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把戚嫣然送上車,她臉上已恢複了平靜,甚至面帶微笑,她叔叔嬸嬸一無所知,熱絡的跟我道別,我也皮笑肉不笑的配合着表演。人要臉樹要皮,成年人的世界裏,大家默契的維護着自己以及所有朋友們的臉面,好讓這無形的圈子繼續運轉下去,一代人接着一代人,生生不息。

SUV揚長而去,我長舒了一口氣,覺得身心俱疲。段明風方才聽見我們争吵,遠遠的躲在一棵香樟樹後,他半邊臉完全淹沒在漆黑的樹影裏,半邊臉在皎潔的月華中朦胧不清,我走過去,他垂眸從樹後繞出來,兀自坐在小道旁的石凳上。

“走累了?”我說。

他不理我。

“肚子還疼嗎?”我踢了踢他的鞋子。

他把腳縮到石凳底下,深吸一口氣,腦袋撇向遠處,傲嬌的哼了一下暗示我氣還沒消。

段明風真是個小屁孩,不看任何人臉色,不給任何人面子,他從小就不愛搭理人,倒也省了和他人周旋的力氣。他在趙家人人寵着,長輩們自不用說,疼愛最小的孩子是人之常情,平輩裏只有我,段明風看着是好欺負的軟柿子,其實不能打不能罵,嗓門大一點兒都不行,每次生氣了還特別倔,從來不給自己找臺階下,都得我好聲好氣把他哄回來。

臭臉弟弟。我心想:你要不是段明風,我才懶得搭理。于是心生一計,表情誇張且驚悚的指着凳子:“段明風你看那是什麽?”

他幾乎是跳到我身上的,閉着眼嚷嚷:“啊!什麽東西?不看不看——”

我強忍笑意,兩手兜着他的屁股,他緊張得肩膀都立了起來,嘴上說不看,其實還是好奇,好半晌戰戰兢兢回頭去看石凳,什麽也沒有。

他轉回頭,正皺着鼻子要興師問罪,我挑挑眉看向他左肩膀:“爬到這兒了啊。”

他的神情在剎那間巨變,這回是吓得話也不說了,鼻腔裏綿長的哼哼着,用盡全力把脖子扭向右邊,我看要不是皮肉連着,腦袋都要飛到天邊了。

我笑得得意,他全身肌肉繃緊,一手抱着我脖子,一手使勁砸我背:“求求你了,快拿走…拿走了嗎!?”

“您肯搭理我了?”我把他放下,假意撣撣他的肩膀,他捶得我一口老血都要吐出來了,我把他手臂拽開:“行了,我把它趕走了。”

他這才仔細看了看左肩膀,又把T恤抖動了片刻,從衣服看到褲子,再看地上,什麽也沒有,他躲到我身後:“蟲呢?怎麽看不見?”

我嘴都快咧到眉毛了,随口胡謅:“飛走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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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我毫無誠意的樣,大概終于意識到被騙了,氣鼓鼓的瞪了我一眼,又忍不住嘴角上揚,開始跟着我一起笑,我和他對視一眼,我說:“對不起。”這句話不知道怎麽戳中了笑點,我和他頓時笑噴,越笑越來勁,笑到捂住肚子怎麽都停不住,我們倆就像一對**玩意兒,在昏暗的路燈下“哈哈”得失去理智。

我問段明風:“氣消了吧?肚子不難受了吧?”

段明風問我:“你又失戀了嗎?不傷心嗎?”

我用力扯了扯他的臉蛋:“小嘴抹了蜜。”

他一下跳到我背上:“求求你別談戀愛了,行嗎?”

我背着他悠哉悠哉的往回走:“瞎說什麽?我不會次次失戀的。”

“你不喜歡她。”

“嗯。”

“那你就不要對她好。”

“……嗯,以後不會了。”

“也不要對別人好。”他壓低聲音,糯糯的像是在撒嬌:“我不喜歡你對別人好。”

“嗯?”我不禁失笑:“只準對你好?段明風你太霸道了吧,那我找不着老婆怎麽辦,你給我當老婆啊?”

段明風嗤嗤的笑,把臉貼在我耳朵上依戀的摩挲着,皮肉相貼交換着體溫,這感覺有點兒太親密了,若換作別人,我一定覺得惡心又怪異,但段明風跟我一張床睡慣了的,倒也不覺得如何,過了一會兒他窩在我肩上一動不動,環抱的手臂也松了力道,我擡手将他往上一颠。

“困了?”我問。

段明風遲緩的點點頭。

到家門口時我把他放下,才發現他渾身冒着虛汗,臉色慘白,原來他一直忍着不說,突然臉色一變捂住嘴巴跑向遠處,扶住樹幹吐得天昏地暗,我想回家喊人來,他死死拖住我的手:“別讓我媽知道。”

我要帶他去醫院,他不肯去,在外面又坐了一會兒才回家,我怕他半夜又不舒服,晚上就讓他跟我一起睡,因為心裏記挂着他,所以這夜睡得并不深,若不是如此,也許我發現不了他對我的情愫。

他靠過來的時候壓到了我的肋骨,我迷迷糊糊,半睡半醒沒睜眼,不知何時屋外下起了大雨,悶雷藏在厚實的雲層裏,雨水把樹葉打得唰唰作響,焦躁而潮濕的因子在空氣裏蔓延着…一股溫熱的氣息越來越近,我能感覺到段明風在有意識的緩慢靠近我,他的呼吸聲淩亂而急促,暴露了他今夜不尋常的心思,我隐約猜到了什麽,直到他的嘴唇小心翼翼的挨到我嘴角,閃電劃亮夜幕,天邊一道炸雷直劈到我心坎。

這道雷也驚到了段明風,他退開片刻,似乎在觀察我,我生平第一次心跳如擂,努力克制着眼球的轉動,裝作睡死過去。過了好一會兒我都懷疑是個夢了,他又俯身下來碰我的嘴唇,幹燥而柔軟的觸覺足足壓了好幾秒才松開,我腦子裏一團漿糊,意識卻清楚的分辨出這不是夢,段明風偷親我,這件事千真萬确的發生了。

他不是第一次親我,但我不會傻到把一個已經十六歲男孩兒的吻當作兄弟情。

他躺回我胳膊上,若無其事的睡覺,而我渾身僵硬,我和他相處了這麽多年,頭一次意識到他對我不單單只是弟弟對哥哥的依戀之情,我精心呵護的一棵樹苗,長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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