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他降落在柏舟一心上

“喂?”藍山被罩在床上,出了一身雞皮疙瘩。柏舟一挨得有點近,雖然他們同吃同住許久,挨得近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但這次靠近似乎和平時不一樣。

藍山從空氣中揪住一絲詭異的尴尬,薄荷和冰啤的涼醺與柏舟一看不盡的眼神一同籠下來,藍山被壓得頭昏,恍惚間十九個十九歲的柏舟一站在他面前齊聲高呼“我是同性戀”。

藍山當然知道他是同性戀,藍山知道十來年了。

但沒有一刻知道得像如今這樣顯著。

藍山腦門上青筋突突跳,有史以來第一次,他的gay達尖叫起來。

藍山極力想讓那報警器一樣的東西安靜下去,他努力說服自己柏舟一望來的視線中不帶侵略性而是同窗情誼,他把自己一百出頭的數學卷在腦海中過一遍,成功安定下來。

很好,柏舟一就算是gay,也不會喜歡數學不好的男人。

藍山舒坦了,他用膝蓋輕頂下柏舟一,調侃道:“可以啊,哪個電視劇裏學的?”

柏舟一對他回避問題的做法很不滿,用腿把藍山的膝蓋壓下去,再問:“你有想我嗎?”

“有有有,怎麽能沒有呢?”藍山侃道,“你可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不想你我還是人嗎?”

柏舟一剛緩的神色又冷凝起來,看得藍山也咯噔一下,他看柏舟一眉頭逐漸收緊,心中警報也随之雷動。

不好,這個神色,要麽要出櫃,要麽要吐了。

藍山虔誠地希望是後者。

然而柏舟一哪個都沒有,他眉頭越皺越緊,眼睛也眯上,手擡起揉太陽穴,好像試圖緩解酒醉的頭疼……他手擡到一半,身體一歪,轟然倒在藍山身上。

藍山被他壓出一聲慘叫。

柏舟一不運動,但該有的肌肉一點沒少,他就是老天哭着喊着追着喂飯的寵兒,不用練就有一身漂亮的肌肉線條,好像他坐書桌前思考奧數題時,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一起幹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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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他還高,骨頭沉,這跌下來,藍山覺得自己是被書架壓了,棱角硌得又疼又麻。

柏舟一已經開始趴在他肩頸細微打鼾,像一只吃飽喝足的緬因貓。

藍山不知道世界上有沒有近一米八的緬因貓,他沒好氣地把柏舟一掀了個個,讓他不規整地躺在床上。

藍山龇牙咧嘴地揉揉被砸疼的肩膀,越想越氣,轉手狠狠捏上柏舟一的臉,把他的嘴揉得嘟起,少有的看起來不太聰明。

“你喝酒,嗯?讓你未成年喝酒,醉了吧!”藍山惡狠狠蹂躏幾下柏舟一的臉頰,松開手。

得,又瘦了。

最好是做奧數題做的,不是想我想的。

藍山嘟嘟囔囔,費勁從柏舟一身上摸出手機,一開機幾十條潘詩消息跳出來,把他毛都攆得炸了起來。

藍山哆嗦地用柏舟一加自己的生日解鎖,點開微信。

潘詩發起了七八次語音通話,發了上百個問號,幾個小時後,柏舟一分享定位。

首都機場。

很酷、很帶感、很柏舟一。

潘詩再沒發來消息。

藍山默了。

他手指滑動,發出一個“跪下道歉”表情包。

小黃人前面跟了個巨大的紅色感嘆。

很紅、很刺目、很潘詩。

潘詩憤怒地把柏舟一拉黑了,藍山只能換自己的手機,出于心虛,他甚至沒敢給潘詩打電話,只發微信說【幹媽,我接到柏舟一了,他今天住我宿舍】

潘詩秒回【好的,麻煩咖啡崽了~玫瑰玫瑰玫瑰】

藍山說【舟一可能太累,已經睡了,明天我讓他給您電話】

潘詩回【好的,菜刀菜刀菜刀】

【潘詩撤回了一條消息】

潘詩【好的,微笑微笑微笑】

藍山覺得那微笑瘆人,哆嗦着熄屏,保險起見又把手機關機,他去洗手間簡單沖了個涼水澡,刷完牙回來,柏舟一睡得平穩,身體也四平八穩地占據了大半個床鋪。

藍山氣不打一處來,點着他額頭惱道:“你這樣……”

他想詛咒柏舟一,一時半會兒又沒有合适的詞,最後只能惡狠狠說:“連男老婆都讨不到!”

