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VIP]
坍塌一半的麒麟山半山腰處, 寒風吹過使人瑟瑟發抖,飄浮在空中晶瑩的雪粒于月光下閃爍着細光。
丁清本想着她與周笙白只是取暖的,她知道周笙白怕冷, 方才還露出雙翼帶她飛了一段路,稍微抱抱也沒什麽。
只是這抱着抱着,周笙白冰涼的鼻尖就往她頸脖處蹭,嘴唇若有似無地貼上吻過,連帶着尖利的獠牙偶爾觸碰, 像是随時會展開撕咬一般, 使得丁清雙腿顫顫,吓得快站不穩了。
她心跳過快, 身上溫度驟然升高,纖腰被對方緊緊地箍在懷裏, 分毫不能動彈。
丁清只能縮起肩膀,雙手緊張地攥着周笙白背後的衣裳, 張口還未說話, 牙齒先打了顫, 熱氣吐出,哈出一團白霧。
喘息間, 丁清的鼻音發出細弱的一聲‘嗯’,此時周笙白的獠牙正隔着一層衣裳, 幾乎要穿過她的肩膀,微疼傳來,後腦被人不輕不重地拍了拍。
“你別怕。”他的聲音很沉,帶着克制卻略粗的呼吸聲。
丁清舌頭打結道:“我、我不怕。”
“你在發抖。”周笙白戳穿了她的謊言, 但同時也放開了她。
丁清在他的眼裏看見了些許類似失望的情緒, 她怕自己看錯了, 踮起腳湊近去瞧。周笙白的睫毛微顫,避開了丁清的目光,這一舉動叫丁清心裏咯噔一聲,像是被巨石碾過一樣。
她的呼吸都快停了。
眼前站着的是她廢了許多勁才努力追上,好不容易得來的老大,即便是過去周笙白不曾答應讓她跟着時,看她的眼神也沒有過失望情緒。
丁清覺得一定是自己這個手下做得不夠好!
她也奇怪,也很懊惱、焦急,甚至有些生自己的氣!
丁清慌忙解釋着:“我真不怕,老大,我……我不會怕你的,若我害怕你,怎會要當你手下呢?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我……不然,你、你你再來?你咬我試試,我絕對不躲!”
他為什麽會想要咬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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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因為餓了?想吃鬼了?
丁清覺得自己夠不上那些惡鬼抵飽,但送給周笙白磨磨牙還是可以的,只要不把她徹底吞下去,這具身體咬多少下來,等過段時間再長回來就好了。
可周笙白沒想咬她,他罕見地沉默,也不知信沒信丁清的話。
此處安靜地只剩下風聲了,丁清昂着頭,脖子都快昂酸了。
天将破曉,丁清的肩膀耷拉下來,可就是犟着不低頭,非要周笙白說出什麽話來才算好。
周笙白知曉她的脾氣,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丁清的性子裏有些偏執,她雖在面對他時軟軟的很順從,但那也只是她高興順從。可一旦周笙白不如她意了,丁清有的是辦法折騰自己與他僵持下去。
“你這算什麽?還非得我吃了你才甘心?”最後還是他先敗下陣來。
視線重新落回了小瘋子的身上,丁清的右手扯着一截衣襟,露出白皙的小半邊肩膀來,那眼神大大方方地示意他咬上去,想啃幾口啃幾口。
