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得曹煥是心頭瞬間緊了緊。這“單方面的死敵”,指的是安湖市檢察院公訴科副科長譚北海,年紀雖輕,但因能力出衆,跟開挂似的已經升上了副科長的職位,此人極其認真敬業,恨不得所有事都親力親為,送案子收案子這種小事也要親自跑一趟鑒定中心,并且相當恪守時間,曹煥說案子一個星期出,他就會正正好在7天後的早晨出現在這裏。然而這些都不是讓曹煥心生敵意的重點,重點是,自從譚北海第一次出現在中心,曹煥“一枝花”的美譽就開始大打折扣。譚北海其人不知吃什麽長大的,頭身比堪比模特,那叫一個玉樹臨風,常年西裝筆挺但又不是個太拘謹的風格,比如襯衫總是開着兩顆扣等,明明濃眉大眼的面孔卻冷峻得很,聲線低沉又少言少語,是萬年不變高居最受歡迎榜單的類型。當譚北海和曹煥兩人站在一起的時候,就連中心主任有時候都會拿“對比之下真是可惜了”的眼神看着曹煥,讓曹煥那顆玻璃少年心自動自覺地要他遠離一切譚北海可能出現的場合,避免同框受辱。
曹煥正猶豫着要不到文書區躲躲的檔口,譚北海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法醫區的入口處,他看到曹煥的時候明顯愣了下,随即露出标準的社交性微笑,向着曹煥點了點頭。
“8:10分了。”譚北海走到曹煥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曹煥下意識地想後退,但咬牙硬生生忍住了,“我以為你遲到了。還是說确實遲到了?”
曹煥在心裏默默翻了個白眼,向大門口做了個送客的手勢。
“案子拿到了就請吧,我還有事,就不送了。”
“可我還沒拿到你承諾給我的全部案子。”
譚北海仍然保持着貼近的姿勢俯視曹煥,那邊秦詩拿着快遞登記簿擋着臉,只露個眼睛開心地看曹煥吃癟。曹煥轉頭朝看戲的秦詩龇了個牙,順勢轉了個圈躲開了譚北海的氣場範圍,背對着他随手向後指了指道:
“你都拿到案子了,那肯定從法醫接待的小姐姐那裏聽說了其他案子的情況,就不用我多贅訴了吧。”
“……行,那我下次再來找你。”
譚北海颠了颠手裏的案子,禮貌地跟秦詩點頭道別,離開了中心。聽到自動門開啓又合上的聲音,曹煥才肯轉頭看一眼,确定人走沒影了,他迅速撒腿溜進了法醫區。
“出息!”
秦詩在他背後喊了聲,曹煥頭也不回地向下比了個拇指。
“老大————————!”
一個肥碩的身影從迷宮般的法醫區拐角處沖出來,以與身材不相符的速度撲向曹煥。
“我!天!”曹煥一邊估量了下要是正面被這肉彈戰車撞到該判個幾級傷殘,一邊堪堪側身避開了沖擊,驚惶未定道,“陳彌,你是要我命啊。”
陳彌一個優雅轉身,哭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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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你是不知道啊,檢察院那尊大佛簡直了,連珠炮似地盤問我剩下的案子什麽時候出,我說一個理由他能舉一反三堵我,我、我、我感覺就像是作業沒做完被班主任逮着訓的小學生,太恐怖了,童年陰影!”
法醫接待的小姐姐剛好抱着要寄出的案子路過,随口接道:
“哪有你這尊佛大呀,是吧彌勒。”
陳彌嘿嘿嘿地摸了摸頭,比了個贊,表示萬分同意。
“舉一反三是你這麽用的麽,他怎麽找你去了,一般我們小姐姐不是會告訴他進度的麽?”
