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VIP]

前往雲川城這一路, 周笙白幾乎是在馬車內睡過去的。

丁清知道他冬日怕冷又嗜睡,即便有馬車避風,可中堂境內處處落雪, 依舊很冷。

這途中沒有合适落腳的地方,入夜總走過了城鎮村落,加上周笙白不願往人多的地方去,便沒有刻意放慢腳步。

駕車的馬夫是個常年跑腿的人,身體過硬, 自帶了厚被包裹, 天色一暗便找了個避風的地方喝三兩酒,裹着被子呼呼大睡, 毫不在意幕天席地。

丁清其實與那馬夫一樣,在哪兒都能睡着, 只是一旦天黑,寒風四起, 周笙白的眉頭便皺着。

他身上的黑袍幾乎将所有能遮的地方都遮住了, 唯露出半張臉來。

丁清見狀, 将自己身上的小襖子脫下來往周笙白身上蓋。

他們畢竟是不同的,周笙白還活着, 可她早就死了,就算是大雪天裏在雪堆裏睡上三天三夜, 丁清也不會有多大問題,周笙白卻是血肉之軀。

馬車內的空間不大,丁清小心翼翼朝他那邊湊過去,将小襖展開, 再披蓋在周笙白的身上, 角落裏掖了掖。

周笙白本是靠着馬車睡的, 因為丁清的舉動稍微動彈,他将頭朝另一邊靠去,另一側什麽也沒有,這麽靠下便是直直地摔在坐板上了。

丁清連忙扶住對方,自己順勢朝周笙白身邊坐下,周笙白先是靠在她的肩上,似乎覺得不舒服,便調整姿勢枕在了丁清的腿上,翻了個身,一雙手臂還摟着她的腰,臉埋在丁清的小腹處。

丁清僵硬地靠在馬車內,低頭幾乎看不見周笙白的臉,僅能看見他微卷的長發繞在了肩頭與自己的膝蓋上。

“老大……”丁清低低喊了一聲。

周笙白被人打擾了睡意,有些不耐煩地嗯了聲,丁清抿了抿嘴,最終還是沉默了。

唉,只要老大需要,她當枕頭當被子當什麽都行。

次日一早馬車繼續趕路,車夫的心情還挺好,熱情地給丁清唱了兩首他們家鄉那邊的歌,吵得周笙白把臉埋得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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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熱的呼吸于腹部與腿間蔓延,丁清鬧了個紅臉,只能低聲讓馬夫別唱了,只等周笙白醒了之後,她再好好欣賞。

結果周笙白沒有醒的意思,全程暈暈乎乎的。

等到了雲川城外,周笙白才終于睜開了眼,馬車內睡得尤其不舒服,完全比不上他被褥柔軟溫暖又寬大可以肆意打滾的床。

但周笙白發現自己枕在丁清的腿上,小瘋子幾天都直挺挺地坐着,許是這姿勢着實不好睡,前幾日她都睜眼挺着,現下終于挺不住,頭一歪,坐着睡着了。

周笙白仰躺着看向丁清的臉,心裏的感受很不一般,像是那只被拼命壓制的小貓爪卷土重來,簡直要撓花他的心肺,使得心髒噗通噗通,亂跳了好一陣。

周笙白坐起來,視線還在丁清的臉上,呼吸慢慢沉了下去,眼神如絲,幾次于她唇上游離。

他又想要吻她了。

周笙白記得丁清的味道,甚至記得她唇上的觸感。

柔軟、溫熱、濕潤。

他想将手貼在對方纖細的脖子上,指腹摩擦她的脈搏處,感受那裏的跳動。

在他吻她時,舌尖糾纏,他就能通過撫摸她脖子的掌心感受到她淩亂呼吸下,幾次吞咽。

可周笙白也記得自己咬破過她的嘴,嘗到過她的血。

如此一想,他将目光移開,袖子裏攥緊的手指慢慢松開,而後挑起馬車窗簾,看了一眼入城後,熱鬧街市上的行人。

似是自言自語的一句:“雪停了。”

但又想有人可以說話,于是周笙白沉默了會兒,重說了一遍:“丁清,雪停了。”

丁清睡熟了,什麽也沒聽到。

雲川城的附近全是山巒,城池建設在山體周圍,甚至有半邊山直接成了雲川城背靠的城牆,周家建立在山下,往山上去,還有幾處靜谧的莊子。

馬車停在周家門前,馬夫早就拿了錢,與周笙白打了招呼便自己走了。

中堂周家的大門并不富麗堂皇,從外表去看,也就是個普通富人的雙開朱漆門,門前種了一排柳樹,幾人看守,除此之外什麽也沒有。

山下的周家只供學習畫符的門下弟子門臨時休息,平日無事的話,長老們也都在此處,但周家真正有用的東西都在山上的莊子裏,那裏才是周家創派之初的落腳地。

周笙白見丁清還在睡,不太想叫醒她,可雲川城畢竟處處都是捉鬼的周家子弟,把她丢在馬車內,恐怕要不了一刻鐘就被那些練符的小弟子們燒成灰燼了。

周笙白推了推丁清,丁清咕哝了一聲,揉着眼睛睜開,入眼見到周笙白先是笑了一笑,柔聲道:“老大,你醒啦。”

周笙白被她這話說得想笑,當是她醒了,可她卻還想着他。

“到了。”周笙白率先下了馬車。

丁清緊随其後,跳下馬車後她伸了個懶腰,打着哈欠看向周家的大門,有些意外道:“挺簡陋呀。”

“嗯。”周笙白看向周家門牌上的字,那上面還有一處被磕碰的痕跡,若仔細看,可見磕碰處有淡淡的爪印。那裏修補過,但當年被破壞得太深,始終有些殘影。

一些不太好的記憶湧上心頭,他還記得自己将牌匾碰下時,周家的人拿着捕網裏外三層把他圍住,嘴裏嚷嚷着:“別讓他飛走了!”

