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徐廣英和張思吵起來的時候, 同樣是在溪邊。
他們的聲音本來很低,但好似分歧很大,連着有點小遠距離的蔡緒寧和劉秀都聽到了。
兩人對視了一眼, 劉秀把熱敷的東西遞給蔡緒寧,他順手接過來自己壓在腫脹處,就看着劉秀走到他們那頭去了。只是随着劉秀走過去, 徐廣英和張思的聲音一下子就低了下去。
蔡緒寧注視着劉秀的背影,看了好一會, 才去看彈幕的情況。
其實早在蔡緒寧崴腳的時候, 彈幕就已經暴漲了數量,只不過他一直沒法回應, 趁着現在才小小聲說道:“腳沒什麽大問題, 阿秀都說了休息半個月就行了。”
他松開熱敷袋子捏了捏傷處,确實不過是肌肉的牽拉, 倒是沒骨折。
“至于為什麽我會真的崴腳, 這游戲怎麽那麽真實……”蔡緒寧拖長着嗓音, 忽而擡頭一笑,“不告訴你們。”
他眨了眨眼,看着有些觀衆不依不饒起來。
蔡緒寧發揮主觀能動性忽視了這些彈幕,抱怨起了系統的狗.屎:“能不能把彈幕挪開,雖然在我眼前看起來是很方便,但是密度一起來,或者再來幾次特效, 那我的腿也不夠我崴的。”
這人就兩條腿!
【直播間】
[ID(懶癌)藥罐子:男人可以有三條腿]
[ID制酒:……我好像在看真人秀]
[ID榴蓮笑笑生:阿秀對小緒子的态度好好哦]
[ID邪魅南帝:阿秀想……不過這些人能得用嗎?]
[ID天下無賊:我還是很好奇為什麽主播能崴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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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D就是這麽偉大:初來乍到, 這游戲叫啥名兒?]
彈幕胡亂什麽都有,不過在蔡緒寧提出那個質疑後,懸浮的彈幕們不甘願地動了動, 然後縮小,挪出了正中間的位置,出現在了蔡緒寧視野的左上方。
雖然也有點擋,但總歸比完全看不清楚要好得多。
蔡緒寧心滿意足地長出了口氣,漫不經心地回答:“這些人能不能得用并不重要,此次不過是個嘗試。說來,其實信都郡或許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至少在他們離開真定前,那裏還沒有安穩下來。如果有人穩定了此郡,相當于得到了一郡之地,照理來說,想渾水摸魚的人其實是有的。
就連隔壁的郡望大族,若非此次天災,顯然必然會出手。
待劉秀回來的時候,徐廣英和張思兩人已經離開了,蔡緒寧順手把已經不熱的布袋子放到一旁:“他們是為何吵起來的?”
劉秀道:“為了日後。”
他漫不經意地把布袋子撿起來,丢到了尚且滾開的水裏:“張思想要舉家回去,但是徐廣英想去找之前那幾百人,所以起了沖突。所以我讓他們去問問自己人的意見。”
張思……
蔡緒寧若有所思,他在徐丫丫口中得知,這一次逃難出來的兩千餘人裏頭,基本上是兩個姓的人。一則是張,一則是徐。徐姓的人較多,張姓較少,故張思這種性格才會不得不讓徐廣英占了領導的位置。
當然就現在來說,徐廣英其實做得很好。
但是一個隊伍裏有兩個互別苗頭的領頭确實不妥當,哪怕徐廣英不想要和張思争吵,那也是不得行的。
張思習慣于主導的地位,并不是很想要順着劉秀的話去做,但是徐廣英卻很堅持。
“如果你要帶着一部分糧食走,你就必須如此。而且,你還得帶着人去同兩位俠士說,因為這批糧食不屬于你我。”徐廣英厲聲道。
他在這些人中的威望比張思高,當他露出這般神色的時候,張思就知道哪怕他不願也無用,還不如主動開口。
于是蔡緒寧和劉秀就蹲在溪邊看着他們召開大會。
張思的想法雖然自私了點,卻也無大錯。落葉歸根,确實是人都想要回到自己家中,再加上現在他們有了糧口,一人一月的口糧,怎麽都能想出法子來。
蔡緒寧輕聲道:“我覺得張思的想法不只是這個。”
回家?
