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吐血 喻戚:就這?
喻戚走的時候喻琅似懂非懂。
走到一半, 喻戚麻溜的順着顧舟寒輪椅的方向去那了顧舟寒身邊:“本宮無事,你若無事,本宮同你一起散散步。”
喻戚這話說起來像個小孩子, 目光通透,宛如兒時尋好友那般只為游樂。
“好。”
還瘸了個腿的顧舟寒不動聲色點點頭, 同時心口的風呼嘯的更快了, 怎麽也握不住。
其實宮裏能有什麽好玩的, 喻戚打小在宮裏長大,能有些趣味的地方她都走了個遍。
但現在喻戚就是不想一個人回宮去。
她回宮也是懶散躺在貴妃榻上, 要麽對着她那些绫羅綢緞和發簪發呆, 要麽就是翻看着那些老舊的話本子。
有這時間不若多和顧舟寒相處相處, 拉近距離才是大事。
昨夜一場大雨澆透了禦花園,喻戚腳下的暖石小道變得滑了起來,上頭閃着瑩瑩水光,一個個像剝了殼的雞蛋。
幾人走到這裏後停滞腳步。
喻戚腳踩而上,面上卻不大好看:“你的腿就是走這兒, 觸了舊傷口?”
顧舟寒無言,點點頭。
“小德子!明日叫人把這卵石都給換了,換成平板青石。”
喻戚有些惱怒, 若這真是雞蛋, 她此刻早就擡着小銅錘一個個敲碎了去。
“殿下不必,我們換條路便是。”顧舟寒當即勸阻。
Advertisement
他沒想到殿下脾氣來的這麽快。
這麽長的一條小道上的暖石全部換了去, 實在沒必要。
喻戚捂着耳朵,佯裝聽不見。
雖然她沒瞧見顧舟寒當時滿膝蓋血的模樣,可第二日去換藥的時候,她可看個清楚。
那麽大的一道傷口重新裂開來,看着就疼, 也就顧舟寒沉默寡言,受了什麽委屈也不說。
喻戚怪不得顧舟寒,只能拿這條小道出氣,而且她小時候在這玩的時候還磕上了。
可顧舟寒還在勸,看顧舟寒惶恐模樣,喻戚沉沉嘆了口氣,耳旁的手移開來,指了指地上的随卵石:“不光你這事,本宮早就看一它們不順眼。”
言罷,喻戚用腳踩了踩,某塊突起的石頭磕在她軟靴上,喚起她兒時不可磨滅的陣痛感。
“本宮五歲時過來這裏玩,腦袋砸在一個卵石上,喏,就本宮腳下這塊兒,額角腫了好幾日,害得本宮被父皇母後也笑了好幾次日。”
她打小就愛美,額頭腫的像壽星包一樣,哪裏使得。
喻戚越說越生氣,又跺腳踩了好幾下,然後這些石頭戳得她腳疼,氣得喻戚果斷回頭囑托小德子,必須今晚就将它們換走。
看殿下偶爾的小孩脾氣,顧舟寒眼底·一片柔軟,但心口愈發沉寂。
長公主殿下真可愛。
最後還是如了喻戚的願,小德子連忙應下,說明日就派人過來換下這些卵石。
被安撫下來的喻戚帶着顧舟寒饒了路,這雨天雖然濕了路,一路上也天空依舊霧蒙蒙的,但洗刷了宮裏的灰塵,紅牆琉璃瓦染了水漬,色彩都豔麗起來。
尤愛披紅戴綠的喻戚看着心口舒暢,恰巧鳥雀攀枝,倏然振翅掠過喻戚耳側。
等喻戚回神,那鳥兒嘴裏還銜了根亮閃閃的器物,鳥雀攀高枝,綠豆眼似乎還炯炯有神。
“你瞧瞧,秋日了,鳥兒也開始修巢穴。”
喻戚好奇的打量着,但越看越覺得不對勁,繼而蹙緊眉頭:“你看看那鳥嘴裏的可是本宮的岫岩玉纏絲曲簪?”
