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送藥 “乖,聽話

“琅兒你在做什麽!?”

喻戚口中低喝道,風髻霧鬓搖曳之間散去原先的風流蘊藉,但此刻訓誡得放在後頭,喻戚彎下身子急忙去看顧舟寒的臉。

“顧舟寒你怎麽樣?”

少年溫秀柔和的眉眼染上了幾點墨跡,原本舒開的眉梢彎起一點弧度,琥珀色眼眸在黝黑墨點和血痕的映照下少了幾分顏色。

顧舟寒有一瞬間的怔愣,很快他身上将額前的碎發随手捋在腦後,徒留指尖一抹紅。看着指尖紅膩,少年人垂着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麽,但很快顧舟寒回神:“殿下,屬下無礙。”

喻戚挑起顧舟寒的下颌:“什麽沒事,快擡頭看着本宮,讓本宮看看可以傷着了眼。”

四目相對,顧舟寒的雙目清寒如深潭,可眼角突兀的血痕卻灼燙在喻戚心頭。

她現在最怕的便是顧舟寒又變成上輩子的性子。

看到地上的筆沒有傷着顧舟寒的眼,喻戚松了一口氣,修長的指節輕輕搭在顧舟寒的眼尾之處,動作輕柔的抹去眼尾沾染上的一點濃殘墨。

顧舟寒早在喻戚靠近之時就滞了呼吸,整個身子硬邦邦。

夏日的陽光亮得晃眼,透過窗戶打在眼前人的臉上,顧舟寒第一次直面眼前人的雙眸,殿下眼眸透出溫和卻有力的清澈光芒。

殿下離他很近,還伸手觸碰了他。

明明是夏日,殿下的手卻帶着冰塊般的涼意,觸到他眼尾時,讓他癢的忍不住眨眼,更是癢到心口猛然蜷縮。

等喻戚抹幹淨顧舟寒臉上的墨汁,确定了他臉上只是一道不深的劃痕,喻戚心裏松了口氣,但面上眉頭緊蹙,睫毛輕顫:“還好沒傷着眼睛。”

喻戚起身,轉了身親自将顧舟寒推到門外:“你先回去上藥,本宮晚些再過來尋你。”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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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聽話。”喻戚雖是命令,卻不見叫人噤若寒蟬的氣度。

那一聲“乖”生生燙到了他心底。

顧舟寒無聲雙手握緊了自己的膝蓋骨,任由殿下将他推到門外。

但到底是擔心,顧舟寒不願離開,執意要在外頭候着。

殿外的小德子瑟縮不敢言語,公主殿下看重這位,他也只能由着這位在外頭等着。

而喻戚将門關了起來,等回過身後面色突變。

大殿之中琉璃滿地,喻戚直直踏過,絲毫不顧裙擺已然被割破,地上還留着墨跡,那是剛剛被喻琅一同拂下來的硯臺裏的墨。

剛剛還生氣發怒的喻琅已經緩和了下來,甚至處于過分的寂寥之中。

他看到自己的皇姐過來了,沒有和以往一般要哄自己,心裏徒然一抽,淡淡的惶恐盈上心尖。

喻琅對上喻戚冰冷清淡的眼,哽咽道:“皇姐……”

“不要叫本宮皇姐。”

喻戚淡漠的打斷他想說的話,一副居高臨下的模樣,身上籠着久居上位者才有的氣度:“本宮沒有陛下這樣的皇弟。

稍顯幽閉的寂靜從窗外蔓延到了大殿之中,她皇姐分明沒有父王那健碩的身材,仍然透出冷冽和震懾;以往含笑的五官少了幾分柔意,多了些喻琅說不清的冷冽。

喻琅真的害怕了。

之前他和皇姐吵架,再怎麽嚴重,皇姐也不會這樣。

“皇姐……不要生氣,我以後不會這樣……”

“陛下還知道本宮生氣了?”

喻戚嗤笑一聲:“那陛下可知本宮為何生氣?”

喻琅以為喻戚是生氣他糟蹋了一堆的名貴古玩,眼睛一瞥,忽然瞧見喻戚進門之前擱置在博古架上的小香爐。

還有他之前扔出去的狼毫筆,好像也是皇姐宮裏的!

皇姐是氣他扔了她的東西!

“我以後不會…不會再亂扔東西了,更不會扔了皇姐的東西。”

聽到喻琅這麽說,喻戚只覺心累,眸中失望更盛。

喻戚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她雙目之中失望的神色很是明顯。

而這沉默無疑讓少年萬分焦灼。

喻琅看着眼前氣質鋒利,直叫人噤若寒蟬的皇姐。

終于,十二歲的少年崩潰了。

“皇姐,你不要生氣,是我不好,我……我只是害怕。宋舫斐他已經和我說明白了,我的身體治不好,現在也不過是吊着命罷了!”

看着看着,喻琅又哭出了嗝來:“我舍不得!舍不得皇姐!可我,是真的活不久了,皇姐,我動不動就膝蓋骨疼,手腕疼,腰背也疼,皇姐,我難受……我不想活了。”

我不想活了……

喻戚聞言瞳目微縮,松懶沙啞的笑一聲,語氣嘲弄:“陛下累了,所以陛下不願活了……那陛下可曾想過本宮累不累?”

對上喻琅紅彤彤的眼睛,喻戚語氣極谑。

“陛下,如果本宮熬了這麽些年和朝堂上的百官相鬥,就為一個人的前程鋪路,而那個人卻不領情,本宮是不是該生氣?”

“如果本宮殚心竭慮這麽些年就怕那個人突然離開,留得本宮孤家寡人無得別的血脈親眷于世,而那個人打心眼兒裏根本就不想活,本宮會不會該如此?”

