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排面 喻戚:還有這等好事!?

雨後初晨的薄霧還未散去, 腳下濕滑一片,喻戚也不顧着提起裙擺,目色冷凝的趕路。

喻琅的身子應當可以接受上朝坐坐的時間, 怎的第一日就鬧吐血了?

一想起喻琅吐了血的破敗模樣,喻戚吓的滿臉慘白;她心中焦急, 更多的是郁氣團着團在心口堵了一口氣。

雖腳步匆匆, 但沿路還要估計着有腿傷的顧舟寒, 喻戚不動聲色将步子緩了下來,一路上細細詢問:“陛下吐血了, 可叫趙榮覃先去瞧了瞧?”

大太監路公公搖搖頭:“陛下吐了血後便直接下了朝, 回宮便讓奴才來尋長公主殿下。”

喻戚腳步微滞:“直接找本宮?”

難怪路公公來了顧舟寒屋子裏先喚的是“殿下不好了”。

“陛下吐血後可暈了?”喻戚疑惑道。

路公公拂塵一擺, 側開視線搖搖頭。

“陛下那兒現在沒有一個禦醫,也沒喚顧舟寒去瞧瞧吐了的血?而只是喚本宮過去?”

路公公再次甩甩拂塵,無聲默認,同時心裏暗地裏為陛下默哀。

殿下做什麽不好,居然去拿這事诓騙長公主殿下……

果然喻戚重重吐出一口濁氣, 低頭看着雲霏妝花緞錦鞋上染着着新泥,她走得急切,衣擺都沾染了泥濘, 好看的桃花眼裏蒙上了一層不虞和氣惱, 喻戚咬牙切齒:“小崽子,膽子愈發大了……”

顧舟寒不懂, 但他瞧見殿下原本急匆匆的步履緩了下來。

昀宸宮裏安安靜靜,今日第頭一回上朝的少年天子安分坐在塌上,手頭執着筆,提筆靜默批改奏折。

但不過幾息,喻琅将筆一丢, 濃郁的墨水點子濺到四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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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前落座的白衣官袍男子不動聲色地往後移了移。

喻琅還是生氣,朝堂那些人怎的這般無得人情:“今日白發那個老匹夫是哪個?”

祈觀琰微愣,随即淡淡開口道:“陛下說的是哪個?”

早朝的百官裏,白了頭發的可有不少。

“就是那個站在你後頭,一直撺掇朕為皇姐修建公主府的那個。”

喻琅愈想愈氣,他還沒皇姐待夠,那些人就提着讓皇姐搬出宮去。

看來他皇姐所言不虛,一群人就想把他皇姐趕出宮去!

“宗正周旭期,平素掌管皇族、宗室事務。”

“老匹夫!他不但催皇姐早日修建公主府,還撺掇朕選後!管的也太寬了些吧。”喻琅險些把筆都撅斷了。

“周旭期家中有女,想來是就此考慮。”祈觀琰挑起唇角,眉梢舒開些許弧度繼續道:“陛下不想長公主殿下搬出去麽?”

當然不想。

喻琅還未回答,就見一紫衣宮裙女子氣勢洶洶而來。

不知為何,喻琅聽着這熟悉的環佩作響之聲後,後頸汗毛倒起,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瑟縮得打了個招呼:“皇姐!”

喻戚看着這人還在笑着同她打招呼,氣不打一處來地請安:“陛下萬安。”

“皇姐……”喻琅打小就懂看他皇姐臉色,現在喻戚一副閉口不多言的模樣,伏禮的姿勢萬分利落,喻琅哪裏不知他皇姐這是生氣了。

“陛下不是吐血了麽,本宮擔心不已,特意攜了顧舟寒一起給陛下瞧瞧。”

顧舟寒一臉茫然。

但殿下說什麽便是什麽,大殿之中僅有四人,除了陛下和殿下,還有一白衣溫潤男子立在一邊,這人剛剛還同長公主殿下行了禮。

但那人的視線讓顧舟寒不喜,垂下視線,顧舟寒推着輪椅上前準備探脈。

“皇姐不要擔心,朕無事。”

顧舟寒聞言收回了手。

他本以為陛下吐了血,現下自當面色蒼白,四肢無力,他甚至在來前還換了新的一套銀針以備不時之需。

但現在看來是無用了。

不過顧舟寒明白了路上公主殿下為何會生氣,殿下有多看重陛下明眼人都能看清楚,知道陛下吐血,殿下慌忙趕來,不料卻是親近之人騙了他。

有些人得不到的東西,總被另外一些人揮霍不已。

顧舟寒黯下目光,退到原處。

喻戚的确很生氣,尋了個位置坐下,伸手按按頭頂疼痛的腦穴,閉了眼的喻戚看着就疲倦。

“陛下無事?本宮不信。顧舟寒,給陛下把把脈,吐血豈能是小事。”

