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安懷把一碗面都吃完了,連湯都沒剩,林少遠這才收拾了碗筷,這一次,甚至順手把碗也給洗了。

做完這些瑣事回到卧室,林少遠看到安懷靠着床頭在發呆,動作和他離開時一模一樣,心裏不由地又開始上火。深呼吸了好幾口氣,好歹按耐住了自己的脾氣,林少遠咬着牙開口跟安懷說:“要不是看你現在這副樣子,我真想揍你屁股。”

安懷一驚,可憐巴巴地擡眼看他,好脾氣地說:“我不是故意的。”

林少遠看到他這個表情,氣勢頓減三分。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反正自從過完年之後,林少遠總不太敢像從前那樣随便地對待安懷了。也許是發現了安懷傻缺背後的那些斑駁陰影,又或許是少了一層肉體關系之後造成的距離感,反正林少遠對安懷呼呼喝喝的底氣不那麽足了。

他暗暗嘆了一口氣,心想自己真是操心的命,有可能前幾年對安懷太随便了會現世報,要他現在跟孫子似的求着安懷讓他幫安懷解決問題。

“你能不能給我說說到底怎麽回事?”他坐在床邊捏着安懷的下巴讓他擡頭跟自己眼對眼,認認真真的問道。

安懷抿了抿唇,想了一想,最後終于點點頭。

“好吧,那我想想怎麽講……這事情很複雜……”

林少遠這會兒簡直耐心十足,一動不動等安懷整理思路,準備講故事。

安懷想了一會兒,緩緩地開口說道:“這個人不是我爸,我好像跟你說過我生父不詳。”

林少遠一愣,問道:“是騙子?”

安懷搖搖頭:“不是,他是我養父,或者說他是我媽的丈夫。”

林少遠抿唇,他直覺地覺得安懷可能又要說出一個令他難受的故事了……

“我媽又酗酒又濫交,沒正經事情做,日子當然過不下去。所以她找了個男人靠,就是李天。”

說到這裏安懷輕輕嘆了一口氣:“能娶我媽這種女人的,會是什麽貨色呢?李天和我媽真是一路人。李天家裏有個煙紙店,我媽嫁過去後,我就開始幫着做力氣活,進貨搬貨什麽的,好讓店能繼續開下去。靠着這點錢,李天和我媽兩個人能繼續過每天喝酒的日子,他喝醉了就發脾氣,打我媽、打我。”

林少遠皺着眉頭轉開了臉,無法直視安懷平靜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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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懷沒管他什麽反應,自顧自地接着說:“後來我媽就死了,我也不知道是喝酒喝死的還是被李天打死的,反正那時候我覺得也算解脫了,我媽都死了他肯定會扔掉我,這也算是放過我。沒想到他大概覺得有個人能替他幹活挺好的,不僅沒有趕我走,反而變本加厲地控制我,不聽話就會沒飯吃、會挨打,喝醉了酒也會打我,時常把我關在衣櫥裏一整天,好多亂七八糟的事。說起來我現在才覺得他挺聰明的,他打我的時候專門挑衣服能遮住的地方打,又不許我大喊大叫,鄰居都覺得作為養父他對我還挺好的,我媽死後還繼續養着我。我那時候也是年紀小,沒本事逃,好不容易熬到十六歲偷偷跑了出來就再也沒見過他,直到年後他找來。”

安懷的故事講完了,林少遠并沒有出聲,他兩只手用力地交握在一起,因為他的手在顫抖。卧室裏只有兩道呼吸聲,一道粗重一些,另一道則很平靜。

林少遠這輩子遭遇過的所有不幸加在一起也不足以構建出足夠的想象空間令他能夠稍微揣測一下安懷的童年是怎樣度過的。很難想象像安懷這樣乖巧柔順的性格到底是怎麽樣被塑造出來的,更難想象這樣乖巧柔順的安懷用了多大的勇氣和決心才能夠逃離從小就困住他的惡魔和囚籠。而現在,這往昔的噩夢居然堂而皇之地重新出現在安懷的生活裏,甚至再次翻起風浪企圖颠覆安懷現在的平靜。

林少遠的兩只手更加用力地握在了一起,他恍然覺得稍一松手,他可能就會忍不住去把那個人渣找出來,一拳一拳地揍到他血肉模糊。

不同于這個世界上其他任何形式的暴力,安懷的遭遇是一個成年人對一個脆弱的孩童毫無憐憫地踐踏和傷害,這些罪行也許沒有留下任何物質上的痕跡,但是卻一點一滴地殘留在了安懷的靈魂裏,終其一生可能都無法拔除,只要想到這裏,林少遠就無可抑制地覺得難受。

是痛心,也是深深的無力感,他突兀地俯身,将安懷摟在了懷裏。

安懷一如既往地乖巧,沒有掙紮,只是問他:“林先生,你幹嘛?”

林少遠揉揉他的腦袋,裝作很理直氣壯的說:“我只是覺得你看上去很想讓人抱一抱。”

安懷于是不說話了,安靜地躺在林少遠的懷裏,眨着那雙漂亮的鹿眼,無聊地看着天花板發呆。

長久的沉默之後,林少遠難得非常認真地說:“安懷,這一次你一定要相信我,找我幫忙是有用的。”

安懷偷偷打了個哈欠,心想真是不知道靠譜的林先生是什麽樣呢,反正他三年來是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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