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從懷絮口中吐出,敲擊着宋莺時的鼓膜,蕩起一陣清冷的漣漪。
她失神一瞬,再對上懷絮眼神,脫口而出:
“你生氣了?”
“沒有。”
宋莺時吶吶點頭。
她也覺得懷絮沒有理由生氣。
可當她看到懷絮那眼底沉澱着的讓她似懂非懂的意味時,話就這麽闖出去了。
宋莺時無心窺探懷絮的想法,她回答前面的問題:
“只要能讓你開心。”
懷絮朝她笑了笑,笑容依舊透着清冷。
她原本靠坐在書桌上,此時站直身,伸臂打開衣櫃。
裏面挂滿了懷絮的衣物,幾乎全都是宋莺時前前後後采購的,一大半的吊牌還沒摘。
懷絮的指尖從衣物上劃過,眼睛沒看宋莺時,言語卻有絲冷酷:
“選一件換上。”
宋莺時乖順上前,懷絮讓她選,她就認真選喜歡的款式。
最後她選了條帶吊牌的紅絲絨V領裙,長度在膝蓋以上。
宋莺時拿着這條裙子,進了衛生間。
衛生間收拾的很幹淨,宋莺時三兩下換好裙子,就要出去。
打開門卻看到懷絮就在門前,把路遮擋的嚴實。
懷絮的淨身高只比宋莺時高一兩公分,不知是不是宋莺時的心理作用,此時眼前的懷絮給她造成了極強的壓迫感。
她張了張口,又閉上,轉而移開目光,正落到洗漱臺前的鏡中。
在鏡中看到她自己的身影。
懷絮跟着她看過去,兩人視線在鏡中交彙。
懷絮只停了一停,視線在鏡面上如水流動,也流過宋莺時被裙子勾勒曲線的玲珑有致的身體。
等宋莺時胸口憋悶,她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下意識屏息。
懷絮這眼神,有夠懾人的。
但這種強大的氣場反而激起宋莺時“對戲”的欲望,她不喜歡在這種對峙中落于下風。
宋莺時舌尖劃過下唇內側,嘴唇蠕動間綻放出明麗笑容,問鏡中的懷絮:
“我穿紅裙好看嗎?”
懷絮沒有正面回答,道:“你自己覺得呢?”
宋莺時歪歪頭,柔順長發順着肩頭滑落,口吻像在撒嬌,又像在命令:
“要你說。”
懷絮這才收回目光,她從亮白鏡面前退回至門框的陰影中,視線将宋莺時從頭掃到尾。
“站在觀賞者的角度來看衣服,的确能看得更清楚些。”
宋莺時上前一步,甚至在原地轉了個圈展示她自己,不滿嗔道:
“只看衣服?”
懷絮身體放松地靠向門框,她單手插兜,姿态中有一種獨特的灑然,又像傲慢。
她沒有回答這個答案顯而易見的問題,款款道:
“你這麽聰明,應該猜的到我想讓你做什麽。”
宋莺時一頓。
猜得到。
怎麽猜不到。
懷絮讓她穿上一身她買來的衣服時,宋莺時就想到了酒店的那個夜晚。
她做任務給懷絮買衣服,讓懷絮試穿,再讓懷絮在她面前脫掉。
雖然她本意只想讓懷絮露個肩頭敷衍系統,但她當時受制于系統的演繹,或許還是傷到了懷絮的自尊心。
現在懷絮想借機讓她還回來。
這件事的心理壓力主要在于地位的不平等,但宋莺時沒有這份顧慮,也不太在意在同性面前袒露。
如果能讓懷絮平複創傷,再完成心情值的任務,宋莺時甚至覺得挺劃算。
宋莺時笑着問懷絮,語氣輕松:“你來,還是我自己來?”
懷絮輕嗯了聲,一時沒答話。
她審視着言笑晏晏的宋莺時。
眼尾眉梢坦蕩,笑容透着自信和不在意的大方,是她熟悉的宋莺時,耀眼的宋莺時。
直到懷絮看到宋莺時頸間的鎖骨鏈,她想到,宋莺時在她行李箱裏塞了不少配飾。
懷絮颔首道:“稍等。”
說完,轉身出去。
宋莺時一怔。
等了一兩分鐘懷絮還沒回來,宋莺時揉揉鼻尖,試探着往外走了步:
“懷絮?”
衛生間将她的聲音營造出一點空靈回聲,在聲音徹底消失前,懷絮回來了。
她指尖繞着條白色點綴圖案的奢牌發帶。
在宋莺時注視下,她将發帶舉到宋莺時眼前。
發帶兩端繞在她冷白的指間,順着指縫耷拉下來。
隔着發帶,懷絮直視那雙看不到的眼:
“可以吧?”
