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VIP]
上官晴瑛傍晚來找丁清, 敲門時丁清正坐在房內發呆,她走進去朝裏面看了兩眼,不見周笙白。
丁清以為她是來找周笙白的, 故而開口:“老大下午梳洗後就出去了。”
“你沒跟着嗎?”上官晴瑛一愣,道:“奇怪,阿椿午間回來了一次,也出去了。”
丁清的目光落在桌面的象牙梳上,神情幾乎可以用呆滞形容。
她想起周笙白拿着發扣叫她給自己梳頭時的樣子, 當時她的手握着周笙白的發, 柔軟的發絲任她編梳。
往常梳發周笙白偶爾會昂着頭,頭頂抵着她的肚子看她, 今日卻安靜得有些反常了。
上官晴瑛抿嘴,她捧着一本醫書慢慢朝丁清靠近, 今日丁清難得主動與她說話,她也想和對方冰釋前嫌, 故而午後與丁清聊完她便回去翻看醫本了。
上官晴瑛坐在桌旁, 将手中的醫書攤在桌面上給她看, 道:“丁姑娘,我是來找你的, 我回去後查了一下,你這種情況在鬼魂之中也不是不會發生。”
丁清雙眼無神, 也不知有無在聽。
上官晴瑛道:“就好比這種情況,中毒!有鬼附于死軀,身體其實會有損耗,也會受外界影響, 比方你受傷了會痛, 淋雨了會冷, 也有的毒會讓你渾身發熱,胸悶氣短!”
丁清睫毛顫顫,上官晴瑛又翻了幾頁紙道:“還有這種,符咒殘留于你的身體裏,意外吞入或是其他原因,從面上看不出來,但仍舊會讓你有相對的不适感。”
“不用了……”丁清拿起桌上的象牙梳,手指無意識地撥弄着梳針,失了神般道:“應該不會是其他原因了。”
屋內一瞬寂靜,只有丁清的指甲撥動梳針時的聲音。
不是應該,當是肯定不會有其他原因了。
下午給周笙白梳發後,她端坐兩個時辰,沒有一刻腦子裏不是對方的身影,從初次相遇,丁清跟着一個現下已經記不太清楚名號的惡鬼,驚鴻一瞥見到周笙白不費吹灰之力吞噬惡鬼之後,一直到現在。
她對周笙白是崇拜、是敬仰、是佩服、是弱者向往的絕對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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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種感情,怎麽會說變就變,變得難以自控,變成了現在這般……兒女情長,相思無度。
若早幾日上官晴瑛翻醫書這麽告訴她,丁清說不定就信了,搞不好還得攀上對方給她治治病。
可丁清也不是傻子,曾被自己忽略的可能性在腦海一瞬閃爍,猶如煙花,炸開了之後便将煙火散在每一個思緒的角落,占據一切,彌漫的盡是心動的味道。
想通了這一切,丁清便頹然地雙手抱頭,她将額前碎發抓亂,似是喃喃自語的懊惱:“我怎麽能,我怎麽敢……我哪配啊!”
上官晴瑛心中羨慕,也有些意外。
她自知即便再喜歡周笙白,她也不會與周笙白在一起。且不論周深白的身份特殊,光是周笙白對她那冷冰冰的态度,上官晴瑛也不會讓自己過于卑微地祈求對方垂愛。
“丁姑娘。”上官晴瑛的手緊緊捏着醫書一角道:“你不必妄自菲薄,其實若你還活着的話,應當是個很招人喜歡的人。”
丁清聞言,幾乎是本能地發出一聲嗤笑。
“周家将人鬼邊界看得比較淡,有時感情便是如此,只要你敢,那你就配,依我所見……周公子并非對你無情。”上官晴瑛這話說得自己的心都酸了,她低聲輕輕一笑:“我欲所見的,便是對周公子好,他不願親近任何人,卻可以信任你,或許這對你、對他都是個不錯的機會。”
“機會?”丁清擡眸看向對方。
上官晴瑛點頭:“在你之前,阿椿一年也未必能見到周公子一面,在你出現後,周公子也不那麽排斥人多之處,用我們習醫者的話來說,你是他的良藥。”
丁清有些摸不着頭腦了,上官晴瑛不是喜歡老大嗎?
