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晚,咖啡崽”
黃煜接過那張紙,掃一遍後了然擡頭道:“你早有準備了。”
那麽細致的項目整理,如此大的工程,絕不可能在一夜間完成,何況冬令營與外隔絕,要收集信息更是困難。柏舟一此刻拿出整理好的表格,不難猜到是早對徐澤幫設防了。
柏舟一說:“還要感謝你提醒。”
黃煜笑了:“原來是從那時候就開始了。”
他又看兩眼表格,被其精細程度所驚訝,他将其折疊,擡頭問:“查出不正常流水以後,你打算怎麽辦?”
柏舟一說:“領途地産為兩所地産公司合并,徐家的領路地域,和王家的路途地産。”
黃煜一點就通:“你打算把不正常流水給王家董事。”
“對。”柏舟一說,“領途董事長即将退位,王家不可能不想要一把手位置。”
“嗯,有道理……”黃煜又笑了,“但柏哥,你所想到的,王家想不到嗎,利益相關,沒有人比他們更想拉徐楊遠下臺了,他們為什麽不自己查?”
“私人銀行很多,王家不可能一家家去查徐楊遠的資産,很容易打草驚蛇。”柏舟一說,“而且就算查到徐楊遠在和風銀行儲蓄,他們也缺少內部人員可以提供證據。”
和風銀行大公子撐着腦袋笑得燦爛,說:“有道理。”
柏舟一吃完了,簡潔告知一聲後起身要走,他昨晚被徐澤幫攪亂思緒,預計的習題沒能做完,如今要去補回來。
黃煜叫住他,問:“你不問我為什麽幫你嗎?我還指望着賣你一個人情,等你以後還呢。”
柏舟一端着餐盤低頭:“你要我做什麽?”
“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以後小眼鏡,你知道小眼鏡是誰吧?就是許青與,咱班班長。”
柏舟一說:“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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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青與是奧賽一班班長,負責管理班級紀律和收發數學作業,因為脾氣好,經常被徐澤幫欺負。徐澤幫這人素質奇低,且喜好恃強淩弱,許青與性格溫吞,惹急了最多說句告老師,髒話都不會罵兩聲。發現他如此不懂反抗後,徐澤幫就越發過分,最離譜的一次,他把許青與的眼鏡扔進了下水道,許青與近視八百多度,離了眼鏡什麽都看不清,他把這事告訴了老師,但老師也愛莫能助,只能把他的座位往前調了幾排,但高度近視即便坐第一排也看不清黑板,最後還是黃煜一通電話找人送了一副眼鏡到學校,才解了燃眉之急。
黃煜仰頭看着柏舟一,懶洋洋笑着:“我答應他不動家裏的勢力整徐澤幫,到時候如果問起來,還麻煩你下背鍋,說是你的主意好了。”
柏舟一說:“可以。”
“行!”黃煜松手揮揮,“那就再見,你去做題吧,等我的好消息就行。”
這側柏舟一在奧賽冬令營過得不甚順利,好好一個競賽選拔被徐澤幫纏上,不得不分心處理。幾百公裏外的山間,藍山的生活倒是單調和諧,好的壞的都毫無波瀾。
攀岩冬令營的訓練的內容繁多且重複,日複一日下來,藍山都有些算不清時間。他在室內及室外與各種小線路周旋兩星期多,終于等到教練組織優秀的學員上野外的大岩壁。上大岩那天,被選出的學員們一大早便乘車出發,一路往山裏走,一個多小時後停在兩座大山之間,教練起身讓下車,說到了目的地。
山谷寒冷,冬風嗚嗚吹來,吹紅了谷底做準備工作的學員們的鼻尖,卻吹不滅他們心中燃燒着的熱情。
藍山把鎂粉抹在凍得通紅的指尖上,對冰冷僵硬的關節哈兩口氣,被嗆得咳嗽時聽同行有人嚎一聲,興奮道:“終于要上難度線路了!”
那人再叫:“等我爬到頂,我要用鎂粉把我女朋友的名字寫上去!”
“算了吧!老李。”又有人笑他,“你根本上不去,了,我們間也就藍山可能可以......”
那人說着,一把摟過藍山:“小藍山,你要是上去,準備寫什麽呀?女朋友名字?”
