡緒寧的麻筋上,酸得他下意識松手。

劉秀眼疾手快接住了小塊幹糧,迅速塞到了蔡緒寧的嘴巴裏,彎腰一抄把倆包袱都甩背上,用力推着蔡緒寧往樹上靠。

“上樹。”

劉秀短促地說道。

蔡緒寧眼神微眯,嘴裏塞着幹糧也不廢話,雙手一扒,手腳并用一下子就竄上去了。劉秀在蔡緒寧動作的時候就迅速去了旁邊的大樹,論爬的速度還比蔡緒寧快多了。

等蔡緒寧堪堪在樹上遮掩住自己的身形,就隐約聽到好似有腳步聲。

那不是一人或者是兩人,而是能讓地面微微震動的聲響。

蔡緒寧下意識看了一眼對面的劉秀,剛剛他正好蹲在地面收拾東西,或許是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動?

蔡緒寧藏身在樹,也不說話,默默嚼幹糧。

媽的剛剛阿秀用力一塞進去,全都沾口水了,他也不可能再吐出來一口口啃,咬得腮幫子都要痛起來了。

【直播間】

[ID死生契闊:不得不說,主播剛剛那一手還是不錯的]

[ID趙日天:哇,剛剛阿秀那一出好像電視劇]

[ID殺神策:說起來,誰會大半夜行軍啊,難道是附近哪個郡縣調兵了?]

[ID富貴不能淫:怎麽沒聲音?]

按理說,除非是紀律嚴明到一定情況,才會在行軍的時候半點聲響都無。

可當下的士兵能有這般素質嗎?

很快,透過樹葉交錯的縫隙,再借着今夜比較明亮的月光,蔡緒寧逐漸看到了那些正在緩慢行進的人影……他本來是微眯着眼試圖看清楚那些人的打扮,可在看清楚的時候,心頭卻猛地竄出來不知如何形容的苦悶與酸澀。

那些是流民?

衣衫褴褛,面黃肌瘦,神情空白。

深夜望去人數不知幾何,晃動的人影卻鴉雀無聲。這麽多人,本該有吵鬧,也或許有哀鳴啜泣,然一片寂靜,壓抑到了極點。

只剩下淺淺的,漫長的腳步聲。

只存在歷史書上寥寥幾筆的記載,落在當下,就當真是成千上萬的亡魂哀鳴。消逝的又何止成千上萬?

蔡緒寧擡頭望着對面的劉秀,這般距離,說實在也看不清楚是什麽打仗,可他能感覺到現在的阿秀約莫也心情不佳。

【直播間】

[ID無可奈何花落去:媽的!]

這一夜,蔡緒寧是在樹上度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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