現在是初冬,哪怕回了家鄉也沒有可耕種的地方,一個月的口糧能頂什麽用?他懷疑張思其實是有別的念想,這才讓他想帶着人匆匆離開。
張思提出來的想法得到了大部分張家人與小部分徐姓人的贊同。
徐廣英面沉如水,卻點頭答應了。
凡是想要跟着張思離開的人,現在都可以領走一個月的口糧,但前提是需要得到蔡緒寧的同意。
他倒不是想把蔡緒寧拉下水,只是這些糧食畢竟是他花大錢買來的,徐廣英的性格其實有點板正嚴謹,總歸需要得到人的允許。
蔡緒寧對此自無不可,讓他們自便了。
于是在經過兩日的休整後,張思帶着六百七十三人離開了。
等張思離開後,徐廣英便立刻帶人去尋那些離開的老弱蹤跡。
劉秀也跟着去了。
他們帶走了幾十人,這營地暫時被交托給了徐三,以及正在養傷的蔡緒寧手上。
蔡緒寧最近被挪到了牛車上歇息,經過兩日的休養後,那腫脹已經有點消退了。他把受傷的腳靠在一旁,手裏拿着卷竹簡在有一搭沒一搭地念着。
在他那輛牛車附近聚着好些小孩,有高有矮的,但多數是在認真聽着蔡緒寧的念書,偶爾有不懂的,還舉手發問。
蔡緒寧深感小孩們的認真,然後十分感動地拒絕回答。
他能讀,但文言文的解釋又是另一回事了。
徐三手裏拿着飯靠過來,擺擺手示意孩子們去吃食,但見他們戀戀不舍地離開,徐三這位中年人才有些羞愧地說道:“蔡小俠士,這些孩子太吵了些。”
蔡緒寧謝過他的幫忙,然後搖頭說道:“沒事,他們都很聽話。”
他看了看周圍,順口說道:“糧車附近你派人看了嗎?”
徐三嚴肅起來:“找了,而且是蔡俠士特特吩咐的,要的都是些有仇怨的人編排在一處每日巡邏。”然後他小聲嘀咕起來,“可為何是要找有舊怨的?我最近天天被他們吵死了。”
早有舊怨,現在肚裏也有糧,還排在一起看糧,這摩擦豈不是就大起來?
蔡緒寧拿着碗嘿嘿笑道:“這你就不懂了。平日裏有舊怨,就少了些同謀的可能。既有仇,無需叮囑就多了互相監視的心理。如果其中一人有異動,立刻就會被對方揪住痛腳,這就失卻了監守自盜的基礎。”
徐三恍然大悟。
…
再過了三日,盡管蔡緒寧有猜到些難堪的事情,但是當他看着劉秀與徐廣英等人孤零零回來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正在和他說話的徐三僵在原處。
盡管徐三不是個聰明的人,但是一行人出去是為了找人回來,如今卻一人都未曾增多……便足以說明事實了。蔡緒寧盡管不太能動,但已經下了車,看着徐三直往徐廣英那裏去,而劉秀則緩步走了過來。不由在心裏稱贊,還是自家的阿秀好啊!
“出事了嗎?”
蔡緒寧說了句明知故問的屁話。
劉秀的神色有些倦倦,這來回奔波趕路,把時間壓縮到三天內确實是累極。
“預判的方向沒錯,他們是往真定去。”他道,“估計原是想着能不能得到救助,但真定把任何靠近的流民都當做是要沖擊的暴民,一應處死了。”
“處死?!”
蔡緒寧和徐三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
營地裏的人陸陸續續知道這個消息,這消息給他們的打擊甚至比之前襲擊商隊更甚。當晚就有好些人想着尋短見,有的被救下來的,有的卻幹脆利落跳了崖。
蔡緒寧身旁總是圍着好些孩子,有的是在聽他講書,有的是因為無聊。徐丫丫靠他最近,在聽到這件事的時候,女娃忍不住又縮了縮。
蔡緒寧捂住了她的眼,那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在他們面前運過,他淡淡地說道:“人死如燈滅,就什麽都沒有了。丫丫,你可不許再學他們。”
徐丫丫躲在他胳膊下點了點頭。
【直播間】
[ID(懶癌)團子君:……就這麽苦大仇深]
[ID我不是廢物了:這游戲……媽的,我只是想看游戲解壓而已,不用這麽玩我吧?]
[ID是我饅頭:狗屎!狗屎!狗屎!]
有些事情确實很狗屎,但徐廣英顯然是個很有能為的人。在經過這般挫敗後,他比任何人都要快重整旗鼓,同時尋上了劉秀。
他來找劉秀的時候,蔡緒寧正在同他說話。
阿秀同學好像是聽到了他對徐丫丫的話,正在問他關于“死”的說法,雖然蔡緒寧心裏覺得劉秀是有些無聊了,但身為一家之主,他自當為阿秀解惑。
劉縯:?
“死當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了之後就什麽都沒有了吧。”蔡緒寧的想法與旁人有些偏,“比方說話本總愛些什麽糠糟之妻患病,自請下堂讓夫君能再娶,然後描寫夫君心中一直惦念着她雲雲,狗屁!”
一時激動,蔡緒寧還在劉秀面前露了把髒話。
“人是一種很容易遺忘的生物,痛苦的東西很快會過去,快樂的事情又會重卷心頭。如果抱着自己死了在人心裏就是白月光了,那簡直是最愚笨的想法,人都可以死,留下來的東西就能永駐了?”
當然是得活着,好好把想要的東西把握在手裏才是!
阿秀同學颔首,若有所思地說道:“怎麽聽起來,阿緒很有經驗?”
正想繼續揮斥方遒的蔡緒寧:“……”他把将要慷慨激昂出口的屁話收了回來。
然後推了推劉秀的身子。
“那什麽,徐廣英是不是找你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