那不知名的鳥兒羽毛好看至極,藍黑色鳥羽在陽光下會閃耀美麗的豔麗光澤,可這都比不得鳥喙叼着的細膩溫潤翠玉簪。
顧舟寒不知長公主殿下的岫岩玉纏絲曲簪是何模樣,但殿下此刻雲髻霧鬟散亂開了,一縷頭發順着巴掌大的的臉頰流過。
饒是淩亂也動人。
喻戚還再催着小德子派人去捉了那鳥,身側靜默的少年驀然揚臂手起,動作中有說不出的幹淨利落。
只見原先還在枝幹上耀武揚威的雀兒歪着嘴,從高處一落而下。
簪子落地,随之顧舟寒投出去的玉佩也戛然而碎。
喻戚斂下眸中驚嘆,笑着讓暖玉去将那鳥雀同簪子一起撿回來,随即解開自己腰間的圓雕玉鹿。
“你的那塊碎了,本宮這面做賠禮。”
顧舟寒剛打算推過,喻戚嘆了口氣:“‘君子無故,玉不去身’,本宮這塊玉佩男女皆宜,也要不到幾等錢,你便收下吧;你若不收,本宮今晚估摸着又要寝食難安。”
“又?”顧舟寒啞然。
“可不是,殿下知道顧大人傷口裂開後,晚間入眠時候輾轉反側。”暖玉适時的回道。
殿下居然為了他輾轉難眠……
“不止如此,殿下還不知送顧大人什麽,憂煩了好幾日,就怕送了的東西顧大人不喜。”
暖玉在喻戚身邊的丫鬟群裏年紀最小,腦子也最不活絡,沒見着主子的眼神幾下子就将喻戚先前困擾的事情吐露了個幹淨。
但此刻喻戚被暖玉那一襲話說的面紅耳赤。
什麽輾轉反側,憂煩了好幾日。
她同顧舟寒沒什麽,被暖玉一說出來似乎都有了什麽一般。
而顧舟寒張開口,卻不知該說下什麽。
“殿下……當真如此?”
少年人聲音低啞,俊俏模樣已經初見上一世的清冷,線條流暢緊致的下颌揚起,琥珀色的雙目是喻戚的身影。
“本宮只是擔心你的傷勢。”喻戚莞爾。
顧舟寒讷讷接過那面玉佩,滾燙熱浪拂過四肢百骸,終于彙聚于耳尖。
“顧大人,你耳朵紅了!”
暖玉驚訝,果然聞瑕姐姐說的都是真的,顧大人對自家主子果然有心思。
喻戚無奈扶額,暖玉這小丫頭說話也太直白了些……
“咦?殿下,你臉也……”
“再多說一句本宮今晚罰你不許吃飯!”
喻戚回宮時繃直了嘴唇,面色不虞。
而那晚的暖玉果然沒有晚飯。
聞瑕和桉桐看着暖玉在外頭哭喪個臉,二人待在喻戚身邊忍俊不禁:“也該治治她的性子了。”
喻戚無奈,回想午後顧舟寒被暖玉那丫頭挑明了耳朵紅,當下敷着有潤澤肌膚去垢膩的七白散,喻戚提道:“晚間偷偷給她送點吃食,不準送好的,兩個饅頭就夠了。”
又取了軟膏輕輕按摩手頸,一刻鐘時間便過去了。
聞瑕和桉桐吹滅了幾盞燭火,只留殿下身邊的那一盞。
四下悄然,可忽然間風雨大作,不過一炷香時間,外頭甚至比昨日的風雨聲還過于喧鬧些。
喻戚卧在榻上,一盞燭火悠悠而亮,她還在等人。
果然,沒到小一盞茶時間,有人從窗外而落,帶着外頭的新鮮風雨氣。
喻戚桃花眼發亮,一坐而起,看着在她面前伏禮跪下的黑衣人:“怎麽樣?可查出來有異?”
萬壽日之後,她便派了手底的暗衛去陳家查探,陳家雖只有三人,但總讓喻戚不覺安心。除了查看陳家在鄞都的一衆人以外,她還派遣了暗衛十一,十二,十三的人去了北疆,她身邊的人的功夫了得莫說是進出皇宮,即便是去北疆,單槍匹馬也不會讓別人發現。
眼前跪在她面前的便是暗衛小十。
“回禀主子,陳家一切正常,主子讓查的陳家大公子也的确斷腿;屬下還查看到陳家大公子的腿藥石無醫。之前還請過郝雲谷的谷主前來醫治,最後也沒治回來。”
郝雲谷……
那便是顧舟寒從小呆到大的地方,就連老谷主都救不回來陳家大公子的腿,那這個腿果然斷的幹淨利落。
“那陳家可有人有些可疑?”