罵完,他舒坦了,把被子從柏舟一身下扯出來,躺上床,一屁股把柏舟一頂開,閉上了眼。

兩個手長腳長的男生睡一張小床的結果就是誰都沒睡好。

藍山起來腰酸背痛,柏舟一的表情也不好看。

兩人洗漱完,去樓下買了豆漿油條,藍山錘着肩膀吃着油條,安慰自己明天就能睡個好覺了,就見柏舟一放下豆漿,對着電話那頭的潘詩輕描淡寫說:“我周一晚上回去。”

藍山直接把手塞嘴裏了。

柏舟一嗯兩句,等潘詩陰陽怪氣地宣洩完怒火,挂斷電話擡頭,看見藍山痛苦地吹着手指上的牙印。

“……我在北京留兩天。”柏舟一覺得有必要也和藍山說一下。

藍山也很直接:“你住哪?”

“你宿舍。”柏舟一說。

藍山長出一口氣,放下就剩個底的油條,親切地說:“你也知道那是我宿舍。”

柏舟一說:“我沒錢。”

仿佛潘詩罵完他沒給他打5000塊。

藍山說:“你打地鋪。”

“行。”出乎意料,柏舟一很爽快地答應了,快到藍山都将信将疑地看了他幾眼,懷疑這好說話的家夥不是柏舟一,航空公司把自己發小掉包了。

兩人繼續悶頭啃油條。

柏舟一同意睡地鋪,藍山想想反而不踏實了,他想柏舟一脆弱得和瓷片人一樣,風一吹就會生病。在藍山潛意識裏,柏舟一甚至不是嬌生慣養的富家大少爺,而是弱不禁風的閨門病小姐,那是磕着碰着都會出大問題的存在。

得供着養。

藍山擡頭看柏舟一,他矜持地拿着杯子,表情冷淡地仿佛那不是一杯渣都沒撇幹淨的豆漿,而是某種82年的紅酒。

藍山更發愁了,他說:“算了,你睡床,我打地鋪。”

“不要,你要訓練。”柏舟一放下杯子,表情變化些,“你今天不用訓練嗎?”

備戰世錦賽的攀岩選手訓練辛苦,一個月攏共一天休假。

柏舟一來的巧,藍山沒用休假額度,他本來打算今天請假,陪柏舟一逛逛北京。雖然藍山來這半月也沒進過城,兩人一起去故宮估計還要柏舟一定導航。

但柏舟一說想去訓練館看看訓練,藍山就帶他去訓練館了。

訓練館非常氣派,十五米高牆矗立室內,擡頭都望不到穹頂,柏舟一走進場內,被複雜的牆體線路震懾,腳步稍稍一頓。

既然來訓練館,那就沒有白來的道理,藍山和柏舟一打個招呼,換上訓練背心和攀岩鞋,和教練報道後,開始了一天的訓練。

藍山先做了熱身,穿好保護帶,走到一面攀岩牆面前。

那面牆岩點零散,比以往柏舟一看他爬的岩壁都簡單,頂部一個紅色按鈕,再上橫着電子計時器。柏舟一立刻反應過來,這是攀岩三項小賽中最好判定勝負,但也最嚴苛的一項——速度。

教練架好平板,藍山扣上自動保護繩索,一腳踏上最低的岩點,兩手握上第二低的岩塊,留在地面的腳踮起,重心已然轉移。

标準起攀姿勢。

教練吹響哨,藍山箭一般竄上去,他動作熟練,顯然對線路了如指掌,幾下點牆,垂直奔向頂點的完成按鈕。

十五米,從底到頂,不過7秒。

藍山拍上按鈕,幹脆地後仰,落地時擡頭,。

柏舟一吐出一口氣,才發現自己在剛才那七秒裏忘記了呼吸。

藍山的攀爬比以往任何一次更加震撼,他的每一個落點都經過無數次練習,牆面上掉色的印記是他和其他前輩一步步踩出的傷痕。

速度賽不同于先鋒賽和抱石賽,那兩者比的是天賦加努力,速度比的是天賦加努力,加努力,再加努力。

速度賽選手的動作大同小異,兩條完全相同的賽道上,兩位選手做出完全相同的動作——那是無數前輩總結出來的最快線路,後來的攀岩者需要不斷打磨自身,在已有的公式上交出最完美答案。

藍山落地,表情不大好,顯然不大滿意眼前的成績。

柏舟一遠遠看着,他口型對教練說:“慢了。”

教練拿來平板,慢放着跟他分析,這個點力度不夠,那個點出手不果斷,再過動作拖泥帶水……總而言之,還得練。

練習是很枯燥的,柏舟一看着藍山雙腳懸空,單靠雙手攀上頂,下來,再上,無窮無盡的反複,教練在下面叫,腰沒夠力,核心散了……

不知爬了幾遍,柏舟一數着是20,教練終于拍手,說換動作了。

開始練速度起步,踮腳,上沖。就這麽一個動作,反複的練,數目不止20。

柏舟一坐在長凳上數着次數,忽地睫毛一沉,汗從發梢落下來,壓低了眉梢。攀岩場地通風但不開空調,坐着都熱,柏舟一後知後覺去看藍山,他灰色的背心被汗染黑了,整個人從水裏撈出來似的。

