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同行 “人參王”
那日喻戚的話時時回響在喻琅耳邊。
想對皇姐告歉,喻琅卻尋不到機會,後來祈觀琰看在眼裏,刻意告了病假歸府,這才讓喻琅有機會繼續粘着他皇姐。
這天午後,姐弟二人正在重新批折子。
前幾日祈觀琰帶着喻琅批過的折子,喻戚會重新帶着喻琅再看一遍。
這讓喻琅萬分的難過……
他皇姐同祈觀琰就不是一個路數的,祈觀琰做事情有條不紊,萬分講究,遇到有些難處理的奏折還會停下來慢慢和他講清楚;祈觀琰通文理,包括他最後給出的判斷也要有理有據;但是他皇姐不同,他皇姐看到奏折時全靠心情處理,若是心情不錯,上書的官員都相安無事,但若心情差,他皇姐必然會在喻琅面前将那些官員罵得狗血淋頭。
通岐郡幹旱一事,他皇姐就将那批人從上到下,罵了個齊全。
更讓喻琅覺得煎熬的,是他皇姐和祈觀琰看法不一的時候。
那就萬分考驗喻琅了。
若是他皇姐處理的更加,那自然是極好的。
他只要順着杆兒,一溜的誇他皇姐便是。
但若是祈觀琰做的更好,那便比較難辦,喻琅要不動聲色的先誇耀他皇姐一番;最開始喻琅也作死過,直接對他皇姐的看法表示質疑,然後他那一下午聽皇姐批駁了足足兩個時辰,直到天黑,他皇姐才放過他一馬。
今兒的運氣不好,祈觀琰三日前剛剛教他處理完的折子被皇姐找出了個小毛病。
雲裏霧裏之間,喻琅被喻戚念叨的頭疼,外頭忽傳顧大人外頭候着了。
顧大人,喻戚一手提拔的從五品左院判——顧舟寒。
顧舟寒如今每日前來探三次脈,記錄下喻琅的脈搏以後顧舟寒回去認真記錄。再根據每次脈搏情況和診治的結果,細致調整所要用的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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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琅原本對顧舟寒并不看重。
說到禦醫,哪有這麽年輕的大夫,換句話說,整個國都拔尖兒的大夫都給喻琅診過脈,但是結果也不過如此。
只要他能忍着些,就沒有他熬不走的大夫。
顧舟寒年紀小,那樣貌又出衆,着實不像個好大夫。
但喻琅熬不過顧舟寒三天的細致照看,而顧舟寒的确有兩把刷子。以往他時不時會冒冷汗,現在這種情況不複存在。平素一頓他只能吃兩三口,像貓兒一樣,現在正常頓頓都能用上一碗,餐後還能喝上一蠱熱湯。
就連他皇姐過來瞧他,也笑着說他近來氣色極好。
這讓喻琅欣喜之餘,不免暗生氣惱。
顧舟寒不過只比他大上一兩歲,這醫術就能壓到前頭一堆的禦醫,也難怪他皇姐對顧舟寒這般看重,喻琅除了氣惱,還有些吃味,瞧瞧他皇姐殷勤的模樣,顧舟寒要帕子,他皇姐就在旁邊遞;顧舟寒不過咳嗽兩聲,他皇姐就替他上了茶。
他皇姐進來以後還沒給他倒杯水呢!
“陛下身體尚且贏瘦,腳腫如脫已經好了些,不過那些藥還得繼續用,暫且治标不治本,具體法子我還要回去再琢磨琢磨。”顧舟寒這會兒把完脈言道。
剛剛殿下給他遞了一杯茶水,顧舟寒只覺耳尖發燙,伸手接了過來,到現在還麽緩過來。
“那陛下現在這樣已經很不錯了,顧舟寒你若需要什麽藥物就直接去太醫院取,如果太醫院也沒有,那便同本宮說,本宮派人出宮去尋,總之一定要将陛下的身子調養好。”
顧舟寒點點頭,聽話的垂首喝着茶水。
突然想起什麽,顧舟寒擡眼提醒到:“陛下這段時間切勿憂慮多思,若感覺身子脹痛緩和些,就可下床走動走動,但不過每日不可過量,易傷筋骨。”
“你說朕可以下床了?”
喻琅先前動不動就頭眩短氣,吐納氣息時還需慢慢來,雖然現在身子好了些,但他也不敢奢望能下榻。
這麽多年來纏綿病榻,他以為這輩子自己都會被困在宮殿中。
“可以,但每日走動走動,不可過多。”
顧舟寒之前開的藥緩和了喻琅身上的疼痛,但喻琅四肢經脈問題已暢通了些,若再不走動,這腿這手可就算廢了。
看喻琅欣喜若狂,幽黑的雙目上籠罩的薄霧驅散開來,漸漸隐出星光。
果然還是小孩子,喻戚在心中喟嘆不已。
“那本宮就不打擾陛下休息了,陛下這會兒午睡吧。”
喻琅還沉迷于自己的歡快之中,剛一側頭就看見二人往殿外走去。
“皇姐!”
皇姐你的手又碰到顧舟寒了!