“并無可疑之處,陳家大公子斷腿以後便修養身性,據屬下觀察,每日不是翻閱書冊,就是獨自下棋。”
“那你就繼續查看,除了大公子以外,他家兩個女兒也多加觀察。”
小十退下以後,喻戚抱膝思索。
不僅僅斷個腿就養在府中這麽多年不出來,喻戚着實疑惑。
即便她如今翻看當時的史冊,也能覺察陳家當初的滔天權勢。
喻戚甚至懷疑當年陳家突然落魄不是天意,而是人為。
自打她的皇姑姑去世以後,陳家的時運開始不濟。先鎮北大将軍戰死沙場,陳家嫡子在軍營之中練兵時不幸墜馬斷了腿;若是小兒子沒有立起來,如今在都城做官升爵,喻戚還不會如此不安。
更讓她心裏不安的是鎮北大将軍手上握有一半虎符,而那人并非一定會如丞相祈觀琰一樣,忠心耿耿于皇室;可兩輩子了,喻戚對現在的大将軍還無得什麽印象。
一把陌生的刀似乎時刻垂在她的頸間。
“小五。”
像是随意聊天,一般喻戚換起屋梁上的人。
一道纖細身影當即落下,那一道聲音不分男女,好似拉起風箱的低沉破敗。
“主子。”
喻戚後腦陣痛,又泛起了之前有過的燥意:“你覺得顧舟寒身手如何?”
顧舟寒今日投擲玉佩擊落鳥雀的動作流暢果斷,自有一份氣力在其中,喻戚能看出這,但看不出顧舟寒底蘊如何。
“那人有功夫在身。”
“本宮知道,那你覺得他可是習武的好苗子。”
“是。”
喻戚喃喃點頭。
宋五也不知何故突然這麽問,但暗衛的職責主在保護主子,必要時可以獻出自己的性命,主子如何做想與她們無關。
喻戚當下困意席卷,眼裏都泛起了淚花,悶悶的打了一個哈欠,喻戚擺擺手安置了顧舟寒的下一步:“那就讓楚四去教他功夫。”
讓楚四去教功夫嗎?
宋五訝異,随後應下,下一瞬底下纖細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見。
次日天又下起了大雨。
剛睜眼的顧舟寒在雨聲之中眉頭皺緊,眉頭琥珀色的雙目凝滞而起。
他屋子裏平白多了一個黑衣男子,看上去個頭比他還高,臉上有一道明顯的疤痕,年歲已久,顧舟寒看去,至少是四五年的陳舊傷疤。
顧舟寒素來對血氣敏感,即便空中的鮮血之味淡薄,可顧舟寒依舊能感知眼前人不久前剛殺了人。
顧舟寒摸到懷中的銀針,若眼前人動手,那麽下一刻銀針皆會被投擲而去。
但這人出現在自己面前,對他毫無殺心,只單單環胸抱劍,一臉不屑的看着他:“讓我猜猜,你懷裏藏着暗器,不是飛镖就是銀針,上面應當還淬了毒。若我一動,我就會被你射成個靶子?”
“你究竟是何人,皇宮禁地也敢擅闖!”
“老子名正言順進來的!”楚四看不慣眼前的瘦削少年。
個兒都沒長開,聽說還斷了個腿,主子讓他來教這個人,可這怎麽教?
叫他在床上左手打右手嗎?
“快換好衣服起來,老子有話和你說。”楚四白眼翻得厲害。
再三确定眼前這個出口粗鄙的男子對他并無殺心,顧舟寒一路皺眉的穿好衣服。
等他坐在輪椅上出去,這個男人看他眼神更為不喜,眼裏的鄙夷溢于言表。
“你有何名正言順由子進宮?”
