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VIP]

寒風吹過她的臉, 一半微微泛紅,還勉強可見正常人的模樣,另一半便慘不忍睹, 骨頭漆黑,從焦枯的肉裏凸出,眼窩深深地凹陷進去,裏頭空蕩蕩的。

丁清的笑容僅能看一半,她背對着滿城肆意燃燒的大火, 發絲于風中淩亂。

周笙白到時帶着一陣風, 那陣風險些将丁清吹到城門下,但她聽見玉霄姬的尖叫聲便穩住了身形, 轉身瞧見對方時,丁清的眼比天上的火團還要亮。

周笙白的目光由上至下, 再掃了回來,最後落入丁清那只滿是笑意的眼裏。

小瘋子将自己弄得狼狽不堪。

他知道她的腦子異于常人, 這人做事向來極端, 周椿給丁清三張黃符時周笙白就知道小瘋子大約會做出什麽來, 可周笙白也想看看,她在離了他的看管後會否理智一些, 照顧好自己。

事實就擺在眼前了,小瘋子不會善待自己。

“老大, 你怎麽會在這兒?”丁清的聲音略沙啞,也透着一股輕快。

随後她又像是想起了什麽問:“你也被困在裏頭了?這下可糟糕了,我暫且還沒想到出去的辦法。”

周笙白瞥了一眼滿城狼藉,再将視線落在丁清身上, 他問:“這就是你說的一點小麻煩?”

丁清道:“玉霄姬的确只是小麻煩。”随後又有些無措地抓了抓完好的半邊臉頰道:“可南堂算是大麻煩, 我沒想到他們會在城外設陣, 打算焚燒雪月城。”

周笙白也沒想到。

昨夜他跟着丁清的氣息到雪月城外時已經過了子時,丁清是最後進去的一批人,周笙白察覺出城外陣法阻止一切活物死物的進出,保護了城外一切,也封閉了城池。

探到陣法的那一刻周笙白沒多意外,畢竟南堂境內出了這等事,他們必然會有所措施。他飛身上了城門,越過那團烏雲朝下看,城內一切皆被琉璃幻境所罩,什麽也看不清。

誰也沒料到,短短的幾個時辰便會天地巨變。

南堂的人布下陣法後,便覺得此事告一段落,只需一個時辰便可以給衆人一個交代,于是以設陣長老為首,帶領南堂的弟子前去雪月城附近的三個鎮子,找到其餘幾堂的人,将來龍去脈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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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椿在得知午時便有焚鬼符燒毀整座雪月城後,驚得坐不住,當時便帶着中堂衆人一同趕往雪月城。

南堂的人以為她擔心中堂的記咒長老劉川,實際上周椿是在擔心周笙白。

昨夜周笙白走時未到子時,若是路上沒有耽擱,保不齊被南堂衆人的陣法關在了城中,焚鬼符雖殺不死活物,可終歸會有損傷。

周椿匆匆趕到,見到周笙白并未入城便松了口氣。她将南堂舉措說出後,察覺到了一股并非冬日冷風帶來的寒氣,那是從周笙白的身上散發出來,幾乎能冰凍三尺的凜冽。

他道:“丁清在裏面。”

周椿讷讷,昂首看了一眼頭頂的烈陽,現下已過午時,焚鬼符早就燒起來了,若丁清也在城中,運氣不佳的話,恐怕已經……

“破陣。”周笙白道。

周椿驚詫,雪月城內成千上萬個鬼魂,每一個都吃過人肉,算不得善鬼,就算死了也不可惜。此時正是被焚鬼符消滅的最佳時機,等雪月城被燒光了,那騙人的幻境也将不複存在。

可若現在破陣,陣中裂開一條口子,很容易便放出那些鬼魂,一旦他們湧了出來,別說就靠站在城門外的這些中堂人,便是附近其餘幾堂人統統趕來,也未必能收拾得幹淨。

在場會陣法的,便只有蘇威與他的弟子黎袁峰。

蘇威低聲道:“這陣法是由南堂的設陣長老配合符咒一同設下的,憑我一人之力,恐怕難以破開。”

周笙白從城外擡頭看了一眼城門頂上,他像是慢慢鎮定了下來,低聲道:“試試看。”

“這……這怎麽試?”蘇威無奈。

周笙白的眼銳利地盯向城門頂端一處,伸手指向那裏道:“那處位高,陣法較弱,在那裏破開一條入口,只需給我半柱香的時間。”

蘇威的能力不錯,若是按照周笙白所說的位置和時間,他倒是可以與黎袁峰配合試一試。但貿然破開南堂設下的陣法,若意外放出其他鬼魂,恐怕中堂于其餘幾堂面前便難以立足了。

他為難地看向周椿,只等堂主令下。

周椿也在猶豫,她是喜歡丁清,可也不能為了丁清一個人去冒這個險。

“周椿!”周笙白開口:“我看到她了。”

“蘇長老,破陣。”周椿沉着臉,在說出這話後蘇威與黎袁峰面面相觑,随後原地坐下擺出破陣之勢。

周笙白如箭一般沖上了碧藍的天空,在常人看不見的虛空之處,躍入了雪月城的另一頭。

他看見丁清站在城門邊,腳掌探出去一半,就在她的腳下,一個又一個被焚鬼符燒死的鬼魂不斷發出尖利的哀嚎聲,焦黑的鬼爪絕望地探向上空企圖掙脫。

他覺得丁清是想跳下去。

然而她沒跳。

小瘋子看見他當真很開心,眼底絲毫沒有懼怕之色,也一點兒也不擔心自己會如同那些鬼魂般,在這兒死守到最後一刻,直至被燒成灰燼。

“你真的不怕……”周笙白心中沒來由湧上了一股煩悶感。

這感覺就像丁清什麽也不在意。

丁清道:“本來挺怕的,我站在那邊上腿都發軟了,心裏想着我完了,我要真正地死在這兒了。我也有些難過,原本說好要給老大當手下的,結果手下沒當兩天就失言,說好一個月回去,恐怕一個月也回不去了。”