她的眼底依舊炙熱,瞳孔裏倒映的全都是他的容貌,周笙白望向她的雙眼,最終幫她把衣裳理好,一根手指戳了戳丁清的眉心,嘴角挂着淺淺笑意。
周笙白其實笑不出來,他想他本就特殊,不被世人所容,難得有個願意不顧一切接近自己的人,幾番試探才将人留在了身邊,總不能因為她身為鬼,本質裏害怕他,就責怪她膽怯。
大抵是因為小瘋子喜歡他,所以才能容忍他的特殊,所以看他的眼神才獨一無二,可喜歡,未必能完全抵消與生俱來的恐懼。
索性,他已經來到北堂了。
東方泛起魚肚白,從高處往下看,風蕭坳內被白雪覆蓋一片亮晶晶,沒過多久,周家的一隊車馬舉着旗幟越過風蕭坳,往幕城方向走去。
牧松只将周椿一行人送到幕城外便折返回去風蕭坳。
因為山體滑坡導致麒麟山附近的山路堵塞,許多道路難行,若不是有牧松等人指引,周椿恐怕還得在野外露宿一夜。
他們到達幕城又過去了一日,說是明日除夕,實則過了今夜子時便是除夕了。
衆人選定好客棧,落住後圍在堂內吃飯,周椿的目光順着客棧大堂窗扉朝外看,落日紅霞映了半邊天,街上行人未減,幕城與涓城中間隔了一個風蕭坳,卻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天地。
幕城明日舉辦除夕燈會,前幾日便開始布置燈會場地,幾乎家家門前都挂着彩綢與紙糊的燈籠,不管好不好看,總歸是親手做的。
街市上的人群裏還有一些提前過來的南堂弟子與本地的北堂弟子,黎袁峰請示了蘇威,被準許出門玩耍後便帶着幾個師兄弟一頭鑽入了鬧市。
晚間幕城燈火輝煌,小二卻說這還不夠熱鬧,等明日除夕晚間城中人大多會一起守歲,屆時還有放煙花鞭炮的,連續的花火會照亮整座幕城上空。
不管衆人前來拜壽途中遇見了什麽,每年到了這個時候都想放松放松。
周椿嘆息若不是孔老爺子已經活到七十歲,許是最後一個整歲大壽,她就能在家裏過年。
周笙白正好帶着丁清來了周家,說不定他們還能一起吃頓團圓飯。
上官晴瑛望着滿街拿着面具奔跑的小孩兒心情也好了許多,扯過周椿道:“阿椿,你還記不記得我以前也有個小兔子面具,還是你送我的呢。”
周椿一怔,回想起過去,她嗯了聲。
記憶倒回,周笙白便是差不多這個時節被周椿的娘帶回周家,他從哪兒來,什麽身份,周椿一概不知,只記得那日大雪紛紛,她娘帶回周笙白後告訴周椿,要喊他舅舅。
周椿是周家獨女,見到一個只比自己大兩歲的男孩兒卻要喊舅舅,她放不下身段,含含糊糊叫了聲便跑去與上官晴瑛玩兒。
那時上官晴瑛與周椿交好,因為大雪封路在周家住了一段時間,兩個小姑娘除夕出門閑逛,周笙白硬生生被周椿的娘推出來讓他們年齡相仿的一起作伴。
那不是個愉快的記憶,因為周笙白只跟着她們倆沒出聲,可一路上都有小孩兒朝她們指指點點的,後來周椿回頭才瞧見,周笙白落在雪地裏的腳印一深一淺,一個是鞋底紋路,一個是鷹爪的痕跡。
她年幼無知,随那些人一同喊過他怪物。
她覺得丢臉,除夕夜裏娘親讓她帶周笙白一同上街放煙花,她不願意,可次日一早她房門前的梁上挂了兩個小面具。
一個白兔,一個紅狐。
周椿将白兔的送給了上官晴瑛,紅狐的自己留下了,可惜偏見沒因為這兩張面具消減,周笙白卻在送完面具後的第二日,不再主動出現在她們面前。
街上兩個年歲相當的小孩兒為了争搶一根糖葫蘆打鬧起來,爹娘一邊拉一個,倆小孩兒哭得滿臉都是鼻涕眼淚。