顧舟寒年紀雖小,但也是在外混行五年之久,眼前男子年近中年,一副浪蕩模樣,完全不像是宮裏出來的侍衛随從;言辭行事皆有江湖浪蕩之氣。
楚四剛喝幹了茶壺裏的隔夜茶,毫不講究的踢腿坐下,傷痕落了滿手:“主子讓我教你習武。”
“主子?”顧舟寒眸光一緊,澄明的眸子暗下幾分。
“就是你們的長公主殿下。”楚四剛從都城外頭回來,昨日夜裏屁/股還沒坐熱就被宋五喚來進宮教授武藝。
楚四一面打量眼前的少年人,一面語氣粗鄙的給下馬威。
但同他預想的不一樣,這個叫顧舟寒的人原來看他的眼神還帶着不信任和氣惱,但幾句話以後面色就緩和了下來。
“你最好是個好苗子,不然小心老子一把就把你給練死……到時候你想去找主子賣慘都不成。”
“我不會去賣慘。”
他不會将自己的虛疲展現在殿下面前。
語畢,眼前少年人不畏懼,眼忠盛滿了堅定與絕然,但又同時不自意地紅了耳尖。
楚四好游行勾欄之間,對某些龍陽怪癖也有幾分了解,見顧舟寒莫名“羞澀”的模樣,打了個寒顫以後厲聲呵斥:“為師喜歡姑娘!”
顧舟寒回神:有病?
莫名其妙……
眼前人一看便很不靠譜,顧舟寒不想搭理,他心裏也不想跟着眼前人習武。
而且殿下分明說了會親自教他劍術,現在派這人過來是什麽意思……
“你莫不是想拒絕為師,不當為師的徒弟?”楚四直接了當接過新鮮徒兒的眼刀子,繼續道:“是主子讓為師來的,等你什麽時候打過為師了,為師自然走;但若你這輩子都鬥不過為師,那你這輩子都只能給為師端茶倒水,弓腰捶背。”
楚四想想那畫面,心裏居然滿意幾分,對平白無故多了個徒弟也不排斥。
但一直都是楚四嘶啞聲音盤旋不止,顧舟寒平靜的坐在輪椅上,磨磨謄抄新的藥方子,沉寂下來以後耳邊的紅意都消弭不見,轉而是淡淡的不悅和埋怨。
陛下是否嫌他麻煩,所以将他丢給了旁人?
“為師說話你可聽了?一點尊師重道的意思都沒有,等你腿好了,為師定要練到你爬不下床。”
顧舟寒煩躁眼前人絮絮叨叨,但把這是殿下派來的人他得受着:“你不是我師父,我師父只有一個。”
那便是收養他的郝雲谷谷主,縱使不是他生身之父,也同恩于父。
“還有在我腿好之前,你無事莫要煩我。”顧舟寒只丢下一句,便低頭提筆繼續謄抄起來,這回連個眼神都絲毫沒有分給楚四。
“你!”
大逆不道!為師心痛!
但後頭的話楚四說不出,好端端的身子被人卸了氣力,明明剛剛他這骨幹還孔武有力,現下像被人下了十倍的蒙汗藥,硬生生的軟了腿腳。
楚四鷹眼如勾:“你給我下藥?!”
顧舟寒剛剛抄好最好一份藥方子,這《淞耘藥集》他借來十日了,今日還需趕快還回去。
“沒有給你下藥,你喝了我的隔夜茶水而已。”
方才搶着喝茶的楚四皺眉。
他覺得不對勁……
“只喝你一壺茶,就鬧得這麽兇?你這茶水裏下藥了?!”
顧舟寒笑笑,笑得十分不純良。
昨夜他從太醫院回來的晚,侍弄了許多藥材後,便把新制成的迷藥倒進了茶壺裏,本想今日帶去試試太醫院的兔子,不料有人自覺搶了先。
那不是剛好的事?
“你快給我解了藥!”楚四動不得,當下只能怒目相對,面上的疤痕愈發猙獰。
顧舟寒卻看得仔細:“晚了,剛配的藥,兩個時辰熬過去就好了。”
楚四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普通的迷藥于他無用,那些江湖流傳的要也不過迷軟了他一刻鐘,這小崽子的藥居然要兩個時辰才能解開?
