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不想給你這個A。”

鄭奇逸坐在臺下、勾起唇角說出這句話時, 懷絮頭一次注意到坐在導師席最角落的他。

當她看向鄭奇逸,一股沒由來的厭惡和抵觸浮上心頭。

恍惚間,她看到另一個鄭奇逸。

他露出詭谲濕黏的笑容, 俊美的臉顯出十足的陰冷, 低喃着說:

“就憑你?你配嗎?你做什麽都得靠我才行, 沒有我你什麽也不是, 知道了嗎?懷絮,你聽到沒有, 嗯?”

“不要試圖離開我,你一個人能做什麽?你什麽都做不了,還是想去找宋銘?他算個屁!”

“你寫的能叫曲子?這編曲和歌詞跟你一樣,就是個垃圾!”

……

無數碎片閃回。

直到最後一幕,鄭奇逸穿着邋遢的白襯衫,跪伏在她身前,神經質地又哭又笑:

“懷絮,放過我, 你放過我,我求你,你不就想看我求你嗎?你滿意了吧,你滿意了吧, 放過我……”

一只黑金的尖頭細高跟出現在畫面內。

它裹着的那只腳膚色冷白, 淡青的血管爬在腳背上, 腳踝細細。

僅看局部, 就能腦補出她的主人定然精致而脆弱。

下一秒, 細高跟踩在鄭奇逸的頭上,研磨着向下踩。

鄭奇逸的臉緊緊貼着冰冷的地磚,姿勢不堪而狼狽。

慵懶的聲音從畫外傳入, 透着無邊漠然:

“你死了,我才會滿意。”

……

不用誰來說明,懷絮知道,聲音的主人是她自己。

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她。

畫面停滞在這裏,像電影放到終點,畫面變成一片黑色。

但冥冥之中懷絮知曉,這不是她的臆想,而是确實發生過在她身上的事情。

只是她忘記了。

畫面碎片中的她冷淡無情,殘酷地逗弄被踩進泥裏的仇人。

但她心中卻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感,只是沉寂如死水,甚至還覺得很無聊。

被這種情緒沾染,懷絮站在臺上,眉眼流露幾分冷漠。

她跟着這股情緒向下陷,流沙席卷在她身邊,拖拽着她往黑暗中沉去。

那裏滿是荒蕪,只有無邊的死寂與永夜。

直到懷絮聽到一個微弱卻清晰的聲音——

“懷絮,你唱啊,我們都想聽呢。”

宋莺時。

她被驚醒。

懷絮握緊麥克風,合眼再睜開,直直擡頭看去。

宋莺時遙遙站在她的正對面,又高又遠。

燈光映在她身上,她耀眼而明亮,溫暖而有力。

不知為什麽,看見宋莺時,懷絮眼眶泛起溫熱的水汽。

滲進骨縫的陰寒被這零星的火點驅散,懷絮僵冷的身體漸漸回溫。

她張開唇,卻不知說什麽,最後輕輕笑了下,問宋莺時:

“你想聽什麽?”

導演并未打斷她們的互動。

段覓猜測這段将會作為看點放出,她把麥克風遞出去。

麥克風順着練習生一個個往上遞,經過萬嬌,陸雪聞,陶欽,最後到了宋莺時手裏。

宋莺時攥緊麥克風,坦坦蕩蕩地點歌:

“你寫的歌。”

懷絮一怔。

她确實把歌詞寫出來過,但沒有給任何人看過,宋莺時是怎麽知道的?

施書瑤沒想到她看中的苗子還有意外之喜,立刻道:

“你還會創作?”

懷絮如實道:“只是半成品。”

宋莺時給她請的老師帶她了解過專業編曲的世界,但她還沒有工具和時間去嘗試。

她曾經寫過只言片語的歌詞,有旋律在腦中不斷回蕩盤旋,在專業人士面前,僅僅算是半成品。

施書瑤道:“半成品也行,你清唱吧。”

鄭奇逸要說什麽,施書瑤搶在他前面開口:

“鄭老師作為創作型歌手,一定也很期待。”

看到鄭奇逸那張臉,懷絮的眸光冷凝一瞬,她垂睫掩下情緒,忽然覺得不值。

被鄭奇逸影響狀态?