坐在她對面的女子面露溫和笑容,像是春日正午的陽光,能暖化人心。
上官晴瑛道:“可你與良藥唯一不同的大約是,良藥苦口,你在周公子那裏,必然是甜的。”
丁清覺得這人太好了,像個仙女。
上官晴瑛溫溫柔柔地說完這話,又溫溫柔柔地起身離開,丁清整個人泡在她營造的一池溫水之中,困惑了兩個時辰的煩惱依舊沒有解決,可身心卻舒暢了許多。
她是周笙白的良藥嗎?
還是甜的那一種。
這話丁清聽得心裏暖洋洋的,可又不敢茍同。
在她的心裏,周笙白這麽厲害,當配與他同樣厲害的女子,怎麽也得比周椿厲害些,她離周椿還有一大截呢。
丁清萬沒想到,她居然會被上官晴瑛的一席話說得面紅耳赤的,心如擂鼓一炷香,揉都揉不散。
天色漸暗,周笙白與周椿都未歸來。
晚飯時間,丁清在房裏待得悶,出門正好遇見了上官晴瑛。
對方颔首一笑,那笑容直戳丁清心肺,像是戳到了她早就萎縮幾乎消失的良心,叫她覺得自己以前真是狗眼看人低。
上官晴瑛發出邀請:“丁姑娘用飯了嗎?我家堂妹過來,正要去街上吃些,你要不要一起?”
就憑傍晚上官晴瑛喜歡周笙白,卻能開解她,安慰她這一點,丁清就覺得自己的心胸是小肚雞腸,人家那才是海納百川,故而也不好意思拒絕,只當是對前段時間的冷淡賠不是。
二人下樓遇上了上官晴瑛的堂妹——上官滟,也正是東堂堂主的小女兒。
上官滟自幼被寵到大,對鬼也頗為看輕,她沒瞧丁清一眼,只覺得周家身為捉鬼世家,将一個鬼随時帶在身邊,當真可笑。
一路上上官滟都拉着上官晴瑛談話,丁清走在二人身側,中間卻隔着一臂距離。
此刻她才覺得果然人不論是活着還是死了,都得厚臉皮,早知道她就拒絕上官晴瑛的邀約,自己在客棧等周笙白了。
白日的大雪到了晚間便轉小了,偶爾兩片落下來,帶着薄弱的淩寒香氣。
上官滟說了一整晚的廢話,末了又提起周椿,她道:“晴瑛姐你便別等周堂主了,我方才出來時見到她了,她在與我爹談話,身後還跟着個好高大的俊俏男子。”
丁清足下一頓,視線望去。
上官滟提起美男,眼睛都笑彎了:“我真是從沒見過這樣好看的人,編發上戴着銀發扣,比起楊長老那不成器的兒子戴得要俊太多了!本來我還想問問那人是誰,結果我爹就把我趕出來了,唉……”
上官晴瑛聞言,問:“你可知阿椿帶着那名男子過去所為何事?”
上官滟聳肩:“不知啊,當時好多大人在,我們小孩兒都被趕出來玩兒。”
上官晴瑛:“我爹也在?”
上官滟點頭:“在啊,三叔也在,還有二表叔與幾位長老……嘶,你說他們不會是在談何要事吧?”
上官晴瑛心下一沉,大約猜出了周椿與周笙白半日不見人影的原因了。
三人閑轉之下,過了兩條巷子正巧走到了上官家住宿的客棧,那客棧門前已經被上官家的弟子看守,前後無人,許多客房的燈都熄滅了。
上官滟嘟嘴:“搞什麽?我還要在外面轉多久才能回去啊?”
