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整個暑假我都帶着段明風到處瘋,周邊城市的游樂場玩膩了,就趁着刮臺風下大雨去浙江山裏玩漂流,豐沛的雨水使水流變得湍急而清澈,段明風一面吓得大叫,一面哈哈大笑,像個小瘋子。我帶他出門旅游原想自己規劃路線,爸媽不放心,只準我們跟着旅游團走,倒也省事。段明風很乖,出門在外像個小尾巴似的牢牢跟着我,旅游團裏常常有一家三口親子游,別人家的小孩鬧脾氣,爸媽要麽哄着要麽發火,段明風總是偷偷的看。

我考上了陸軍工程大學,本部就在南京,當時填志願一方面考慮我家的人脈大多在南京,另一方面就是段明風,他太依賴我,我也舍不得丢下他,要是跑到山高路遠的外省去,恐怕見一面就難了。只是就算同在南京,軍校管理比較嚴格,規定入學必須住校,而且周末外出還要申請才行,這麽一來段明風就要獨自住在我家,。我爸媽讓我單獨問問他,願不願意繼續住下去,畢竟段明風心思敏感,由我這個同齡人去探口風才能知道他最真實的想法。

最後一個旅游計劃定在海邊,白天泡在海裏泡了一小時,直接曬出了黑白分層,T恤一脫像熊貓,段明風更誇張,他皮膚白嫩又貪玩,抱着游泳圈不肯上岸,皮膚曬得發紅刺痛。來之前我們并沒有自備游泳圈,段明風是個旱鴨子,海邊租泳圈一小時八十,我一看手表最後兩分鐘了,趕忙從水裏把人撈上來,一手抱着泳圈一手抱着段明風,撒丫子沖向租泳圈的攤子,段明風被颠得發出咯咯咯的笑聲。攤子老板娘躺在沙灘床上,架着二郎腿捏着計時器好整以暇的看着我們。

我踩點趕到,累得一屁股坐在沙灘上,段明風人來瘋了,見狀直往我懷裏撲,正午沙子曬得滾燙,我趕忙拉着他爬起來,真是狼狽不堪。付完錢取了鑰匙去沖澡,段明風伸出沾着細沙的胳膊,嬌氣的噘着嘴:“哥,你看…”

我百度了一下曬傷,出來的搜索結果特別唬人,配的背部水泡圖片惡心極了。我火急火燎的拉着段明風沿街找藥店,段明風戴着一頂螃蟹草帽,沒心沒肺的拿着相機看照片。

“哥——”他忽然大聲喊我。

我一回頭,他伸長胳膊舉着相機跟我合拍,段明風這小矮子抓拍出來的照片,從下往上角度清奇,只拍到我的下巴和鼻孔,一言難盡。

晚上回酒店洗完澡,我在他臉上背上糊了厚厚的蘆荟膠,他趴在床邊哼哼唧唧說癢。

“別撓,”我拉開他的手,湊近擡起他下巴左右看了看:“你覺得怎麽樣?要不還是去醫院吧。”

段明風雖然遭罪,心情卻很好,眉眼彎彎沖我笑:“一點都不疼了。”

“是嗎?”

“是啊!”

段明風臉頰的曬傷像抹了腮紅,塗了透明蘆荟膠的臉蛋在燈光下猶如一顆櫻桃果凍,我疼愛他的心與日俱增,也許我自己并沒意識到,但段明風卻好像了然于心,他自然而然的吧唧一口親在我臉上,冰冰涼涼。

我假意嫌棄的擦臉,但心裏并不排斥他的親密,南京計劃生育管得嚴,我是獨生子,其他堂表兄弟姐妹和我的關系遠沒有段明風親近,我把段明風當親弟弟一樣寵着,所以在我的潛意識裏,他對我也應該比其他人親近,這才不辜負了我的付出。段明風不負所望的依賴着我,這是他對我的回應。

但我和他年歲見長,這份單純的兄弟情逐漸錯開了生長的方向,等我意識到時,已盤根錯節,無法自拔。

我趁着段明風心情好,委婉的把軍校規章制度嚴格,周末都未必能回家住的事告訴了他,他果然不願意單獨住在我家,但要回王守中家我又不放心。好在爸媽早有打算,爺爺奶奶知道段明風一直住在我家,時常旁敲側擊的問起,奶奶自不必說,爺爺不表态大家就當他默認,姑媽是段明風的親媽,待在親媽身邊名正言順,前提是段明風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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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想當年自作聰明挑破姑媽和段明風母子關系的事仍心有餘悸,所以這回我和爸媽輪流問過段明風,确定他不排斥才敢帶他去見姑媽。

段明風長着一雙和姑媽極為相似的眼睛,血緣是個神奇的東西,爺爺脾氣再硬也架不住血脈裏的吸引,段明風怯怯的喊他:“外公。”也許人老了真的會變心軟,他略不自在的咳了一聲,拿了桔子遞給段明風:“吃吧。”

段明風不接,搖搖頭。

我随手接了過來,大剌剌的問:“爺,夏天哪來的桔子啊?”

爺爺翻個白眼沒理我,我一頭霧水,奶奶說:“托人從外面帶的,還有好些稀奇古怪的水果我都不認得。”

我說:“哦~原來不是買給我吃的,爺,你怎麽偏心?”

爺爺把報紙“嘩啦”一展,擋住了臉:“去去去,有吃的還堵不住你嘴?”

我壞笑着把一瓣桔子塞進段明風嘴裏,拉着他去院裏找姑媽,我爸媽已經在院裏給姑媽做思想準備,姑媽戴了眼鏡,她的眼睛長年累月的哭,哭壞了,見到段明風時觑着眼。

她不敢輕舉妄動,即使她的手腳都在抖,但她仍克制的坐在秋千上。

段明風叫不出口,姑媽直掉眼淚,我有些急:“喊媽,就跟剛才喊外公外婆一樣,喊啊。”

段明風張了張嘴怎麽都不行,突然哇的一下就哭了出來,抱住我的腰不肯擡頭,姑媽緊張的站了起來:“不急不急,不要催他呀。”

我媽跟着掉眼淚,為人母将心比心怎能不動容,她拉着段明風到姑媽跟前,讓他們母子握着手:“不要緊的,慢慢來就好,日子還長着呢,以後都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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