讓她擔心一路,還疾行濕了鞋襪。

喻琅慌了,其實看到自己皇姐沖他恭敬伏禮的時候他就處于下風;許是上次喻戚逼他看病留下的陰影,這回喻琅道歉道的極快:“是朕錯了,朕的确吐血了……”

喻琅一邊被顧舟寒把脈,一邊擡着頭打量自家皇姐的神色:“但朕是故意吐血的,沒那麽嚴重。”

“看來陛下年紀大了,懂的東西也多了,可本宮教陛下的是讓陛下吐血嗎?”喻戚恨鐵不成鋼。

祈觀琰挑眉,難不成公主殿下還教了陛下旁的?

“明明裝暈就能糊弄過去的事情,至于咬破舌尖吐血?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這等虧了的事情怎麽能做?”喻戚掐着腰,臉色極為不好看。

喻戚這些日子話本子看多了,話本裏頭可寫了不少咬舌能把人咬自盡的事跡。

所以喻琅膽子還真的大。

氣不打一處來,喻戚擺擺手:“顧舟寒,順便看看陛下的舌頭還在不在。”

“朕真的無事……”喻琅小聲辯駁,想避開顧舟寒探來的修長指節,但最後在自家皇姐能殺人的視線下一動不動。

就……很安分如雞。

其實顧舟寒也覺陛下并無大礙。

就沖陛下說話時氣息端正,吐字清楚,陛下的唇舌也沒傷到哪兒去。

“殿下……”顧舟寒取出藥箱以後,只見場上的白衣男子探身而出,拱手伏禮,端的一副風流倜傥模樣;年紀看上去不過三十,劍眉星目,白竹紋玉雕發冠簡簡單單豎起了墨色的發。

那白竹的紋路生生次者顧舟寒的眼。

能和陛下和殿下走得這麽近,此人想必就是當今的丞相大人了。

但莫名顧舟寒心口不舒服起來。

“丞相大人要說什麽?”

“陛下的确沒事,吐的是鴨血。”祈觀琰含笑之下,為少年天子解釋。

喻琅聞言連連點頭,肯定祈觀琰的話:“對對對,是鴨血,不是朕的血。”

得知不是他自己的血,喻戚心口松了下來;她半道之上便明白喻琅身子無大礙,但還是架不住這樣的驚吓:“陛下為何要吐血?是上朝上得不快活?本宮本就擔心不已,陛下還如此……如此騙本宮。”

不去問喻琅好端端從何而來的鴨血,喻戚頭腦發昏,沉沉的悶痛感席卷而來。

“本宮已經那麽努力整理朝政,還把那些礙眼的官員都踢走了,現在的朝堂幹淨利落。但即便這樣,陛下都被刺激得需要假裝吐血……這讓本宮不免覺得萬分的挫敗。”

喻琅終于知道自家皇姐生氣的緣由,耷拉個腦袋,像淋了雨的鹌鹑一樣,說話的便是祈觀琰。

但堂堂丞相大人黝黑雙目微揚,落在顧舟寒身上的便是凝重寒涼,這是有意将人給指使開:“陛下身子無礙,微臣還有事上奏,這位禦醫不若先……”

“顧舟寒,給本宮揉肩。”喻戚出聲打斷祈觀琰要說的話。

祈觀琰讷止:“所論均為國家大事,怎可外人在場。”

“顧舟寒不是外人。”喻戚閉目養神,而且現在朝上還有什麽大事,百官皆安分,要說的不過就是選後選妃,還有攆她出皇宮的事。

但顧舟寒久久未動,久到喻戚睜眼看向他,他也知此刻不該在此:“殿下,屬下先……”

紫衣女子面色如常,左手指尖按壓着耳邊穴位,右手從紫绡衣袖裏探出,瑩瑩如玉,皓腕宛若凝了霜雪,但眉間緊皺,素來微晚的唇角也拉平了去:“過來,來本宮身邊,本宮頭疼得厲害。”

來本宮身邊……

顧舟寒心湖蕩起層層漣漪。

殿下對這人毫不遮掩的親昵讓祈觀琰疏散開來的眉頭再次一緊,将視線投在少年天子身上,祈觀琰朝着喻琅使着眼色。

殿下不知輕重,陛下不會不知。

企料塌上的陛下不知何時下了榻,恭敬将那禦醫少年推送至長公主殿下身後;完事後,喻琅還腆着臉輕車熟路哄着人:“皇姐莫氣了……顧舟寒你好好給我皇姐按按!不然就扣光你所有的俸祿!”

