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VIP]
周笙白想知道丁清與趙煊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麽, 可小瘋子并沒有主動告訴他的意思。
從前他知道有趙煊這個人存在時問過兩句,丁清看似回答了,可其實略去了許多細節。他不清楚那些被丁清刻意隐瞞的過去, 究竟是因為太痛苦不願回憶,還是她本就沒打算告訴他。
周笙白沒有刨根問底,丁清對趙煊的恨意藏不住,甚至于被他安撫着睡前,抓着他袖擺的手還在發抖。
屋內只點了一盞燭燈, 隔着屏風, 照不到床榻這邊來,唯有屏風上镂空的一朵花的形狀透着微光落在了丁清的額頭上。
尚是寒冬, 她滿頭大汗,周笙白以指腹替她擦去。
他也有秘密, 有或許永遠都不會主動透露給丁清的秘密,他們的過去都有難忍的不堪。
周笙白不會逼迫丁清将一切都告訴他, 他可以自己去看。
他想要了解全部的她, 包括她的過往。
他想以後她再碰到什麽人, 臉色微變時,他能一眼就看出那人曾經與她的關系, 對她做過什麽,是恩是仇。
周笙白知道自從他認清自己對丁清的感情後, 掌控欲越發失控,他對小瘋子産生了許多不可言說的隐秘念頭。
想占有,想控制,想她在他面前無所遁形, 他知道這樣不好, 可他仍願意這麽去做。
鄞都城的夜很冷, 可丁清的汗水幾乎将衣衫打濕,周笙白就坐在床邊有時替她擦汗,看她如陷入夢魇一般,偶爾喊上幾句話,模糊不清的前言,加上一聲聲‘阿澈’。
丁清從徹底離開永夜之主後,便沒再夢見過丁澈了。
她腦海裏留下對丁澈最後的記憶,是他死前痛苦卻又滿足的笑容,後來的他是變成了鬼魂,還是游魂,丁清不知。
那些大人騙小孩兒說,死去的人會托夢給在意的人都是假的,他們從未給丁清托夢,只有在丁清的夢裏,一遍一遍重複那些深入骨髓的痛苦回憶,折磨着她再去經歷一遍。
今夜夢見丁澈,依舊是難忍的,破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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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屋內貼滿了黃符,将她關在那裏的人深知她的軟肋,困住她,折磨她,卻沒有立刻消滅她。
那時丁清餓得身體無法動彈,魂魄也無能為力,放在她面前的只有一碗澆了醬汁肉丸的飯。丁清沒用上筷子,甚至用不上手,她像是一條只能爬行的蟲子,以下巴點地爬到了飯碗邊上。
她将臉埋在了碗裏,囫囵吃下肉與飯,站在門外的人透過窗棂看見了這一幕,眼底滿是冷漠與嘲弄,等丁清吞下那一碗飯後他才說:“弟弟的血肉做成的丸子,果然比較美味對嗎?”
丁清當時便傻了,她擡起頭,臉上滿是肉糜醬汁,一雙眼裏終于出現了對方喜聞樂見的崩潰恐懼。
她如同瘋了一般大喊大叫,撲到了窗前,支撐不住地跪地,眼底緒滿了淚水,恨意燃燒成火焰,又被悲傷撲滅。
“趙煊!!!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啊啊啊——”
夢境過于真實,丁清猛然醒來時,睜眼看見的便是周笙白晦澀的雙眸。
她先是愣了一瞬,下一刻便撲到對方的懷中,手腳并用地扒開了他的外衣想要鑽進去汲取一些安全感。
周笙白顫了顫,擡起手撫着她的背,用外袍遮住她的臉,指尖穿過她的發絲,聲音卻意外地啞住,什麽也說不出來。
而後丁清便沒再睡了,她只是抱着周笙白直到天亮,幾個時辰,足夠讓她慢慢冷靜下來。
清晨丁清将頭鑽出周笙白懷裏時,周笙白還在看她。她睫毛微顫,忽而咧嘴露出一記笑容來,軟着聲音喊聲老大,周笙白并未回應,眉頭反而漸漸蹙起。
小瘋子的強顏歡笑一點也不好看,所以周笙白一掌蓋在了她的臉上,問:“還急着想要去殺人嗎?”
“還想。”丁清非常誠實,眼神變化,轉了話鋒:“但我不會親自動手去殺他,老大,多虧有你,我才沒有沖動之下做出錯誤的決定。”
周笙白盯着她,等她繼續說。
丁清道:“趙煊不值得這麽痛快的死法,我想了許多,也漸漸察覺出一些令人疑惑的事情來。有個想法還需驗證,若我找到了趙煊身上的真相,便可以在他死前,好好地折磨他一番。”
“昨日入城時我便将魂魄碎片散了出去,晚間的确成功附身在了趙煊的身上,我的魂魄碎片很小,尋常情況下附身是不會被人發現的。”丁清望向周笙白道:“像老大這麽厲害的,我将魂魄碎片附身在你身上,你也不曾察覺到過,可趙煊幾乎一瞬就發現了。”
周笙白聞言,臉色有些難看,眼神也變得不善。
丁清自然看出了他不高興,連忙解釋道:“那已經是去年的事兒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你又飛走了,把我一個人丢下。我想認你做老大,為了不跟丢人,自然要用一些必要手段……”
丁清以為周笙白皺眉,是因為她曾經附身于他,此事若是放在最開始,他尚未喜歡她時發現了,肯定是會生氣,可現下已經不重要了。
周笙白不高興的是丁清說,她附身在他身上他未發現,而附身在趙煊身上,對方立刻便發現了,從話面上來看,便是在說他不如趙煊厲害。
趙煊腿沒斷時,被稱為北堂一劍他都沒放在眼裏過,更何況現在對方只是個殘廢。
“趙煊的身體很不正常,幾年前我就應該發現的。”丁清抿嘴。
若不是當時趙煊将她送到永夜之主跟前作為交換,她又在永夜之主的手上受盡折磨,丁清也不會忽略了那些細節。
丁清脫離了周笙白的懷抱,越想越是頭皮發麻,她急需印證,若事實的确如她所想的那般,她不會輕易放過他。
見小瘋子下床要跑,周笙白撈了一下她的腰,把人抱在懷中俯身湊上她的耳邊問:“跑哪兒去?”