不等宋莺時回複,她雙手向兩端一壓。
發帶緩緩蓋住宋莺時的長睫,接着是眼睑,再繞過太陽穴,直至在她腦後打了個結。
宋莺時唇微張,喘了喘氣。
當人失去視覺,其他感官驟然放大延伸。
空中飄蕩的淡淡消毒水味突然十分刺鼻,懷絮指尖扣在洗臉臺上的聲音短鈍。
就像一腳踩空落入深潭,四周只有窒悶的水汽和未知帶來的恐慌。
宋莺時之前的坦然自若不再,她咬唇:
“為什麽?”
為什麽要遮住她的眼睛?
“你做任何事都不解釋原因,現在為什麽要問我。”
懷絮的語調不疾不徐,最後頓了下,輕慢地喚道:
“宋小姐。”
這聲不像尊敬、反倒像諷刺的稱呼傳進宋莺時耳中,同時,她下巴尖被什麽東西撫過。
介于溫與涼之間的溫度,是懷絮的體溫。
她撫弄的動作輕得像羽毛掃過,指節一托,宋莺時的下颌便被微微拱起。
像在把玩具擺到喜歡的姿勢,又透着逗弄貓狗似的親昵,冷淡而撩撥。
接着,宋莺時身側傳來瀝瀝水聲。
在什麽都看不到的情況下,聽到水聲驟然響起,宋莺時下意識身體緊繃。
沒事,只是水聲而已,懷絮可能在洗手,這沒什麽。
宋莺時安慰自己,肌肉漸漸松弛下來。
水花像濺在她耳畔,宋莺時仔細聆聽,又不敢太仔細,指尖勾着力道。
明知房間裏有兩個人,可懷絮不說話,像站進了沉默的陰影裏,徒留她一人在雪亮的白熾燈下,一切暴露無遺。
無聲,無解,無處躲藏。
宋莺時感覺每片暴露在外的肌膚都在發燙,她必須說點什麽才能轉移注意力,緩解這份不自在。
“你在洗手呀?”
懷絮沉靜地看着宋莺時的嘴唇開合,帶着輕微的顫抖,鼻翼輕輕開阖。
身側,水龍頭裏的水不斷流出,蓄滿了小半池。
她站在宋莺時面前沒有動過,只是打開了水龍頭而已。
懷絮關掉水龍頭,愉悅地笑了。
“現在,你可以開始了。”
“……”
宋莺時想向後退,想躲,想背靠牆壁尋求安全感,又硬生生止住動作。
只是一條發帶而已。
宋莺時安慰自己,這對她原本要做的事沒什麽影響。有沒有發帶,她都準備那麽做。
宋莺時舔了舔發幹的唇。
時間的流逝感像略過了她,不知多久後,她終于肯擡起胳膊,背過手,繞到頸後,将長發攏到胸前。
她摸索到藏起來的連衣裙拉鏈,把拉鏈向下拉扯。
拉鏈剛走過一指長,懷絮的聲音再度響起:
“轉個身。”
“……”
宋莺時難以形容這種感覺。
她不想聽話,但此時的懷絮像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她不得不聽。
她明明什麽都還沒脫,卻像只披着一層皮囊站在懷絮眼前,身上遍是被看穿的涼意。
宋莺時沉默地轉了個身。
懷絮:“不夠。”
過了三四秒,宋莺時腳下再轉。
這次将背部對着懷絮。
背對的姿态讓宋莺時更為緊繃,她的背部肌肉不受控制地僵成一片,又像只是薄薄的輕紗,不堪一擊的弱點盡數奉在懷絮眼下,接受她的挑選。
懷絮沒有說話,宋莺時也受夠了這種無形的精神折磨。
她指尖快速拉下拉鏈,背部驟然一涼。
原本毫不在意的一個動作,在黑暗中,卻讓她小腿肚痙攣,失去了繼續的勇氣。
宋莺時的手僵在腰間,指尖顫得厲害,繼續不下去了。
懷絮像是很輕地笑了聲,或許只是一聲呼吸,宋莺時聽不真切。
只聽見懷絮說:
“不用繼續了,宋小姐。”
宋莺時聲音輕顫:“你滿意了?”
她說完,忽然發覺不對。
……懷絮的聲音好模糊,像是隔着道門傳來的。
宋莺時怔愣。
她扯下發帶,轉身看去。
懷絮不知何時已經出去了,一扇不透明的門将兩人隔開。
這裏只有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