“但是現在我不怕了。”丁清對着他笑盈盈的:“看見老大我安心了很多。”

周笙白微微一怔,他背着光,丁清看不清他眼底有些閃爍,那雙漆黑的瞳孔裏倒映着她兩極分化的臉。

她被周笙白用力地抱在了懷裏,鼻子撞上了他的胸膛,有些發酸。

丁清心想她有一半的身體還沒養好,鼻子被燒焦了,可能會有點兒灰蹭上周笙白,但應當沒關系,因為周笙白的衣服也是黑的。

丁清還有好心情,聲音悶悶地于他胸腔處傳來:“老大,我弄髒了你的衣裳。”

“嗯。”

她道:“若有機會出去的話,我給你洗。”

周笙白的手指稍有些用力地捏着丁清的耳朵,帶着她一同飛向了上空,丁清察覺出他的意圖後連忙道:“還有一個,老大,帶上她!”

周笙白有些嫌棄地看向地上那團已經燒黑了的身軀,鷹爪從後勾住了玉霄姬的脖骨,背對着雪月城中的慘況,展翅飛離了陣法之中。

他沒去看城外的周椿,也不打算再與那些人碰面。

周椿見到周笙白離開後松了口氣,蘇威與黎袁峰連忙收手,額上熱汗涔涔。

他們在破陣之時就已經被南堂的設陣長老發現了,這陣法是他親設的,風吹草動都能察覺。

南堂的設陣長老帶着衆人前來雪月城外,瞧見周椿頓時臉色難看了起來,他的身後還跟着北堂與西堂的人。

南堂設陣長老怒道:“周堂主!你這是何意?!”

蘇威躲在周椿身後,一張老臉慚愧得通紅。

周椿默默嘆了口氣,低聲道:“昨夜我中堂一名弟子意外闖入雪月城中,蘇長老方才只是想救出他,索性并無任何鬼魂放出,還望謝長老能網開一面,此事周椿必親去南堂賠罪。”

謝長老冷臉哼了一聲:“都說中堂人人古怪,不向着人,反而偏向鬼魂異類,我原沒見過,不信,現下親眼見到了。”

黎袁峰聽他口氣不好,欲上前辯駁,即便對方年邁,但也畢竟只是長老,周椿乃中堂堂主,地位比他高出許多,卻要被他當着衆人的面這般數落譏諷。

周椿的話攔在了黎袁峰之前,她道:“是我考慮不周,給南堂添麻煩了。”

對方見周椿放低了姿态,也懶得與她追究,便讓手下衆人圍着雪月城外的陣法查探一圈,避免出什麽纰漏。

不是人人都能飛的,蘇威破開的陣法在上空,一般的鬼根本飛不過去,現下那破口已經堵上,雪月城中的大火還在繼續,恐怕得燒傷幾天幾夜才能罷休。

北堂宣符長老見到跟在中堂人群中的孔禦,眼下滿是震驚。

“滾出來!”宣符長老對着孔禦方向呵斥。

孔禦縮頭縮腦地從周椿一行人中慢慢走出,在面對宣符長老時哀嘆一聲,萬般無奈道:“師父。”

“臭小子!盡會惹事!你怎麽來的?何時跟來的?!”宣符長老從袖中掏出一根戒尺,對着孔禦的背便打了過去。

孔禦哇叫一聲:“師父你怎麽随身帶着這個東西啊!”

宣符長老道:“回去後我必讓你爹好好罰你!你這小子太不讓人省心!”

數落完孔禦,宣符長老對着周椿方向拱手道:“給周堂主添麻煩了。”

周椿搖頭,回禮。

既然雪月城已經被封,城內所有鬼魂都無法逃脫,先前去赴世家壽宴的記咒長老也必然死在了城中,成了衆多鬼魂之一。

對于五堂的人而言,死後魂魄消散于天地間便是最好的歸宿,以免落入生前同行手中。

宣符長老碰見孔禦,只能提前拜別衆人離開,沒有與中堂和西堂一起留下等大火燒盡收拾雪月城內外的殘局。他只留了兩個北堂弟子,等到雪月城之事結束後,再回北堂回話。

孔禦才來,什麽都沒看見,光是一路跟蹤,小客棧裏睡了一夜,午飯還沒吃就被宣符長老捉住了,他還沒能與黎袁峰作別呢。

孔禦的背後被宣符長老幾戒尺打得尤其痛,他嘀咕了一句:“師父你下手真重。”

“你若是我兒子,我會打死你。”宣符長老瞥他一眼。

孔禦抿嘴,宣符長老又問:“你一直跟着周椿?”

“嗯。”

“在我們到來之前,可看清楚了她讓蘇威破陣究竟是為了什麽?”宣符長老問。

孔禦動了動嘴,沒出聲。

宣符長老道:“她找的理由很蹩腳,若中堂當真有弟子闖入,恐怕也是個死人了,沒必要救回來,你且說說看見了什麽,若不說實話,我回去必要堂主打斷你的腿!”

孔禦唔了聲道:“她想救丁姑娘。”

“丁姑娘?”宣符長老微微垂眸。

“師父你別往外說,丁姑娘雖然是個鬼魂,可她是個好鬼,先前在無量深林便是她幾次救過我。若不是她布下八星陣,我和周堂主早就掉進水潭裏屍骨無存了。”孔禦如是道。

宣符長老足下一頓,雙瞳微震,心中詫異。

姓丁……還會八星陣,倒是令人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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