他不配。

這個思緒一閃而過,懷絮把鄭奇逸抛到腦後,閉眼找了找狀态。

沒有伴奏的清唱,最能展現人嗓原本的模樣。

懷絮的聲音清冷疏離,和人交談時像隔着層冰晶,平時這個聲色總讓人覺得無情。

聽她唱歌卻恰恰相反,聽衆會被充斥在字裏行間的情緒拽入旋律中,随之沉淪起伏。

她在用感情唱歌。

她扛着現實重壓所以悶在心底的情緒,她常年孤身一人所以無處釋放的情思,和陌路人不可能觸碰到的她的另一面,全部經由她喜歡的熱愛的歌聲傳達而出。

臺上,懷絮在唱她寫的歌。

臺下,宋莺時忽然懂了,為什麽上臺前懷絮的話變少了。

她在積攢着力量。

演員、歌手、舞者,世界上一切可以稱為創作家的職業,最豐沛有力的源泉,就是他們自身的力量。

他們将自己的血肉和情緒織成奇特而細密的蛛網,用這份會發光的惑人魅力,不動聲色地捕捉好奇而來的觀衆與路人。

懷絮是一位無師自通的捕食者。

等她唱完,再沒有人可以說她不配得A。

不知為了節目效果還是什麽,任遷拿起麥克風問鄭奇逸:

“鄭老師,懷絮可以得A了嗎?”

歡呼聲贊嘆聲中,攝像機對準鄭奇逸。

懷絮表演的太好,超出所有人想象的好,人們在喜愛她的同時,對咄咄逼人的鄭奇逸便愈發心生抵觸。

鏡頭下,鄭奇逸看着舞臺上的懷絮,死死控制臉上的肌肉,掩飾失态。

迷戀與不甘在他眼底交織。

但現場不允許他再說出反對的話,他即使沉默也無法逃避,最後只能道:

“我沒有意見。”

“那麽,懷絮,A!”

懷絮鞠躬,走下舞臺,往座位席去。

宋莺時在這條短短的路的終點等她。

懷絮踩着星光臺階,一路向上。

在她剛站上去時,宋莺時上前一步,迎面給了懷絮一個措手不及的擁抱。

宋莺時語氣雀躍:

“歡迎來到A班!”

懷絮評級時是晚上10點多,在她之後還有不少練習生,錄制一直走到淩晨兩點,初評級的流程才終于結束。

舞臺錄制完畢後,兩位男導師就沒進宿舍區了,準備提前離開。

宋莺時困極了,陸雪聞她們幾個沖上來恭喜她和懷絮,叽叽喳喳說個不停。

尤其是對懷絮表達了她們真誠而貧瘠的贊美:

“牛逼啊懷絮!太牛逼了!怎麽這麽牛逼啊!你這麽牛逼之前都不說一聲!”

懷絮:“……”

宋莺時在旁邊樂得直笑。

說了幾句話,大家排排站往外走。

宋莺時走在最後,她回頭,瞥見舞臺下的陰暗角落裏,導演在跟鄭奇逸說話。

不知他們說到了什麽,鄭奇逸擡眼朝這邊看來。

宋莺時知道,他看的是她身前的懷絮。

那種黏濕的視線太惡心,好在懷絮正被萬嬌拉着說話,沒有回頭。

宋莺時主動迎上鄭奇逸的目光,從後面勾住懷絮的脖頸,示威性地擡起下巴。

狗男人,看我的人幹嘛?再看試試。

懷絮被猝不及防地搞了下,想回頭,宋莺時勒得更緊了,她只好直視前方,問身後的人:

“你做什麽。”

宋莺時帶着嬉笑的熱氣吹在她後頸:

“不想走了,你拖着我呗。”

“……你幹脆躺下來。”

宋莺時耍賴:“其實我上輩子是個挂件,只能挂着。”

“……”

她們倆的身影消失在演播廳。

鄭奇逸收回目光,皺緊了眉。

那個叫宋莺時的練習生……她包含挑釁和警告的眼神,是什麽意思?

想到宋莺時那毫不掩飾的對懷絮的占有欲,鄭奇逸不能理解的同時,暗自惱火。

宋莺時不知道,他是能決定她命運的導師,而她只是個練習生嗎?

她怎麽敢的?得了個A就猖狂起來了?以為能替同伴打抱不平了?

鄭奇逸嗤笑一聲,十幾歲的小女孩就是單純。

小女孩,社會可比你想象的複雜的多。

鄭奇逸沒把宋莺時太當回事,沒想到,在離開白塔前,石芷追了上來。

石芷雖然只是個副導演,但人脈很廣,和上面關系很好,所以鄭奇逸對她很客氣:

“石導,來送我的嗎?”