出發動作沒次數限制,練到滿意為止,柏舟一數麻木了,74次後,藍山又換動作,開始練中段攀爬。

又是重複……

速度岩不難爬,難的是不出失誤,秒都不耽擱。

攀岩者不可能平白上中段岩壁,得加着出發一起練。

柏舟一數着,攀爬次數很快過百了,他看不出來藍山什麽地方失誤了,但教練每次都搖頭,說不行,藍山聽了也不氣餒,平時柏舟一嗤他一聲都要大呼小叫的人,面對一次次的否定卻極為冷靜,不行就再來,體力消耗無法影響他的發揮,即便次數超過兩百,他的動作依舊不變形,每一次都如複制粘貼,像個程序固定的機器人。

柏舟一看着他一次次沖上去,被喊下來,再沖,如海浪般永不止息,永不疲倦。

柏舟一喉結輕輕滾動,仿佛第一次認識藍山。

原來你是這樣的人。

他坐在那看藍山攀登,忽然想到自己挑燈夜戰奧賽題,藍山趴在一旁打盹。

天才不只是天賦異禀,還是汗與血的不斷累積。

柏舟一坐在悶熱的攀岩館裏,喉間泛着腥,嗅到了同類的氣息。

一個出發,一個中程攀爬,藍山一上午都耗在這上面了。

時間指向飯點,教練拍手,說下午再練沖刺。

藍山擦着汗點頭,柏舟一過來了。

“這是?”下了訓練,教練很和藹,他記得這是藍山帶來的生面孔,“你哥?”

“不是,他比我小。”藍山大笑,滿身濕透,卻一點倦色都無,“怎麽算都該是我弟弟。”

“噢,那要不要讓你弟玩一玩。”教練笑,“專業攀岩館可不是誰都能體驗的。”

“別了。”藍山笑,“他可不喜歡這個……”

“我想當一回保護。”柏舟一忽地說。

“嗯?”教練詫異,“你弟還會人工保護呢?”

“啊?”藍山比他還詫異,“他看着我從小爬到大,确實也看會了保護,但是……”

但是柏舟一不樂意保護藍山,藍山以前逗他,把保護繩往他手上塞,他從來不接。

柏舟一說着攀岩者的生命掌握在自己手裏,潛意識裏卻也承認保護者意義重大。

他不樂意抗那個責任,仿佛保護繩是洪水猛獸似的。

接了就低頭了。

柏舟一低頭看藍山,問:“可以嗎?”

“可以是可以。”藍山說,“我們配備了人工保護器材,但是……”

教練已經把器材拿來了。

柏舟一熟稔地穿上保護帶,拉過垂下的保護繩,打結上扣,一氣呵成。

教練都看樂了,這小子動作比好多攀岩者都專業。

柏舟一做好準備,藍山只得把主副鎖扣上,到柏舟一面前來。

兩人進行攀登前的互相檢查器械。

“你OK嗎?”藍山問。

保護者失誤,死的是攀岩者,但如今藍山卻反過來安慰柏舟一:“別緊張,我爬慢一點,不會掉,你放我下來時注意點就好。”

柏舟一仔細确認他的主鎖,說:“嗯。”

藍山短促笑一下,走到岩壁邊,握上岩點,說:“開始攀登。”

柏舟一抓着保護繩,說:“允許攀登。”

藍山爬得很慢,這給了柏舟一适應時間,他擡頭牢牢盯着藍山,手上動作不斷。保護講五步保護法,每收一次繩,都要一絲不茍地執行五個動作。

柏舟一動作生疏但标準,教練都挑不出刺。

藍山開始加速了,柏舟一的收繩的動作也逐漸連貫,他們配合默契,攀岩者者如游龍入江般舒展,保護者則若龍帶起的水紋,寸步不離地緊随攀岩者。

柏舟一捏着保護繩,動作一絲不茍,精神卻是從未有過的放松。

他往日看藍山攀岩,像看風筝晃悠悠飛上天,提心吊膽,擔心樹把線纏了,風給繩吹斷了,風筝就不回來了。

但他現在握着風筝,心情倒平靜了。

藍山不是平白無故上去的,那麽多練習,那麽多努力……

風筝怎麽會跑呢?線在柏舟一手裏呢。

柏舟一釋然了,他在那一刻終于相信藍山能安然無恙地從岩壁上回來,就同信任自己能解出所有數學題一般。

藍山爬到頂端,拍下按鈕,喊:“攀登結束,申請降落。”

柏舟一壓低重心,打開保護器扳手,握住繩子,說:“準許降落。”

藍山毫不猶豫後仰,松開岩壁,把自己交付給保護者。

他緩緩降落在柏舟一心上。

标簽的“強強”可不是白打的(挺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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