“嗯?”藍山正在整理快挂,一下被拉過來,站穩吶吶說,“我沒女朋友。”
旁人大笑,說:“藍山還小呢。”
最初開口的人說:“不小啦,這個年齡剛好,再大就晚啦。”
同伴都看着藍山笑,笑容裏善意羨意參半。哪個運動員不想在最巅峰的體齡達到技術的巅峰,藍山就處在他們最羨慕的階段,有精力有潛力。他的實力還遠未到頭,有無盡的時間可以展望未來。
“行了啊,好好做準備,別忙着逗人了!”教練摟過藍山,他在藍山這個年齡時還是個不懂事的混小子,一門心思往上沖,最終也沒沖破自己的天花板,他有些唏噓,拍拍藍山肩膀說:“好好爬,你有能力登頂這個山區任何一塊岩壁。”
野攀和室內攀岩大不同,攀爬者除了要面對更棘手的支點選擇,還要戰勝自己緊張的心理,能同時能做好這兩點的新手野攀者少之又少。上大岩石的喜悅很快被艱難的攀爬過程磨平,不少初次上巨型岩壁的學員,在攀爬過程裏失誤連連,不到中途就筋疲力盡,不得不放棄繼續前進。
藍山的攀爬順序在最後,他之前還沒有新手野攀者登頂岩壁,等終于輪到他時已是下午,陽光斜過山谷,懶懶就要下行。
藍山握上起攀點,所有交談的聲音都消失了,這項與大自然合作的運動歸于無聲,藍山像一只蹒跚學步的幼羚,顫巍巍從底點起步,艱難又堅定地在岩壁上前進。
大半個小時後,藍山爬到了頂,野攀沒有所謂的“頂點”一說,岩壁頂就是一條線,一條郁郁蔥蔥的樹木分隔區,又或者一個凹凸不平的頂層平臺。藍山夠到那條線,翻上那一大塊岩石頂端平面,一瞬山風裹挾着鳥鳴而來,大自然都為攀岩者的登頂喝彩。
藍山站在岩頂,胸膛微微起伏,唇邊哈出幾次白霧,在岩壁邊坐下了。他雙腳垂下,直對幾十米深淵,底端遠遠傳來隊員們的歡呼,岩壁頂端的空氣清新,充斥慶典和無拘束的氣味。藍山深呼吸兩口,冰冷的空氣入肺,他兀地了然了野攀的意義,那是室內攀岩帶不來的暢快和寬廣。
藍山在攀登的時候心無旁骛,坐在群山之巅後卻開始心潮湧動,思緒同雲霧交織着漂浮。
他想到了柏舟一。
今天是冬令營結束的日子,柏舟一從上上周開始就再沒有聯系過他,藍山想他可能是過于嚣張,被老師發現了手機。
也可能是他良心發現,意識到想睡發小這個念頭實在過分,所以決心悔改。
藍山虛無地晃着腳,風把腰間快挂吹得叮當響。
他想,诶——
你也太不執着了。
風還在嗚嗚地吹着,底下人開始叫,說別得瑟了,快點下來,回去吃飯了。藍山回吼一句,套上裝備翻身下去時,猶豫了一下。
他最後看一眼頂端的風景,沒忍住心中愈發猛烈的悸動。
如此漂亮的景色,一人獨享實在太可惜。
于是藍山從鎂粉袋裏捏一指白,快速在岩壁上劃出平直一道。
他看着那與岩壁融為一體的“一”,兀地笑一下,翻身做好下降姿勢,對下方喊:“攀登結束,請求降落!”
藍山落地時,太陽已經斜下山岩,山谷中昏暗,落日的餘晖不眷顧這裏。教練拉過藍山,用力揉他的頭,激動地說:“好小子——走,回去給你開慶典!”
馬上入夜,待在山谷裏不是明智選擇,隊伍快速收好各類器材,終于在月上枝頭前返回基地。
今日沒有晚訓,食堂裏充斥着歡快的氛圍,與藍山同隊的人喝着啤酒,到處宣揚有個17歲的天才,爬上了大難度的岩壁。
藍山被當吉祥物似地拉着,到處見人,他正眼花缭亂,杯中飲料喝空幾次,忽地被人從人群中拉出去:“藍山,有人找——”
“誰?”藍山已經有些暈了,他未成年不喝酒,但被酒味熏得有些上頭,心道這麽晚是誰,又納悶那人為什麽不直接進來。
難道……
冷風從門縫吹入,藍山一個激靈,清醒了。
“不知道。”拉他的人說,“不是基地裏的人,你先過去吧。”
他拉門指個方向,送藍山出去,藍山被屋外的寒氣呼了一臉,他擡頭看一眼月亮,計算一下兩個城市的距離,心說不會吧。
但心髒還是不可抑制地猛跳起來。
藍山眯着眼快步往那人指的方向走,餐廳門口的小路邊站着個高挑身影。
柏舟一在路燈下等着,後腦勺頭發有點塌,像在椅背上壓久了,他裹着冬令營的薄棉襖,在冬夜的山間削瘦得有點不夠看。
寒風襲來,吹得柏舟一閉眼瑟縮,眼睛再睜開,藍山已然站在他面前,像風帶過來的禮物。
于是他笑了,打個噴嚏揉揉鼻子,說:“晚,咖啡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