“殿下還有何事?”喻戚疑惑。
喻琅語塞。
喻戚蹙眉,目裏流出一抹憂慮:“陛下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沒有……"
“那便好,本宮和顧大人先回去了。”喻戚安心了些。
看着人離開,喻琅酸味得呼吸都急促了些。
他皇姐平素那麽懶散一個人,現在還親自動手推着顧舟寒走。
難道我沒有事,皇姐就不能留下來陪陪我麽……
午後的陽光很刺眼,明晃晃的像是開了封的刀刃一般,仿佛就是曬了那麽一小下,就會割了喻戚身上的肉。
喻戚原本打算回宮午眠,但今日得了顧舟寒的好消息,到底心中歡喜,睡意被驅散了個幹淨。
從宮女手上接過孔雀藍的傘,如同上次一樣,喻戚親自撐開遮擋在他和顧舟寒頭頂:“外頭日頭這麽盛,舟寒現在要去哪兒,本宮送一段路?”
顧舟寒并不介意,之前他在荒野之中行路差日風吹日曬,什麽風雪沒見過。
當下聽到殿下說要親自送他,他把口中的拒絕吞咽了下去,只微微側過目光壓下心頭的顫栗:“殿下,屬下要去太醫院。”
喻戚聞言點點頭,遣散了除了洛茗桉桐以外的其他随從。
平素走在日光下,喻戚不屑說話,這麽熱的天光是呼氣吸氣就能讓喻戚身後冒起一層細密的汗物。
但或許是顧舟寒在她身邊,有個人可以同她說話,喻戚并未感到幾分過分的暑熱,甚至風兒微微蕩起,走在樹蔭下,她還能感受到別樣的夏日清爽。
她的五感,除了眼和耳,其他的都比不得常人,尤其是口中的味覺近乎分布出入口之物的味道了。
看着風兒吹散顧舟寒頭上的碎發,空氣中浮着淡淡夏日草木的氣味,那是濃郁蓬勃的草木氣味,喻戚覺得稀奇,喻戚鼻尖微動,細細聞着周身的味道,感覺身子都輕松了下來,松了松握着傘柄的手,找了個話頭,和顧舟寒聊了起來。
同顧舟寒說話就像和師長說話一樣,一個說一個問,無論她說了多少個字,顧舟寒總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回應了他。
顧舟寒那嘴就像扇貝的殼兒一樣,怎麽着都不多吐出幾個字來,喻戚心裏唏噓,但也沒多說什麽,顧舟寒能給他回應已經很不錯了。
畢竟這輩子的顧舟寒還沒養成冷酷的性子。
等到了太醫院,喻戚也沒急着離開,而是和顧舟寒一道進去了。
這會兒正當午後,外頭熱得很,太醫院裏值班的禦醫們都在打着盹兒,看着長公主殿下來了,一個個連忙起身行禮:“殿下千歲。”
“都去忙各自的吧。”
喻戚擺擺手,示意那些禦醫回去坐着,但那些禦醫們哪還敢打盹兒,一個個腰背挺直認真的做着手頭的事情。
喻戚只覺這些人無趣的很,轉身又親自摸上了顧舟寒輪椅的扶手,眼裏藏着笑:“你要去哪裏?本宮同你一道去。”
顧舟寒已經微微習慣殿下對他的親近,指了個位置,喻戚明了,推着人就離開了。
但其他旁觀的禦醫們大驚。
他們早知顧舟寒能白白到了太醫院定是公主殿下賞識的,但沒料想到公主殿下會如此看重顧舟寒。
今日當差的一些人中,好些都給陛下整過脈,陛下身子不是公主殿下直接宣人去陛下的宮裏,每次過來的都是公主殿下身邊的小太監,他們可沒有見過公主親自來太醫院的。
喻戚不懂他醫院裏那群人心中的山呼海嘯,這會兒她親自推着顧舟寒離開,還讓桉桐和洛茗候在外頭。
顧舟寒要去的地方要穿過長長的儲藏室,那兒儲存了好些藥材,不僅過分幹燥,還有着濃郁的藥草味道,顧舟寒本以為喻戚會皺眉嫌棄,畢竟這裏許多藥草的味道算不上好聞,有些發苦,有些發臭。
但喻戚絕面色坦然,推着顧舟寒往裏走的同時還伸手挑挑揀揀。
突然喻戚腳步一頓,沒有用帕子就直接握着一大塊兒有些幹巴的藥株:“你快瞧!本宮可沒見過這麽大的人參!”
但看着手中的藥株,喻戚面露疑惑:“還沒有曬幹麽?這人參的個頭可有些太大了……”
顧舟寒在聽到喻戚說人參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了。
喻戚手中的那塊莖其實不是人參,就是顆普普通通的蘿蔔。
大醫院不光有罕見的藥材,也有些尋常之物。
這蘿蔔上還沾着泥巴,不知被誰曬了幾天,根莖上的泥巴都已經結了塊,幹燥的很,但不管怎麽瞧,也絕對不是會是人參。
曬幹了的泥土一拿起來就會從蘿蔔根上散落下來,喻戚也不嫌棄,倒是小心翼翼的又将它放了回去:“居然有這麽大的人參,以後你多過來瞧瞧,這個本宮要了。”
顧舟寒:……
随後喻戚又發現了一堆小蘿蔔幹兒。
見過一回“人參王”,喻戚這下淡定了許多,低頭看了看那一籮筐的“人參”,面露滿意:“果然我們景昭地大物博,不光有那麽大的人參,還有這麽多小人參。”
顧舟寒:……
全程顧舟寒啞言。
他該如何和殿下說,那不是個人參,不過是一群普通小蘿蔔罷了。
但看喻戚眼中的稀罕勁兒,顧舟寒把想說的話再次吞咽了回去。
無礙,他記得太醫院還有幾株老人參。
若到時公主真的需要用藥用到人參,就從那幾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