石芷這次的态度有些微妙的變化,雖然還挂着笑,但都是成年人,那種氣氛一下子就能感受出來:

“上面還沒忙完,鄭老師,我們長話短說。我們春野這期主打和諧友愛,積極向上,所以導師也要表現柔和的一面,該嚴格時嚴格,該親和的時候一定要親和,尤其導師之間,一定要融洽輕松。”

石芷說到這,鄭奇逸臉色已經不太好看了。

石芷領了差事,不可能照顧他的心情,于是假裝沒看到,繼續說下去:

“鄭老師已經做得很好了,就是懷絮那件事上,以後還是以另三位導師的意見為主,畢竟……資歷放在這嘛。”

說是“資歷”,其實還有“咖位”,兩人心知肚明。

鄭奇逸被話裏話外說了一通,就差指着他鼻子說“你在這當個花瓶就行”,臉色冷極了:

“我知道了。”

等他回到車上,經紀人剛挂電話,轉頭就訓:

“公司給你拿這個資源有多難你知不知道?你第一天錄制就讓節目組不滿意?”

鄭奇逸不耐煩道:“一件小事而已。”

他來之前沒關注節目組資料,坐到導師席才看到懷絮。

臨時起意确實欠了考慮,但他也沒做多過分,怎麽一個個都來指責他?

“小事?你不考慮節目組,也考慮考慮節目播出後你自己吧?來之前怎麽跟你說的,不要得罪導師,你直接跟三家杠上了,你以為你是誰?他們哪個你杠得起?公司又要給你公關!”

“……”

鄭奇逸攥着拳沒說話,面容鐵青,他不想親口承認他得伏小做低。

經紀人從後視鏡裏看他一眼,把最重的一句咽了下去,沒再刺激他。

節目組的石芷挂電話前,說的最後一句是:

“也別太為難鄭老師,老師和我們節目實在不合适,還可以換人嘛。”

經紀人覺得跟鄭奇逸今天帶來的小麻煩比,這句确實太重了,直接違約換人……應該是開玩笑的。

經紀人恨鐵不成鋼:“你後面的錄制安分點就不會有事,知道嗎?”

良久,後座才傳來鄭奇逸的回答:

“知道了。”

初評級錄制後,從節目組到導師再到學員,集體困成了狗。

但沒辦法,還有沒做完的事。

像之前說的星卡獎勵,在初評級全部結束後,開始按等級發放。

從A到E,星卡數量分別是10、8、6、4、2。

拿着薄薄的2張星卡,E班一位練習生心驚膽戰:

“段老師,下次賺錢什麽時候?不會後天就把我淘汰了吧!”

段覓安慰道:“明天才開始扣,最快也得大後天才淘汰你,別擔心。”

“……”

練習生被這句安慰“感動”哭了。

接下來就是分宿舍。

集體宿舍分布在白塔的四到六樓。

四樓是D和E班,五樓是B和C班,六樓只有A班。

所有人一起從四樓開始看。

E班是上下床式宿舍,一間房間裏能住12個人,房間唯一的家具就是體重秤。

D班是大通鋪,每個人能有單獨床桌小櫃子,好在一間房裏只住6個人。

C班條件就好了不少,一間房住4個人,床鋪更大更軟,有沙發地毯和各種常見家具。

看完C班,本來還在擔心的陸雪聞頓時撒歡:

“可以可以,我很滿足了。AB班得好成什麽樣啊?”

她們繼續跟着段覓施書瑤往後面看。

B班同樣是一間套房住4個人,跟C班的區別是,不僅空間更大,B班這邊是兩兩成對的标間,中間還有個4人共享的小客廳。

陸雪聞跟着導師走到六樓的時候,去一樓贖行李的懷絮也回來了。

宋莺時比她回來的晚會兒。

沒人知道,宋莺時見了石芷一面。

她們只看到了閃爍着星卡光輝的行李箱。

懷絮還好,只贖回來一個行李箱。

宋莺時推着她星卡買的三個行李箱,走起路來都挺起胸脯。

練習生們嫉妒地看着她:“炫富呢宋莺時!”

宋莺時意氣風發地甩頭:“大家客氣,喊我小十就行。”

施書瑤在臺下就變回了甜妹,跟着大家笑,再招呼懷絮:

“走,一起看看你們要住的地方。”

A班的宿舍門被推開。

A班一進去是個大廳,不同B班的簡裝版,這裏豪華精美得符合女生的一切幻想。

門打開後,練習生們的驚呼聲就不斷響起。

大廳兩側分別有一扇門,進去之後是一間配套完整的公寓。

有客廳、長桌、落地窗、開放式廚房、獨立衛浴。

穿過小客廳,有兩個同樣大小的卧室,每個卧室裏都有兩張看起來就讓人想睡一覺的大床。

“有梳妝臺就算了,衣帽間都有是不是過分了!”

