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徹夜難眠,替段明風找了好幾個理由,甚至猜測他是夢游症,天光微亮的時候我自暴自棄的想:算了,最壞也不過是段明風接觸的人少,整日只跟我摟摟抱抱所以暫時心思歪了,将來他上了大學見的女孩兒多了自然就移情別戀,這件事當作他成長的一個秘密,從此天知地知,我知。
但…要是他一直歪下去呢?我趕忙打住這個想法,必要時我得親手把他掰正。
至于我自己…一夜的雨把窗玻璃沖刷得一塵不染,幽藍的晨霧彌散在空氣裏,帶來些許涼意。毯子團在了床角,段明風在睡夢裏嗫嚅,縮了縮手腳往我身上靠,他骨骼纖長,發育期還在抽條,因為胃病不能大吃大喝,所以身上長不了幾兩肉,他就像塊暴露在冷空氣裏的白玉,招人撫摸。我把手心貼到他胳膊上,果然涼飕飕的,正要去拉毯子,他已伸出手臂和腿搭到我身上,他出于本能的緊貼着我,試圖汲取我的體溫,而我下意識的摟他,多年的朝夕相處,我已經習慣了作為段明風依傍的對象。
天知道我下了多大的狠心才把他推開,我把這塊玉捂熱,腦中一個聲音在叫嚣着:“夠了,他已經不冷了,你應該立刻放開他。”心裏另一個聲音在妥協:“再抱一會兒吧,你舍得他受凍嗎?”
我用毯子裹住段明風,從頭到腳,他被我弄醒了,皺着臉不高興的把手臂掙出來:“唔…熱…”
“一會兒就不熱了,乖。”我強制的把他手塞回毯子裏,然後在他企圖再次靠近我的時候翻身躲開,下了床。
段明風昂起脖子,迷迷糊糊的問我:“你幹嘛去?”
“睡不着。”我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房間。
我買了瓶殺蟲劑把段明風房間每個角落都噴遍了,然後關上門悶了一整天,段明風上完課回來聞見未散的藥劑香味,在房門口愣住。
“這下應該沒蟲了,”我進去把窗戶推開,拉上紗窗:“我就不信它還不死。”
段明風挂在肩上的書包落在地上,包內文具盒發出一聲巨響,應該是摔開了,他吶吶道:“我讨厭這個味道。”
我背對着他,擡手扇了扇:“散散味就好了。”
他好半晌不說話,我若無其事的走過去把他書包撿起來,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臂,說:“那我去你房裏睡。”頓了頓軟下語氣問:“行嗎?”
段明風無辜的神情幾乎要說服我了,我扭開臉不看他,拿着他的書包扔到桌上,順勢脫開他的手:“先去吃晚飯,過會兒就沒味道了。”
他盯着我,像看一個陌生人似的:“你怎麽了?”
“沒怎麽,”我笑笑說:“這不是給你殺蟲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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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夜裏才會出來。”
“把紗窗關緊,什麽都飛不進來。”
“可是…”段明風好像無計可施了,開始耍賴:“我真的很怕蟲子…它會從縫裏鑽進來的,我不能跟你睡嗎?”
我躲開他撒嬌耍憨的目光,狠下心說:“自己睡吧。”
“你怎麽了啊,怎麽突然…”
他的反應向着我最壞的猜想不斷靠攏,這使我焦慮不安,我冷下臉:“今天不會有蟲,我住了這麽久從沒見過你說的蟲。”
段明風見我如此不留餘地,忽然臉色一變,默不作聲的進來把書包打開,把桌上本子一股腦撸進書包裏,壓着哭腔說:“我不住這裏了,我走還不行嗎?”
他真是被我慣壞了,稍不如意就鬧脾氣,我真沒想到他會這麽偏激,趕忙攔住他:“你走哪去!?天都黑了。”
“我回爸爸家住。”他把書包摟着就要走。
姑媽從樓下跑上來,慌張的問:“明風,你去哪啊?媽給你煨了雞湯。”
段明風咬了咬嘴唇,憋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媽,我過些天再來看你。”
姑媽手足無措的看向我:“趙易岚你幹什麽了?你怎麽能趕他走呢!”
我踏馬的焦頭爛額,真是比窦娥還冤,一路追着段明風下樓,他跑得很快,爺爺奶奶坐在飯桌上,只見段明風背着書包哭着跑了出去,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我也跟着跑。
爺爺在後面大喊:“小兔崽子們,幹什麽去!”
我好歹在軍校裏待了四年,段明風這只弱雞在平地上跑出十幾米遠就被我逮住了。
“別鬧!”我拉住他的書包,他掙紮着還想跑,我往回一拽,他哪抵得過我的力氣,一跤摔在地上,我拎住他衣領把他拽起來,正要發怒,他擡起右手小臂,我這口怒氣硬是被堵在了喉嚨口。
摔地上時擦破了油皮,白皙的手臂上紅豔豔一大片的傷口。
段明風瞪着一雙倔強又委屈的眼睛,眼淚直往下滾:“你要打我嗎?”
我:“……”我怎麽可能打他,我把他放心坎上疼了這麽多年,哪裏舍得動手,要不是他偷親我被我發現,我也不用如此狠下心腸,從前他受了傷,我都不管不顧立刻替他讨回來,可如今也輪到我傷他了,怎麽能不懊惱自責。
“跟我回去,就算要回你爸爸那兒也得等明天,你現在這麽跑了,誰能放心?”我拽着他的手腕往回走,他一直哭,飯也不吃直接進房間鎖了門。
姑媽奶奶輪番敲門哄他,他都不理,就連爺爺來喊門他也不應,真他媽的硬骨頭,把他牛壞了,我心想。
姑媽沒了主意,向我興師問罪,逼着我去道歉。
我根本沒趕他走的意思,我不過就是讓他自己睡,他怎麽能歪曲到這個地步?
我哐哐砸門:“段明風出來吃飯。”
姑媽砸我:“你好好說話!”
我嘆了口氣,輕輕扣三下:“您不出來,讓我進去行不?我給你把傷口處理一下。”
姑媽:“什麽傷口!”
“小傷,擦破點油皮。”我揮揮手趕姑媽:“你先吃飯去,你在這兒他不好意思開門。”
姑媽一步三回頭的走了,實際躲在樓梯拐角偷看。
我靠在門上:“聽見沒有?讓我進去。”
過了十幾秒,鎖芯咔嚓一響,我眼疾手快擰開門鎖,段明風哭得眼睛鼻子紅通通的,抽噎着坐在地上,就靠在門邊的牆上。
我去拿了雙氧水過來,蹲在地上給他處理,他這細皮嫩肉的,乍一看就像白雪紅梅,真是觸目驚心。他一動不動的任我塗藥,滿含水霧的眼睛卻凝視着我,忽然毫無征兆伸出手摟住我的脖子。
我舉着藥和棉簽,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段明風跪在我****,發現我沒有像往常那樣哄他抱他,他漸漸松開了手,垂頭看着地板,失魂落魄的樣子。
“鬧夠了,去吃飯吧。”
他點點頭,低聲說:“明天我回爸爸家,你送我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