屋子裏多一人與顧舟寒而言無得差別。
合攏了薄脆泛黃的紙頁,顧舟寒小心翼翼的撫平了藥方上的一點褶皺,像是對着珍寶一樣。
這是為殿下新尋的方子。
之前那個适合現在入秋用,而當下這個還不完善的适宜入了冬用。現在時間尚早,這個藥方子也不像之前那個那麽急趕,所以顧舟寒還琢磨着多試用幾種藥材,勢必配出最好的藥方子。
等紙頁上頭的字跡幹了,顧舟寒才整整齊齊地折好那頁紙,同先前的紙頁一齊收納進袖口之中,同時面上本就不多的善意消失殆盡:“藥解開你就走,沒事別來打擾我。”
顧舟寒又恢複冷冰冰的模樣,殿下為何會給他安排習武的師傅這一點他還沒想通。
所以當下的他略顯煩躁。
心不靜。
指節摸索着腰側的鹿形玉佩,顧舟寒隐約悟出了些什麽。
他昨日在殿下面前擊落一攀枝的鳥雀,許是那次出手讓殿下記住了他的身手;但殿下給予他的東西太多了,連習武的師傅都安排了過來……
可陛下說過會親自教他劍術……
思及此,顧舟寒看楚四的眼神寒氣更重了些,心念着這是殿下派來的人,顧舟寒輪椅咕嚕咕嚕向着博古架而去,從第四格的隔欄裏取出一面小匣子,顧舟寒也不避開楚四,當着他的面取出一瓶白瓷小瓶。
“這要不一定可以完全解了你的藥性,你要是信我,你就點點頭。”
楚四現下除了相信,也無旁的路可走。
看楚四點頭,顧舟寒推着輪椅過去打算去給他喂了藥。
但人還沒靠近,男子鋪面壓來,反手一擒當即便将顧舟寒壓制在案幾之上。
“你沒事?!”
顧舟寒被死死按住,雙臂使出來的力氣全被身後人輕易卸了去。
“想陰我?!臭小子想法挺多?”将顧舟寒死死按住,楚四笑的桀骜,哪裏還有中了迷藥難以行動的模樣,“老子告訴你,老子吃過的藥可比你吃過的飯還多!”
楚四還沒對新徒弟做些什麽,倒是惹得顧舟寒氣紅了眼,琥珀色的眼珠子染上了一抹紅,裏頭透着寒意只讓人膽戰心驚。
但楚四不是一般人,楚四喜歡這兇狠的樣子。
他就說,殿下讓他教的人怎會是個乖崽子。
大手一松,楚四起身整理好了自己的翻飛了的衣袖:“記住了,以後對敵人就要那個眼神,誰惹了你,你就狠狠撕下那人的一塊肉來!”
而顧舟寒愣了一瞬,直勾勾的盯着他。
“你看什麽看?”楚四沒有被小崽子的眼神盯得發毛,但那迷藥還是有用的,他這會兒手腳還有些發軟,可就輸人不輸陣,楚四惡狠狠叱喝:“是不是後悔了,現在想給為師行了師徒禮?”
顧舟寒很快回神,幽寂的視線轉到這男人面上,變幻莫測:“六年前你去過郝雲谷。”
楚四啞然:“……”
“還被人下了藥,當了一年的藥人。”
楚四抓爪:“……”
“每日要被喂三頓藥,每月才可歇息一日。”
楚四額間一跳:“你怎知這些!”
顧舟寒轉過身去,輪椅之上單條條的上半身挺直如翠竹,并未回複他的話,觑了眼楚四面上熟悉的疤痕繼續言道:“你現在還每月尾骨刺痛,極重之時四肢百節走痛,氣血不通,脈絡腫脹,生不如死。”
一條條的,全中!
楚四恍然:“你是郝雲谷的人?可郝雲谷已被滅門,你……”
“楚四,下去。”
一道女聲驀然打斷了楚四即将說出口的話。
喻戚踏着雲霏妝花緞錦鞋,纖細窈窕的身影攏在雨後初晨的霞光下,整個人猶如攜雲帶虹下凡的仙人。
楚四略有不甘,但聞言回道:“是,主子。”
“殿下萬安!”
楚四走得急,還沒瞧見方才冷冰冰的這人變得極快,陰鹜的沉暗琥珀眸劃過幾許流光,顧舟寒面上的不耐同樣消失殆盡。
楚四已經離開,空氣裏彌漫着桂樹混雜泥土的氣息,喻戚看着少年左臉紅起的印痕,皺眉側頭問道:“楚四對你動手了?”