曹煥說着朝法醫接待小姐姐抛了個飛吻,被小姐姐欣然握住并捏碎了,還扔地上拿腳尖碾了幾下。
“我怎麽知道啊,他一進來就問‘曹煥呢?’,你不在,遭殃的當然就是我了。”
“這語氣學得還挺像。”
曹煥拍拍陳彌的肩膀,哼着歌繞過了他。
上班時間過後,前臺等候處陸陸續續來了不少人,有些是等候檢查的委托人,有些是等候拿案卷的法院送檢人員,他們或坐或站的,要麽聊天要麽玩手機,整個中心開始熱鬧了起來。中心主任葉懷國每天準時11點一過,一定會走出辦公室巡視自己的領地,此時他正慢慢踱着步東瞧瞧西看看,挺滿意中心的現狀。接近大接待室時,葉懷國依稀聽到從裏傳出了吵鬧的聲音——類似勸阻聲夾雜着哭喊聲——盡管這樣的場面中心裏經常有,但也沒能讓他習慣,每每聽到這類聲音他都得提心吊膽一下,就怕是來鬧的。畢竟“司法鑒定中心”聽着像是個有大靠山的司法部門,其實卻只是個第三方民營機構,雖由司法部管轄,卻更像是個有權有勢的大家族裏的外姓子,出事了自己擔,鬧大了把門關。葉懷國吸了口氣,順了順胸口,快步朝大接待室走去,想看個究竟。
一進門,沙發邊跪着的中年女性與青年男性就給了葉懷國極大的視覺沖擊,差點眼前一黑厥過去。男性青年的右手包裹着厚厚的紗布,他兩臂垂在身側,低着頭一語不發。旁邊的女性則拉着大接待室主任顧莺歌的手,仰頭朝着她大聲哭喊着,哭得撕心裂肺句不成句,依稀能聽清幾個字,大致一直在重複的意思是:孩子是家裏頂梁柱,右手沒了做不了工,家裏半年都入不敷出交不出這一千二的鑒定費用雲雲。顧莺歌站也不是跪也不是,也試過把這位女性拉起來好幾次,奈何實在是力氣不夠,只能一邊抽着茶幾上的紙巾遞給女性,一邊揀着詞語勸慰。顧莺歌眼角餘光看到葉懷國進門,下意識擡起頭來想叫聲主任,然而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心裏想着怕這女性一會兒聽到是中心主任,難保不會轉頭纏上葉懷國不放。
葉懷國站在門口看了會兒,起了恻隐之心,畢竟生活不易,誰都可能有無助的時候,他抿了抿嘴,擡腿大跨步走去了旁邊玻璃隔間的財務工位。財務仝靖從早上坐進工位開始,直至現在的幾個小時裏,一直不停地一邊翻着財務本,一邊噼裏啪啦地按着計算器,計算器随着他的動作一翹一翹的,簡直下一秒就要起飛。仝靖算錢時專注程度極高,葉懷國叫了他好幾聲才聽見,他扶了扶眼鏡,擡起頭來,微點了下頭道:
“主任。”
葉懷國朝玻璃隔牆外跪地哭號的母子那邊努了努嘴,道:
“減免了吧。”
“稍等。”
仝靖再次扶了扶眼鏡,從桌面書立中抽出了一本用破舊檔案袋為封面、廢棄打印紙為內頁裝訂而成的廢物利用記錄本,對照着財務本開始了又一輪的計算器□□。片刻後,仝靖擡起頭來緩緩搖了搖頭,答道:
“主任,前天那個減免已經是本月的極限,今天這個真的不可以再減免。”
葉懷國醞釀了會兒,努力了把道:
“真的不可以?你要不再算算?”
仝靖點了點頭:
“這麽個減法下去,我們就得改名了,不叫公義,得叫公益,益處的益。”
葉懷國陷入了糾結,心中的天平一邊寫着收支平衡一邊寫着助人為樂,這兩項此時在他的心中瘋狂地玩起跷跷板來。
“你看我們上個月上上個月有沒可能挪點,之類的?”
仝靖看了眼貼在工位豎版上的表,抿了抿唇,轉頭朝右側後勤室喊道:
“江姐!”
“诶!”
後勤主管江蘭心江姐,從葉懷國還是安湖市高院鑒定科科員的時候,就已經是高院鑒定科的後勤主任了,他們兩個認識了能有三十多年快四十年,革命友情深厚,甚至江蘭心退休後還被出來自立了鑒定中心的葉懷國返聘了回來。葉懷國倔強起來誰也不聽的時候,也就江蘭心的話能有幾分分量。江蘭心将頭探出門口,環視了一圈,大致明白了是個什麽狀況,葉懷國心軟這是全中心都知道的事,三天兩頭給些困難戶減免費用,算家常便飯的事了,有一年差點赤字到付不起場租,于是她迅速與仝靖對視了一眼,走過來拉起了葉懷國的手臂,一邊向他講起了家長裏短,一邊拉着他向大接待室門口走去。仝靖目送了他們離開,松了口氣,繼續低頭核起了財務數據。一只大拇指在此時伸到了仝靖的眼前,仝靖擡眼一看,是坐他對面工位參與了全程又一語未發的大接待室副主任管茕。管茕也是一早到工位就開始埋頭整理未結案,馬不停蹄地忙到了中午,此時她熱淚盈眶道:
“好樣的靖哥哥,保住了我們這個月的工資!”
仝靖雙手抱拳,以示不用謝。
“仝靖,法醫臨床322號案子再寬限一星期吧。”
顧莺歌好不容易讓那對母子平靜了下來,一臉疲憊地走進玻璃隔間中。
“莺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