“還有圓形浴缸呢我酸了酸了酸了。”

“節目組太寵A班了吧。”

陶欽的注意點卻格外不同。

她偷偷拽拽宋莺時衣角:“小十,你是不是要……”

宋莺時回頭:“要?”

“那個,你跟誰一間房啊?”

宋莺時理所當然道:“懷絮啊。”

陶欽靈魂在尖叫。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陶欽抱住陸雪聞胳膊猛搖,用眼神暗示。

你看你看你看!

陸雪聞湊到她耳邊小聲道:

“你清醒點,她們一起住多正常啊,要是咱們在A班,小十肯定也跟咱們住。”

“……”

陶欽被澆了盆涼水,她不甘心地清醒了會兒,忽然看到了什麽,興奮到發出短促的土撥鼠叫聲。

一時間,引得旁邊的練習生東張西望。

剛剛那是人類能發出的聲音嗎?是誰?怎麽找不到了?

等練習生們疑惑着走遠,陶欽迫不及待分享她剛挖出來的糖:

“A班七個人八張床,小十愛熱鬧就算了,懷絮為什麽願意跟小十住一起?我看到她跟小十進同一個房間了,明明其他人還沒回來挑房間!”

“?”

想着前室友那寫滿“我愛清淨別煩我”的氣場,陸雪聞說着她也不太信的理由:

“大概,也許,可能,懷絮也愛熱鬧吧。說不準她怕黑……”

陶欽翻了個白眼:“信你的鬼話,我還害怕你這個鬼呢。”

“……”

從早上五六點,帶妝拍攝到淩晨快三點,簡直能把人身體掏空,大家都沒心思再串門打招呼,紛紛房門一關,洗漱睡覺。

宋莺時把行李箱往牆角一推,其他的懶得收拾了,先打開裝着洗漱用品的箱子。

她摘美瞳卸妝,戴上發帶,回頭看一邊也在卸妝的懷絮:

“你先洗還是我先?”

懷絮動作一頓:“你去吧。”

宋莺時打着哈欠,拿起洗漱包往浴室走。

臨着大片玻璃的圓形浴缸看起來很享受,然而宋莺時已經困到眼睛睜不開了,無福消受浴缸,打開花灑一頓洗,沒到10分鐘就結束了戰鬥。

宋莺時裹着浴巾走出去,沒看到懷絮。

跑哪去了?

宋莺時象征性找找室友,邊打哈欠邊喚道:

“懷——絮——你去哪裏啦?”

宋莺時癱在沙發上等了等,沒有人回答。

管懷絮去哪吧,又走不丢,反正她是一點都不想動了,她只想睡覺。

可今晚還沒護膚,做美女好累。

宋莺時挺起腰,用最後的倔強把護膚品、面膜和美容儀扒拉到身邊,開始走護膚流程。

在她把面膜敷到臉上的時候,門口傳來腳步聲。

腳步聲停了下,随後敲門聲響起,宋莺時頗覺奇怪地歪頭:

“進來呀。”

懷絮這才推門走進來。

看來人确實是懷絮,宋莺時失笑道:

“你進自己房間敲什麽門啊。”

懷絮看了她眼:

“房間裏還有你——你怎麽沒穿衣服?”

宋莺時低頭看看身上裹的牢實的白色浴巾,磨牙道:

“你少血口噴人啊。”

懷絮今晚像不善言辭似的,又停了停,她移開目光,說出口的話竟有些笨拙:

“我不是那個意思。”

宋莺時瞪她,因為敷着面膜有些口齒不清:

“你對我的卧室限定白色抹胸辣妹短裙有什麽意見?”

懷絮吸了口氣,好像找回了理智和頭腦:

“你要穿着你的卧室限定白色抹胸辣妹短裙睡覺?”

宋莺時理直氣壯地冷笑:

“我有貓餅嗎?”

“那你穿什麽睡?”

“我……”

宋莺時卡殼了下,忽然反應過來:

“我敷完面膜還換睡裙呢。”

“嗯。”

懷絮好像終于滿意了,轉身要去洗澡,進去前又叮囑了句:

“你可以現在換,或者等我出來再進浴室換。”

宋莺時這才明白了,打量她:

“你還沒适應集體生活呢。”處處考慮避嫌可還行。

懷絮笑了下。

“你笑什麽?”