上官晴瑛看向那一排東堂的弟子,忽而聽見身旁的丁清道了句:“有陣。”
微弱的小雪唯有在燈光下才能看得清,上官家所住的客棧并不在鬧市中心,正門前的燈光很暗,若不細瞧,很難看見門前的雪飄至一處便被無形的刀刃割斷。
丁清看見第四片雪花被割斷時,斷定這陣法是防止裏面的人出來的,含有惡意,因為觸及則傷。
“上官姑娘。”她的聲音略啞,問話時一雙眼落在了唯一明亮的窗棂上:“你知道周堂主與老大去做什麽嗎?”
上官晴瑛頓了頓,道:“應是……治病。”
“治誰的病?”丁清已經分出魂魄碎片越過陣法,朝門前守着的北堂弟子而去。
“周公子異于常人,叔叔他們前段時日在醫術上有所提升,或許他們能……”上官晴瑛的話還未說完,便被丁清打斷了:“你們瘋了嗎?”
丁清的眼神從未這般冷過,她看向上官晴瑛,目光裏濃濃的失望:“不是你們瘋了,是世人都病了,你們該看看自己,不該給老大治病。”
“你這女鬼怎麽說話的呢?!”上官滟方要發火,便見丁清身形顫了顫。
她的臉色一瞬蒼白,分出的魂魄碎片僅能追到客棧內關閉的房門前,燭光映着裏面的影子,丁清看見一群人淩亂的身影交錯,其中一個高大的身影猛地推開身旁的人,踉跄幾步,一掌撐在了門框上。
眼底的冰冷失望,逐漸染成了恨意,丁清擡眸望向布上陣法的客棧,手筆結印,雙足用力點地,撐住一口氣,将破陣的手勢推出。
只見六角陣法在雪籽中逐漸擴大,狂風卷起地面的白雪,一粒粒冰渣朝道路兩側飛旋,六角陣法在觸碰到客棧外的陣法時發出了一聲——噹!
猶如鐘響。
這一聲迫使上官晴瑛與上官滟同時捂住耳朵,而站在客棧前的北堂弟子紛紛倒地。
丁清再比陣,再推出,連續幾次。
只聞陣法被破前,噹噹聲不斷。
丁清被這陣法震得五髒六腑具裂,穩住身形的雙足腳踝傳來劇痛,她猛地噴出一口血,知曉若裏面的人再不出來,她撐不了多久四肢便要被這股力量沖斷了。
鮮血如霧般灑在了雪地裏,丁清的雙眼直勾勾地盯着那扇亮燈的窗棂,直至窗棂從裏被人破開,連帶着窗戶周邊的圍牆都裂開一道道裂痕,磚瓦噼裏啪啦落在街道上。
衆人中傳出一聲驚呼,黑影竄入月色中,丁清這才收手,整個人虛弱地倒在地上。
“丁、丁姑娘!你沒事吧……”上官晴瑛見丁清吐血後摔倒,想起身去扶。
卻見丁清顫巍巍地起身時,幾道重影勉強跟上身軀,她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入了一旁巷子,跌撞着也不知要往哪兒去。
上官滟也看見了,分外震驚:“她那是……被震散了魂魄吧?這女鬼到底是誰?方才的陣法好厲害,我都沒見過。”
丁清的魂魄散了,她有一千多塊魂魄碎片,現下每一塊都在犯疼。
從巷子裏出來,再沿街邊朝着一個方向奔去,黑影早就不見蹤影,丁清只能确定一個大概方向。
上官家的客棧那邊出事,惹得衆人前去圍觀,倒是沒有多少捉鬼人士将目标放在一個從未殺過人的鬼魂身上。
上官晴瑛與上官滟離得最近,二人跑進客棧才發現上官家布下的陣法已經被丁清破了,而周椿一人僵硬着脊背與上官家一衆長者對峙。
她臉色青灰,咬牙切齒:“舅舅說得對,你們上官家果然都是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