“本宮如此看重血脈親情,恨不得替他親自受了纏綿病榻的苦楚,而那人……現在告訴本宮他不想活了?”

在喻戚眼中,她這胞弟發紅的眼眶微微腫起,活生生的給他纏綿已久的病軀添了幾分鮮活之色;這又讓她想起上一世喻琅回光返照的模樣。

上一世喻琅也是如此,哭着說舍不得她,哭着說自己要死了……

然後,他就真的走了。

留她一人。

這輩子不會了,她已經找到顧舟寒,顧舟寒一定有法子治好琅兒。

明眸微狹,喻戚還是選擇狠了狠心,掙脫開了胞弟環抱在她腰上的細弱雙臂。

喻戚和眼前哭的悄無聲息的少年人對上視線:“陛下要好好熬下去,哪怕痛的昏厥了也不能求死。本宮都在朝堂熬了這麽多年,陛下何故可以自己走了一了百了?本宮能熬多久,陛下也必須熬上多久。”

“不管陛下覺得行不行,本宮只要陛下記着,若是陛下死了,本宮當權之際就是為亂禍國之時!到時候朝堂□□,民不聊生,百姓都會指着鼻子罵着我們喻家的血脈殘暴無能,本宮要讓陛下在地下都無顏見父王母後,無顏見喻氏的列祖列宗,哪怕死了也要背上懦夫的名聲,不得安寧!”

“陛下知道的……本宮自小就霸道極了,而且本宮說到做到,這大好河山,陛下最好還是自己守好了,為了喻氏一族的大好河山,陛下最好不要讓本宮有機會當上了女君!”

殿中略顯燥熱,可她的聲音卻比夜色更清冽。

喻琅睜大圓目從下往上擡眼看她,同時心中翻起滔天巨浪。

喻戚從寝宮退出來的那一刻,只覺外頭夏日午陽慘白。

喻琅已經被她震住了,這會兒正在大殿之中哭得肝腸寸斷,眼裏有恨也有驚訝,最後他的感情複雜到喻戚已經看不懂了。

頭一回,喻戚覺得重生回來也不是什麽事都能一帆風順。

她已經和喻琅說了那麽多次,她一定能找人将他給治好的;但是喻琅不相信,相反暴戾之氣愈發嚴重。

深深嘆了一口氣,喻戚便看到門外還沒走的顧舟寒,頰邊有血痕,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

哄了一個,還有一個。

這個眼瞧着還更可憐……

“怎麽沒回去?等本宮?”

顧舟寒頓首應下。

殿下說之後還來尋他,他便在門外候着。

其實他不放心陛下了。

陛下年紀小,但是脾氣不好,若是公主殿下在大殿裏被陛下傷着了怎麽辦?他這麽多年在外闖蕩,見到的染病的患者不在少數。

有些得了病尋找大夫之後就心頭康健,也有許多人憂思郁積,活活壓垮了自己的身子。顧舟寒之前在黎安縣遇見的員外就因染了花柳病,脾氣愈發暴戾,據說就因為他之前的大夫治不了,招致他卧床許久,便将所有的脾氣發在了服侍的丫鬟身上。還不等他将人治好,那年過半百的員外已經失手虐殘了好幾個姑娘。

縱使病者可憐,但顧舟寒不想陛下也如此,将脾氣散在了公主殿下身上。

但顧舟寒未在日光下舊滞,即便待在陰涼處,顧舟寒眼角的血痕也早就已經幹涸了,幹了血,也出了汗。

外頭熱浪大,即便風兒呼嘯不停,帶來的也是熱浪,而非涼爽之風。

見自家主子不耐眯着眼,桉桐趕緊撐了傘。

“不用,本宮來吧。”

喻戚接過孔雀藍的傘,這傘不輕,但喻戚沒說什麽,只讓桉桐去推顧舟寒的輪椅。

她心口不虞,但見着顧舟寒讓她安穩了些。

顧舟寒現在的模樣乖乖的,就像兒時她養過的一只小犬兒,只是罰它一日不許尋她玩,第二日見到它時就耷拉着眼,無精打采又略夾雜些許小心翼翼,想靠近卻又不敢靠近,只單單伸出毛茸茸的爪子勾着她的裙擺。

顧舟寒若一直能這般乖順便好了。

一路喻戚同顧舟寒二人都遮在傘下。

喻戚沒帶着人去顧舟寒的住處,轉而去了自己的大殿:“桉桐讓小德子帶你去梳洗一番,待會舟寒你和本宮一起用午膳。 ”

顧舟寒微微一怔,他本該被小太監推着回住處,現在還要和殿下一起用膳麽。

顧舟寒忍不住摸摸之前女子碰過的眼角,心中熱流湧起,原本心裏不過一泉眼,現在漸漸宣洩開來,破開了碎石泥沙漸漸有了溪灣的模樣。

一盞茶的時間,顧舟寒已經巾子抹了臉,擦幹淨了臉上的血跡。

小德子不知從哪兒得來了一罐兒軟膏,笑道:“這是殿下吩咐洛茗姐姐送來讓顧大人用的,據說叫修容膏。聽洛茗姐姐說了,殿下愛美,身上一個劃痕沒留下,就多虧了這軟膏。”

而藥膏不好制,還是之前番邦獻禮送來的,數量不多,所以公主每回自己用都稀罕着。

現在殿下居然送了整整一盒給這位顧大人。

小德子不動神色在心裏頭給顧舟寒提了個位份。

待他回去,可得要同桉桐她們好好說道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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