“可能是,還沒适應室友是你。”

說完,懷絮關上了浴室的門,水聲響起。

浴室外,宋莺時恍然大悟。

看來懷絮還是有點在意她的金主身份,在那方面總是格外注意。

沒關系,遲早有一天懷絮會明白,我是她的好姐妹。

宋莺時非常想的開,敷完面膜換完睡裙,她舒舒服服地躺到床上,渾身的骨頭都軟了,眼睛合上就徹底不想睜開。

不對,還有一件事,差點忘記了。

宋莺時強撐着眼皮,還不能睡。

懷絮擦着頭發、穿着吊帶睡裙出來時,看到的就是個不蓋被子、卻睡得迷糊的宋莺時。

腦袋上的發帶還沒摘。

房間裏的頂燈已經關了,只留兩個氛圍燈,看着睡着的宋莺時,懷絮領會到久違夜的靜谧。

她站在浴室門口好一會兒,才往宋莺時的方向走。

估摸着宋莺時人已經困傻了,懷絮也沒喊她,拉起她的被子。

一拉,沒拉動,反而有個睡成團的宋莺時順着被子坐了起來。

懷絮挑眉。

她完全不知道宋莺時這個動作是怎麽做到的,她像跟着被子向上流動似的,哧溜溜,人就扒拉着被子坐起來了。

會跳舞的人肢體都這麽柔軟?

宋莺時臉貼在被面上,眼睛都沒睜開,喊人的聲音也軟綿綿:

“懷絮。你在嗎?”

“……”

從這個問題完全可以看出,宋莺時是真的困傻了。

懷絮嗯了聲:“你躺回去,蓋好被子睡覺了。”

“我不。”

“那你想做什麽?”

宋莺時聲音有點委屈,嘟哝道:

“我想睡覺。”

“……”

懷絮決定用行動幫不肯睡覺又想睡覺的女孩睡覺。

她抖了抖被子。

挂在上面的宋莺時像藤上的瓜,跟着晃啊晃,就是不下去。

懷絮忍不住笑。

宋莺時的睫毛刷在柔軟的白棉被子上,濃黑而密。

犯困的女孩看起來乖巧安靜,呼吸均勻而緩慢,仿佛已無憂無慮地墜入黑甜夢鄉。

懷絮看了會兒,輕輕喚道:

“小十,乖,該睡覺了。”

就在懷絮以為她睡熟了時,宋莺時慢了不止一拍半拍,遲鈍地應了聲。

她睫毛掙紮着亂動,終于睜開眼,坐直四顧心茫然:

“……我之前睡着了嗎?”

懷絮轉身,坐回自己床上:

“不僅睡着了,看起來還睡斷片了。”

真的假的?

宋莺時揉揉眼,有些心虛地把鍋甩給懷絮一半:

“我是等你洗澡等睡着的。”

懷絮直接問她:

“等我什麽事?”

宋莺時趕着睡覺,也不耽擱:

“今天初評級的時候,你還記得我說你會寫歌嗎?”

這件事,宋莺時覺得必須在今天解釋,到了明天就不是那個味了,懷絮可能會心生隔閡。

這很不利于她和她的工具人——啊呸,是她和她美麗室友的甜美感情。

宋莺時知道懷絮會寫歌,是因為在原書劇情裏,懷絮從中學就會在歌詞本上寫歌詞,哼唱一些曲調。

不過她的一切才華都沒有金錢的沃土來栽種出果實,只能像不起眼的種子棄置在一旁。

在她遇到鄭奇逸後,鄭奇逸無意間得知此事,他嘴上嘲諷打壓懷絮,卻拿懷絮哼唱的曲調去譜曲,連歌詞都是奪了懷絮的歌詞本抄來的。

這首歌紅遍大江南北,且不落俗套,堪稱雅俗共賞,讓鄭奇逸一舉得獎,隐隐有了歌王名號。

但此時,宋莺時肯定不能這麽跟懷絮解釋,她事後想的理由是,她在懷絮家裏時,不小心看了她的歌詞本。

勉強能圓過去。

反正懷絮不信也得信,她又不知道書裏的劇情。

宋莺時張口,準備為自己沒做過的事情道個歉,圓個謊,然後趕緊去睡覺。

她拿出演技,用誠懇又不失歉意的神态看着懷絮:

“我要跟你道歉,我知道你會寫歌這件事,是因為我……”

“就這事?”

“?”

“因為要說這個,所以困得受不了還不肯睡?”

宋莺時遲疑點頭:“沒錯。”

确實沒錯,但總覺得哪裏不太對怎麽回事……

可惜缺覺的腦袋實在有點轉不過來,宋莺時想不明白,坐在床上仰頭看懷絮,眼神有點呆。

懷絮不知為何笑了下,道:

“你擔心我生氣?”

宋莺時又點了下腦袋。

“我沒有生氣。”

宋莺時腦袋點到一半,停住:

“嗯……嗯?真的?”

不對呀,懷絮還不知道她做了什麽,怎麽就不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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