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在我去部隊報到之前沒有再看日記,段明風對我的心思關在了本子裏,相當于薛定谔的貓,我把日記本從爺爺家拿走,一直帶在身邊,因為我在軍校學的是電子信息工程,進了部隊是技術兵,時常出公差,一兩年裏在南京待的時間很少,這本日記跟着我跑了許多地方,也沒有機會還給段明風。
當然,這只是我的借口,如果我想還自然有的是辦法和時間,段明風竟也心有靈犀沒有向我讨要。
以段明風的成績考國內top1的大學也不是問題,但他留在了南京,學的專業是計算機科學與技術,敲代碼是個很自閉的活,倒符合段明風的高冷性格。因段明風考了大學,爺爺定了十幾桌席面邀請親朋好友來慶祝。我聽我媽說段明風和一個女同學關系不錯,不知道今天她會不會來。
女同學我是沒看見,男同學倒有一個,我站在院子裏吃一串葡萄,遠遠的看見段明風和一個高個男生走在一塊兒。男生穿得新潮,手裏轉着籃球,仿佛在說笑話逗段明風開心,段明風嘴角微微上揚,男生便志得意滿的哈哈大笑。
有什麽好笑的?段明風很明顯在敷衍。我把葡萄籽兒吐在手中,回屋裏去了。
我們約定了先在爺爺家集合再去酒店,段明風獨自進來了,我問他:“剛和你一起的男生呢?不請人進來?”
段明風被我劈頭蓋臉這麽一問,愣了一瞬就笑了:“你看見了?”
媽的…這才是真的開心吧,嘴都咧開了。
他上前眉開眼笑的拿走我手裏的玻璃碗,把兩顆葡萄塞進嘴裏,段明風這張臉真是…越長越招搖,就是總不愛笑,其實笑起來眼睛像柳葉似的,靈動又嬌憨,我錯開眼,拿起桌上的車鑰匙招呼爺爺奶奶出發。
我爸媽開一輛車,載着爺爺,我載着奶奶、姑媽和段明風,段明風把手伸出窗戶,指着靠近馬路邊的一棟別墅說:“陳烨就住那兒,你剛剛看見的男生,我高三同學。”
我瞥了一眼:“哦。”
段明風滿面春風的仍然指着,我說:“行了,看清了,把手收回來吧,不知道坐車不能把手伸出窗外啊?”
段明風得意極了,靠回座椅上彈了彈安全帶:“怕你沒看清。”
我真不知道別人住哪跟他有什麽屁關系,我把車窗鎖了,不讓他再把手伸出去。
由于段明風性格孤僻,一個同學也沒請,反倒是班主任、各科老師、年級主任和幾個書記來了,段明風和他們坐在一塊兒仿佛自閉兒童,年級主任上來拍他肩膀,他還躲開了,真是一點面子也不給,酒席吃到一半他就鑽空子坐到我這桌來了。
爺爺差別對待我和段明風,當年我考大學,他明令必須考軍校,大學四年每天艱苦奮鬥,段明風考大學爺爺倒是沒要求,大約是覺得他身體不好,舍不得他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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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給段明風聽,段明風夾了一筷蝦仁,看了看喝得滿臉通紅的老頭兒,不鹹不淡道:“孫子和外孫當然不一樣。”
我本意是讓他知道大家都很疼愛他,結果他劍走偏鋒,我點點他的腦瓜:“你個小沒良心的,外孫怎麽了,少疼你了?”
他伸筷夾菜,嘴角噙着一抹諷刺的笑:“別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已經不是小孩兒了。”
我一時語塞,他又恢複到沒心沒肺的樣子,仿佛剛剛是我看錯了。他歪在我身上,賣乖道:“知道了,我以後會孝順他的,行嗎?”
我皺起眉:“你知道什麽了?”
段明風心不在焉,把面前描彩的餐具摸了個遍,新奇的端起我的酒杯,晃了晃一飲而盡,我都來不及阻攔他,他把小半杯白酒都咽了下去,辣得直咳嗽,他從沒喝過酒的,沒一分鐘就上頭了,臉頰粉潤像顆水蜜桃,軟得爛泥一般靠在我肩上,笑嘻嘻的傻樂,他說:“你知道的我都知道。”
“喝醉了?說什麽胡話…”
我不敢再細問,扶他去衛生間洗臉,他酒品差得令人發指,一會兒笑一會兒哭,俨然是個小瘋子,和平時冷淡自持的書呆模樣相去甚遠。
“你怎麽一直出差啊?都不來看我……你還在生我氣嗎?唔…?不說話就是還在生氣……小氣鬼,趙易岚小氣鬼!”段明風吐過一次,看着狀态也是吃不來酒席了,只得開了個房間給他休息,他不依不饒的纏着我,喝醉了力氣卻不小,從後邊死死的勒着我的脖子,人來人往都在看笑話,我不得不把他背起來。
“我生個屁的氣!這都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了,你還記着呢?”這酒店真他媽的大,我拿着房卡從走廊這頭走到那頭,好不容易才把段明風這頭小豬弄到床上。
“可是我還記着…”段明風開始哭,抽抽搭搭的發出嘤嘤的哼唧聲,像橋洞下被遺棄的小貓,他抱着我不撒手:“我錯了…你別躲着我行嗎?別躲着我…”
他發酒瘋把我臉和脖子撓紅了,我還不能揍他,好半晌哭着睡着,我手臂都被壓麻了。段明風把我鬧得心煩意亂,我抽了兩張紙擦他臉上的眼淚,真不知道拿他怎麽辦才好?明知他是個心機複雜的刺猬,偏偏在我面前又傻憨憨的把肚皮袒露着,讓我心生憐愛。
我撥開他汗濕的額發,當年摔樓梯留下的疤已經很淡了,只依稀能看出縫針的紋路,我鬼使神差的湊上去親了親,他喝醉了,我沒醉。
我再次打開日記本是在段明風大一那年的春節,他提前一個月就給我打電話,問我什麽時候回南京?馬上就要過年了。又問過完年待到初幾?我知道他另有心思,故意逗他初四就走,他果然立刻就不高興了,說:“哦,那我挂了。”
“挂吧,”我笑:“确實記不得段明風的生日了。”
他嗤嗤的也笑:“你要是記不得我的生日,日記本怎麽打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