“去城主府。”丁清道。
周笙白眉間都快留下深深的皺痕了,兩方沉默,丁清怕他誤會自己又要沖動惹麻煩,便解釋道:“我只是守在城主府前,想找個機會再試探一下他。”
周笙白垂眸沉默片刻,手臂慢慢松開,松到一半又把人抱回來,叮囑了一句:“若遇事,記得該怎麽做嗎?”
“跑。”丁清道。
周笙白問:“然後呢?”
“……”丁清有些不解地回眸,正對上周笙白擔憂的眼神。
小瘋子眼底的迷茫,顯然只能想到逃跑,周笙白無奈的嘆息:“然後向我求救。”
“對對,向老大求救。”丁清豁然想起,這是之前在雪月城的城門頂上,她答應周笙白的。
周笙白頓了頓,還是放開了她。
丁清幾步朝外跑,想起什麽似的又回頭問了句:“老大就在客棧等我嗎?”
周笙白緊皺的眉頭稍松開了些,心想小瘋子還算是有點兒良心,知道問他的去向,可心裏仍舊不放心。
索性……他不會離她太遠,她始終在他的掌握中。
“我去城外天池,你一叫我,我就來。”周笙白道。
丁清抿唇點頭,嗯了聲道:“天池挺美,老大好好玩兒!”
周笙白:“……”
她還是沒良心的,以為他去天池是玩兒。
她都遇上這些事,難受了一整夜了,他怎麽會想着玩兒。
丁清出了客棧便朝城主府的方向過去,鄞都城幾年內并未有多少改動,半個時辰不到丁清就已經蹲在了城主府前不遠處的一棵橡樹後,仗着身形纖瘦并未被人發現。
她不敢離城主府太近,以免被趙煊察覺。
顯然昨夜趙煊已經知道她來了鄞都城,恐怕也派人四下找他,以趙煊的性子,第一時間便會在城主府原先丁清住過的地方加強戒備,設陣貼符。
謹慎起見,還會在鄞都城所有距離城主府較遠的地方搜羅她的蹤跡。
他知丁清易沖動,很可能會在城主府內埋伏對他下手,也知倘若她并未做好完全準備,便會聰明地躲在一個足夠安全的地方。
她猜的出趙煊所想,所以才敢來到城主府盯着他的舉動,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有周笙白在。
丁清的手輕輕地撐在樹幹上,看見有人入府,便分了魂魄碎片附身過去。
若無周笙白,她的确很可能會沖到城主府,勢必魂飛魄散也要拉他去死,有周笙白在,丁清知道自己還有退路。
這種感覺,叫她莫名想到了很久之前在無量深林裏,她原先打算将一千多塊魂魄碎片炸得四分五裂,也要與黑羅剎同歸于盡,可周笙白突然出現阻攔了她。
在某些時刻,丁清很容易便陷入了極端,那是她在永夜之主那兒被多次改造訓練後才逼出的性格缺陷。
背後有人撐腰,便多了一條可選擇的退路。
丁清在城主府盯了一整個白日,終于又有機會接觸趙煊。
趙煊就坐在書房內,平日裏被人稱為玉面公子的趙城主,臉上出現了難得的陰沉冷冽。他右手食指有節奏地敲擊着桌面,一聲一聲,最終在丁清附身時停下。
他有些詫異,嗤地一聲笑了出來,笑聲就像是獵物意外落網的驚喜。
“阿清,你膽子變大了。”他忽而道:“不,你向來膽子大,竟然還敢再來。”
丁清只在他的身體裏待了一會兒便撤回了魂魄碎片,憑着趙煊的能力,這麽長時間足夠讓他發現自己的行蹤,于是丁清快步離開了城主府前。
她先是回到了客棧,發現周笙白還沒回來,又見客棧裏的小二與雜役朝她看來的眼神不太友善,便裝作入房休息,實則打開了三樓的窗戶,從屋外瓦檐跳下,鑽入小巷中離開。
出城,去天池,找周笙白。
她找到了自己要尋的真相,這個結果也恰好解釋了幾年前像是錯覺一樣閃過眼前,害得丁澈死去的黑影究竟是什麽。
鄞都城外的天池丁清曾經去過,當時她還是趙煊的侍婢,被趙煊帶着去天池上游過湖。那裏池水通透,若天氣正好,藍天白雲倒映在其中,有種置身于蒼穹的錯覺。
天池裏生産各類寶石,偶爾也能叫人撈到一些。
趙煊黑玉章的原石,便是從天池裏撈出來的,他說這種黑玉世間少有,僅有那麽大一塊兒,被他做成了十二枚印章。他說玉章只有最珍視的人可以得到,在鄞都城甚至是整個北堂境內,只要拿出黑玉章,便等同于他趙煊出面。
丁清曾經被他送過一個,對方虛情假意,她卻天真地信了這些騙人的話,将自己的過去傷疤一點一點撕開來給他看,結果換來的,卻是最沉重的打擊,最徹底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