“快抓住他!”

周笙白垂眸,順勢拉住了丁清的手道:“走吧。”

丁清瞥了一眼自己被牽的手,有些疑惑,但見到門前守着的周家人瞧見他們二人一同進去,目光不斷在她身上繞過,丁清大約猜到周笙白這是在保護她了。

她是鬼,為捉鬼人士所不容,周笙白是周椿的舅舅,他們自然不敢動。

周家也不是人人都認得周笙白,入門後仍有一些人要上前攔住,但只要見到他右足是鷹爪,便都止步,紛紛耳語,眼神也變得叫人很不舒服。

他們說話的聲音不小,像是壓低,但全都傳入了二人的耳中。

“這是……那個人吧?”

“我還從未見過,原來這世上當真有人長了鷹爪,那他是否真有雙翅?”

“長了鷹爪的,還能叫人嗎?”

那些打量的眼神,無不盯着周笙白的腿,又偶爾落在他的臉上,眼神中的惋惜、驚訝、厭惡或是嫌棄,他們沒有遮掩,只是沒人靠近。

這世上的異類,都不為凡人所容。

哪怕周笙白是個活生生的人。

丁清垂在身側的手緊了又緊,幾次深呼吸。

可周笙白似乎早已習慣了被人這般圍觀,目光甚至沒在這些人的身上掃去一眼。

他們從入門便被人往裏通傳了,率先出來的是黎袁峰。

他見到丁清并不意外,卻是在看見周笙白的臉時吃了一驚,盡量克制忍不住朝上看的目光,黎袁峰道:“家師已在會廳等候,二位随我來。”

丁清被周笙白一路牽到了會廳,見到蘇威時,蘇威對周笙白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周公子,堂主有事外出,暫且還未回來。”蘇威道:“不如二位在堂內休息,幾個時辰後堂主應當就回來了。”

“我是來拿東西的,不找周椿。”周笙白道:“月影香木盒。”

蘇威有些為難:“這……當初周公子留在堂內的東西放在何處,只有堂主知曉。但五年前堂內又整理一遍,若無意外,應當是收拾存入閉蒼山莊裏了。”

周笙白嗯了聲,道:“鑰匙給我,我自己找。”

“鑰匙也在堂主手上。”

周笙白明顯皺了一下眉,有些不悅,他只是來拿回東西,不想這麽麻煩,也不想在雲川城耽擱。

頓了頓,周笙白道:“那就讓周椿回來了之後,去閉蒼山莊找我。”

“好。”蘇威應下,他知道周笙白不願留下。

當年之事的确鬧得有些難看,蘇威還以為周笙白再也不會踏足周家。

周笙白與蘇威沒什麽好寒暄的,說完便拉着丁清出了會廳,一路朝回走時有黎袁峰相送,快到周家大門前,丁清突然問:“黎公子,茅房在何處?”

黎袁峰臉上一僵,心想她一個鬼也需要上茅房嗎?

但人家姑娘開口問了,黎袁峰只好道:“我帶丁姑娘去。”

丁清道了謝,掙開周笙白牽着的手道:“老大你出門等我吧,我很快就回來。”

丁清跟着黎袁峰順着長廊一路朝裏走,途中她還問了黎袁峰幾個問題,都是關于孔禦的,她與黎袁峰沒什麽可聊,唯有都認識孔禦。

黎袁峰與孔禦交好,聽丁清提起,便将近來孔禦給他信上寫的都說了一遍:“孔家的老爺子壽辰快到了,過幾日我也要随堂主去北堂賀壽,孔禦那小子最近又被禁足,還說不能參加爺爺的壽辰,也不知真假……”

身後無人回話,黎袁峰回頭看去一眼,他背後空空,哪兒還有人。

“丁姑娘?”

黎袁峰皺眉,周家雖相比其他四堂對鬼的惡意沒那麽大,可到底也是一屋子捉鬼的,丁清走失,他不好交代。

當黎袁峰回頭去找人時,卻見十幾個周家的弟子扶着肚子上吐下瀉,一股惡臭蔓延開來。

周笙白站在馬車旁等丁清,便見身穿小白襖的女子揚起一臉得逞的笑,幾步沖到了他跟前問:“老大,馬車還要嗎?”

周笙白見她主動抓上了自己的手臂,搖了搖頭。

丁清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狀,眸子亮晶晶的,她昂起頭,粉紅的小嘴一張一合:“不要我們就快走吧!”

她拽着周笙白離開周家門口,腳步加快:“走吧走吧,餓了,我們去吃餃子。”

二人并未完全走遠,黎袁峰就追了出來:“丁姑娘!”

丁清拽着周笙白的袖子,笑得更加張狂:“快走快走,再不走姓黎的就要抓到我了。”

周笙白被她牽着一路小跑,黎袁峰本來都追出來了,後來又有弟子将他叫回,他看向丁清與周笙白離開的方向,又見滿頭大汗的師兄弟,只能嘆氣一跺腳,還是回到周家去。

黎袁峰沒追,丁清也就不跑了。

周笙白見她笑盈盈的,心知小瘋子怕是沒幹什麽好事,于是問她:“你把人家的茅房掀頂了?”

丁清哈哈笑出了聲:“掀頂算什麽?就是不知他們周家茅房夠不夠用!”

她的笑容很張揚,周笙白見不得她這種帶着些狡黠的小模樣,心口突突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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