祈觀琰:……

喻戚不吃他這一套,倒是氣笑了:“陛下莫不是忘了,顧舟寒住本宮宮裏,不領那俸祿也罷!本宮又不是養不起。”

祈觀琰心口一堵:“住在殿下宮裏是否于禮不和?”

“合合合得很!”喻琅搶過話頭,不但沒有領會祈觀琰的話,還給自家皇姐斟了七分滿的茶水:“顧舟寒想住多久住多久,就留在皇姐宮裏日日給皇姐按脖子最好。”

還有這等好事!

喻戚聞言心喜,轉頭看向身後的顧舟寒故作矜持:“陛下說得你答應不答應?一國之君都發話了,顧舟寒你若是駁了回去,可就大逆不道了。”

顧舟寒不知何時自己在陛下眼裏這麽得寵,看天子在眼前眼珠子使勁地抽抽暗示他,顧舟寒颔首應下。

殿下讓他去哪兒,他便去哪兒。

喻戚終于被二人聯手哄好了,花顏之上終于多了幾分笑意,等她眯眼含了一口花茶,擡眼就見丞相大人面色如黑鍋。

喻戚:?

“丞相大人面色如此嚴峻,難道今日朝堂的到底發生了什麽?”

顧舟寒直直對向祈觀琰的視線,少年的眼神不加遮掩且直接,祈觀琰觸到那一抹不加掩飾的不喜後,手捂唇瓣微咳一聲,再擡首便是過往的溫和模樣。

“今日陛下吐血是因為有官員說要為殿下着手修建長公主府。”

“就因為這事?”

喻戚看向喻琅的眼裏絲毫沒有掩飾她的恍然:“陛下因為百官提出給本宮修公主府就吐血?”

喻琅努努嘴,插嘴道:“不是百官,就那一個白頭發的老頭子一直在說給皇姐選地方建公主府。”

喻戚沒懂其間有何不同,斥責:“沒想到你是這麽摳門的陛下,不過花歲銀建個府邸,陛下都不樂意……”

喻琅:?

而且重點是公主府麽?

他皇姐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到現在,他還沒好好孝敬皇姐,皇姐就要搬出宮去,哪裏合适。

喻琅平白無故背了一口巨大的鍋,忙揮着手解釋:“啊……不是的,朕怎麽可能舍不得花歲銀……只是……皇姐……難道皇姐一直想搬出去麽?”

喻琅似乎終于洞察到了自家皇姐的心思。

喻戚以手掩面,虛虛嘆了一口氣:“其實本宮早就到了出宮的時候了,景昭素來的規矩陛下之前卧病了,所以還不清楚,公主們到了十六歲便可出宮開辟公主府,也就本宮這麽些年在宮裏一直賴着不走罷了……”

喻戚鞠了一捧傷心淚,很是做作。

喻琅目瞪口呆,轉而看向祈觀琰:“皇姐所言當真?”

祈觀琰嘴角微勾,拱手笑道:“的确如此,無論及笄之年是否婚嫁,皇室的公主皆可賜予封地,并于鄞都都城擇址修築公主府;而長公主殿下地位超凡,兩年前便得了褚珂郡的封地,至于長公主府……選址還遲遲未定。”

先前朝堂之上的官員哪裏知曉陛下還能病好上朝,若是陛下熬不住,那朝政将由長公主把持。

如此,自然無需那麽急求修建公主府。

但現在陛下都能上朝了,長公主殿下自然該回到她該去的位置上。

被祈觀琰這般解釋一通,喻琅終于明白了。

尤其聽到按着規矩公主十六就該有了自己的府邸,喻琅不免喃喃出聲:“那這般的确該建了,畢竟十六歲就該有公主府,而皇姐你已經超齡兩年了,年紀這麽大了還沒有公主府……就很沒有一國長公主的排面。”

“超齡”和“排面”二詞宛若帶刺一般,喻戚聞言不自意冷笑出聲。

顧舟寒同情的打量了一眼少年天子。

等喻琅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自家皇姐那雙眼直對他下着眼刀子,似乎還在霍霍的磨着牙:“本宮超齡?本宮年紀大?”

喻琅:……

他怎麽把心裏話都說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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