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大哥的任性
南國二十三年夏, 東戎遭遇旱季,水源枯竭,牛羊無食, 舉兵攻南。楚雲征領皇命帶三萬大軍在斷魂崖和東戎交戰,東戎敗走,無奈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沒隔多久, 東戎又聯合周邊幾個部落, 整頓軍馬繼續進犯南國邊境。
東戎去而複返, 楚家軍和其相比,人數上有差,軍饷和糧草不足。楚雲征發出書信向岚城求兵, 兵員卻遲遲未到。楚家軍困守此地,一度陷入兩難之境。斷魂崖不可失守, 不然東戎以此為據點, 會很難拔除, 身為主帥, 楚雲征面臨無人無糧的惱人境地。
“阿墨, 此去雲城求兵一路小心,不可大意。”
岚城的援軍久久不到,楚雲征和軍中将領商讨之後,決定派一個人去雲城求兵。雲城離斷魂崖不遠,附近剛好有屯兵之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沒有援軍,楚雲征只能先斬後奏。只是前去的官道被東戎的聯軍占據,他們只能翻山越嶺走山路。
軍中将領各司其職, 誰都不能離開自己的崗位,求兵的重任落在林墨身上。雖然林墨只是一介書生,但在軍中享有盛名,無人敢小瞧他。楚雲征為保護他的安全,安排十幾個身手不錯的士兵随行。
臨行前夜,楚雲征諸多不舍,抱着林墨坐在軍營外面賞月。絮絮叨叨和他說了很多往事,心情愉悅,幾日來的煩悶都一掃而空。
“你今天怎麽說起這些?”林墨詫異楚雲征說起的那些往事,笑他突然變得多愁善感。
“因為我舍不得你。”楚雲征把頭埋在林墨的頸間,他們兩個人坐在兵營不遠處的空地上,對他們的關系大家見怪不怪,都識趣的沒有過來打擾。
“只是幾天時間,你且等着我。”林墨笑了笑,從軍多年,他和楚雲征還沒有分開過。楚雲征巴不得把人綁在身邊,每天能看,能摸,能‘吃’。這次也是迫不得已,林墨寬慰楚雲征,他會快去快回。
楚雲征擡起頭,笑着湊過去親林墨。熟悉的氣息,熟悉的觸感,林墨閉上眼接受,看不見楚雲征眼底濃濃的不舍和眷戀。此戰如何,楚雲征心知肚明,求兵不過是個借口。
“我沒想到你大哥會騙我,我帶着那十幾個人離開,按照你大哥給我的地圖,根本沒有走出山林。”林墨神情痛苦,臉色發白,楚雲閑握住他的手,無聲的安慰。
官道被占,林墨帶着楚雲征給的地圖和十幾個士兵在山裏轉圈,一連幾日走不出去,他心裏又急又怒,只好讓所有人跟着他原路返回。結果那十幾個士兵都露出痛苦的神色,全部哀求他留下。這個時候林墨才知道,楚雲征自知這次在劫難逃,讓士兵送他走,那一夜成了他和楚雲征最後一次溫存。
“将軍說軍師應該有更好的錦繡前程,而不是把自己的性命葬送在戰場上。他當初一意孤行把你帶上戰場,是他任性,讓你原諒他最後任性一次,送你走!”五大三粗的一個漢子,在林墨面前跪下,說道最後都紅了眼眶。
林墨身形一個踉跄,跌坐在地,他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讓自己冷靜下來。楚雲征一直都是穩操勝券的樣子,這樣的人怎麽可能知道不敵還硬碰硬?林墨不信!