上官晴瑛見狀噗嗤一聲笑出來,周椿卻扯不出笑容。她忽而想起了丁清,不知丁清是否如周笙白所言,在她見到他第一眼時起,便認定了要跟随這個人了。
入夜黎袁峰也沒回來,蘇威一把年紀了還得上街捉劣徒去。
周椿笑說讓他們玩兒吧,難得放松,自己卻回去房間準備休息。
夜已深,街上的人漸漸少了,那熱鬧嘈雜的聲音逐漸平息,周椿卻坐在窗邊望向頭頂的一輪月,遲遲不能入眠。
她的房門被敲響,打開朝外看去一眼,一高一矮兩道身影站在小院裏,周笙白理所當然,丁清反而有些窘迫地擺手朝她打了招呼。
“周椿。”周笙白面無表情開口:“把你的房間讓出來。”
丁清臉上的笑容更為尴尬,周椿卻應聲道好,絲毫沒有猶豫地簡單收拾了一些自己的物件,将房間騰出交給了周笙白。
她離開小院時聽到丁清低聲道了句:“老大,周堂主好歹是個姑娘啊。”
“你也是。”周笙白是這樣回答的。
丁清顯然被他說懵了,在那兒糾糾結結地說自己已經死了,睡哪兒不是睡呢,她還睡過亂葬崗,用一具女屍的腿當枕頭呢,周堂主怎能和她一樣。
周椿聽完丁清的話,正好也走出了小院,她沒麻煩客棧掌櫃的重新給自己收拾一間屋子,反而是打擾了上官晴瑛與她擠一擠。
後來躺在床榻上,周椿還在想丁清的那句話,丁清說周堂主怎麽能和她一樣。
周椿知道,她和丁清不一樣,她沒有丁清那麽通徹。
次日一早,幕城張燈結彩,就連客棧門前也多挂了些燈籠彩條,一旁窗下擱着許多紙糊的花燈,就等着天一黑,衆人一同守歲。
街上各種買賣也都擺攤出來,昨日才只見幾種面具,今日又新添了許多花樣。
上官晴瑛一早就拉着周椿要出去玩兒,周椿心中記挂着昨夜突然回來的兩個人,磨磨蹭蹭,直到用了午飯後還不見二人出來,便去小院打擾。
天方亮丁清就醒了,周椿的房間裏有軟塌,她昨夜乖巧主動地抱着被子縮在軟塌上睡了一宿,早間醒來後已在院子裏無所事事了半晌,周笙白卻還沒有醒來的跡象。
周椿到時,丁清正蹲在院內石凳上堆雪人,一排小雪人整整齊齊地站立着,她手裏還有一個雪團。
見到周椿,丁清揚起笑容:“周堂主。”
她心中愧疚,丁清總覺得是她和周笙白的出現,才半夜把周椿從暖和的被窩裏提出來還趕出去的,因此,丁清笑得越發有些讨好。
周椿見之,回以微笑:“舅舅還在休息嗎?”
丁清點頭:“天太冷了,今夜又要落雪,老大怕是起不來了。”
先前在窺天山,下幾天雪,周笙白就在被窩裏躺幾天。
周椿嗯了聲,猶豫了會兒又道:“我與晴瑛打算在城中轉轉,丁姑娘要不要一起?”
“我出門……會不會不方便呀?”丁清牢記此地為北堂境內,是孔家的地盤。
“有我與晴瑛在,無礙的。”周椿望向丁清身上那件已經穿了許久的襖子,道:“我們再買幾身衣裳?”
丁清沉默着像是拒絕,周椿又道:“你不是說今夜會落雪?之後還有幾天路要趕,不穿暖點兒怎麽行呢。”
這話倒是提醒了她,丁清想起來昨夜周笙白在山上抱了她會兒,說是冷,又回想起他那一身算不上多保暖的玄衣,有了主意。
“行啊!”丁清将手中的雪球啪地扔在了桌面,濺起幾粒雪花,她從石凳上跳下道:“那周堂主可要保護好我。”
“我會的。”周椿答應。
丁清想着,出門給周笙白買兩身保暖的衣裳吧,再選個質地好點兒的披風,她有錢,先前周笙白讓她代為保管的珍珠還好好地被她揣在懷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