“我要回去,你們幾個要跟着我走也可以,不跟着我走自謀出路我也不怪你們。”林墨打定主意,從地上站起來。他現在渾身發抖,不知道自己是恐懼還是憤怒。楚雲征讓這幾個人送他走,那這幾個人身上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這次回去兇多吉少,林墨不勉強他們。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都把心一橫道:“我們跟着軍師,軍師要回去,我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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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打定主意,日月兼程,回去的時間縮短一半,可最終他們還是趕不及。斷魂崖火焰沖天,楚家軍全軍覆沒,林墨被這個現實擊倒在地,不顧幾人阻攔沖進火中。他心裏只剩下一個念頭,楚雲征活着他要見人,死了他給他陪葬,絕不茍活。
火勢蔓延的很快,高溫和濃煙讓林墨呼吸困難。楚雲征身為主将,服飾和士兵有所不同,林墨沒有花費多少工夫就找到楚雲征的屍骨。因為在遍地的屍堆中,只有他倚靠自己的長|槍站立,雙目緊閉,已經沒有呼吸。
楚雲征身上的盔甲被鮮血染紅,頭盔落在地上,他長發散亂,臉上都是血跡。林墨走到他身邊,渾身顫抖,眼淚奪眶而出。
“雲征,楚雲征,你就是一個騙子,你怎麽可以丢下我。”林墨抱住楚雲征的屍體,拔出他身上的箭矢,哭的不能自已。林墨沒有想過楚雲征會死,他眼中的蓋世英雄,會受傷會痛,但他不會死。
“雲征,我愛你。你等我,不要丢下我。”林墨給楚雲征梳理淩亂的長發,血跡幹枯在頭發上,有些地方打結解不開。林墨耐心的梳理,目光落在楚雲征的玉墜上,将它取下來拿在手裏。
“雲征,這是你的東西,我帶着它走,你一定要認得我。等我,很快很快。”林墨的嘴角多了一絲笑意,目光溫柔的看着楚雲征,好似楚雲征還沒有死去,只是睡着了。他把玉墜收好,抓過地上的箭矢,對準自己的脖子刺下去。
“嗖!”遠處飛來一柄斷劍撞開林墨的手,在外面等林墨的一位士兵沖進來,渾身是血地撲到林墨腳邊道:“軍師,情況有變,快和我走。”
林墨一怔,耳邊是馬蹄聲,地面都在顫抖。那士兵面露驚恐之色,絕望地朝火圈外看一眼,一把将林墨抗在肩上,跑到離楚雲征較遠一點的外圍,把自己身上的血塗在林墨的身上,然後将他推倒在屍堆中,用幾具屍體來掩蓋他的身影。
變故來的太快,林墨還來不及問為什麽,就被屍體壓在下面。刺鼻的血腥味和腐爛味混在一起,那名士兵在林墨身後輕語一句抱歉。林墨想要撐起身,可身上的屍體太多一時不能挪動,他聽見那士兵跑遠,而後箭矢破空,士兵的怒吼随之響起:“張達,你賣國求榮,不得好死。”
努力起身的林墨怔住,躺在屍體下面沒了動作。耳邊的馬蹄聲越來越近,有人騎着馬進了戰場。
“這火燒起來就沒完沒了,張大人此舉真是毀屍滅跡的好主意。”
先開口的人是東戎的領主,林墨記得他的聲音。
“柯達慎言,這火是楚雲征拒不投降,你們燒山放的,和本官沒有任何關系。”張達端坐在馬上,看着一地的屍體,臉上沒有半分同情之色。好似他害死的不是幾萬将士,而是路邊的野花野草。
“哈哈哈,張大人,連逃走這十幾個人都回來送死,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柯達不以為然,他一臉大胡子,和張達騎馬到楚雲征的屍體前,不解道:“張大人不顧火勢進來,就為了帶回楚雲征的屍體?這樣豈不是太小題大做。”
“這屍體就算是楚家欠我的人情,也可堵住楚烽的口。”張達說着,讓身後的幾個士兵上前把楚雲征的屍體運走,偏頭問身邊的柯達:“戰場你檢查的如何?可有活口。”
“放心,我們看了兩遍,就算還有一口氣,我們都痛快的送他們走了。”柯達大笑,火勢越來越猛,他抱怨道:“這火估計要燒到後半夜,味太重,張大人要現在就回去複命,還是裝模作樣和我打一場?”
“楚雲征的屍體不能久存,我們明天就走,今夜在外面安營紮寨,希望你遵守約定退軍。”
“這是自然,我們為了糧草起兵,現在得到自己想要的,自然不會在白白損耗兵力。”柯達回道,他和張達兩個人的聲音逐漸遠去,不過戰場上還有士兵在搬運屍體。
林墨躺在屍體下面,那些話他一字不漏的聽在耳中,憤怒充斥在他心裏,他拳頭緊握,手指深入肉裏。邊緣的火勢不斷蔓延,林墨能感覺到火焰逐漸逼近,可是他不能動,戰場上還有活人……
“我從戰場上逃出來,知道南國不能回去,就往東戎邊境去,遇上前往東戎的李玉寒,被他救回來。”林墨說起那些遭遇,心裏依舊恨意難平。
梁君末和李玉寒不是第一次聽說,這種事情無論聽幾次,心裏都不會麻木。幾萬大軍的生命,還有楚雲征的凄涼,都讓他們怒不可遏。
楚雲閑聽的火冒三丈,怒目切齒。這才是楚雲征戰死的真相,根本不是張達說的和胡夷激戰,兵力懸殊戰死,而是被自己人背後捅刀子。楚雲閑能想象到當時楚雲征的絕望,推走自己愛的人,領軍殉國。而林墨為了不被發現,忍受烈火燒灼,從屍山裏爬出來。
“張達,我一定要他血債血償。”楚雲閑怒道,一拳砸在桌子上,恨意沖昏他的大腦,雙目赤紅。
“張達當年不過是個侍郎,都敢勾結東戎,在他身後還有更深的勢力。”林墨壓下心裏的恨意,冷靜下來,繼續道:“雲閑,不覺得你哥被困死斷魂崖的手法很熟悉嗎?”
楚雲閑一怔,其實剛才林墨說的時候他就有一點熟悉感,他當初被困丹陽城也是如此。虛報的兵力,傳不出去的兵報,孤立無援。如果不是梁君末,他也難逃一死。
“你比我們幸運,因為有一個人願意為你披荊斬棘,在千軍萬馬中救你出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