意識到楚四就是一早出現在他床前的男子,顧舟寒點點頭。
許是不想讓喻戚記下他在楚四面前毫無還手之力的模樣,顧舟寒揉揉略微發痛的臉側添了一句:“他也誤着了屬下的藥。”
“當真?只是不知道你那藥對他可有幾分用,他那身子奇特着呢。”
“殿下這次來……所為何事?”
“也沒什麽大事,就過來随便瞧瞧。”
喻戚落坐,看着收拾齊整的案幾和顧舟寒輪椅上的古冊,轉而奇道:“你這是要出門?”
顧舟寒見腿上要還的《淞耘藥集》,拾起往案幾裏頭推了推,微咳後移開目光:“屬下不出門。”
“那便好,本宮還怕耽誤了你的事。”
喻戚拍拍胸口,唏噓幾聲。
“殿下今日不用陪着上朝?”
“不用。”喻戚回答得快活,輕車熟路的尋了個最舒适的姿勢坐下:“陛下身子日益康健,本宮不必上朝了。”
“可這是陛下第一次上朝,陛下也不陪着麽?”
“陛下有丞相也在朝上,已經不需要本宮去那邊坐着了,陛下今日也能控住。”喻戚拖着臉,貝齒的礫燦練,亮的晃眼看着顧舟寒笑道:“再說你不也是第一次?”
“第一次?”
他還有什麽第一次……
“你第一次見師父啊!”
女人一身紫绡翠紋裙,此刻素手繞着紫绡衣袖,這話說得理所應當。
忘記辯駁楚四才不是他的師父,顧舟寒心口撲通一下,宛若沸水起了一個水泡,随即無數的泡兒漂浮而上,燙的他鼓着腮不知如何作答。
他同陛下如何相比。
陛下一國之君,千金之體,所處理的事皆是國家大事;而他來自鄉野,一朝被貴人看中才得以擺脫過往,但現下長公主殿下不僅為他尋了師傅,還在第一日上門探望他。
見顧舟寒不語,喻戚以為他不喜楚四的作風,認真解釋道:“你不願意認楚四為師也可以,本宮選了他只是因為他皮糙肉厚,耐得住你練。”
言罷窗外傳來一聲叫苦:“主子居然如此看屬下,屬下心痛不已。”
那是楚四的聲音。
喻戚白眼差點翻了出來:“你再走遠點,不讓今晚沒你好果子吃。”
等人似乎真的走了,喻戚回頭繼續嘆解:“這事突然,本宮看你昨日身手不凡,想必是有童子功在身,本宮便多此一舉為你安排了這一遭;你別看楚四他行為乖張,但的确有幾分真本事,你跟着他學能學到不少東西。”
顧舟寒側過頭去,消極抵抗。
他知道楚四有幾分的本事,畢竟能在郝雲谷當了幾年的藥人還不死,甚至還好幾次險些逃離郝雲谷的人,必有他的果然之處。
顧舟寒臉上的紅痕來得快去得也快,現在已經消逝而去,白瓷面容看上去比上輩子聽話許多;許是年紀大了,愈發喜歡聽話的少年人,她也樂意去哄着人。
于是喻戚挑起好看的桃花眼:“而且你不用拜師,就當摯友相互學習即可,這樣的話你能答應麽?”
顧舟寒又不作聲。
他本就不會忤逆了殿下的意思,莫說殿下讓他學習武藝,就是廢去他滿身筋骨也有何不可;可殿下說好會親自教他劍術的……
顧舟寒的沉默喚起喻戚本宮的心悸,幹笑一聲後喻戚靠近過去:“那你說說,你為何不開心?”
“屬下沒有不開心。”顧舟寒再次移開目光。
喻戚挑眉,強硬地同顧舟寒對上視線:“你就是不開心!你掌心都快被指甲戳破了。”
顧舟寒這才松開了手:“殿下說過殿下是鄞都劍術,騎禦最好的女子。”
“對啊。”喻戚不知他為何突然提起這個,但還是選擇應和下來:“本宮是說過這樣的話,還是昨天剛剛說過的話。”
“那殿下昨日剛剛說得話,今日就忘了一半麽?”
喻戚只覺冤枉:“本宮忘了什麽?馬術,劍術乃至射藝,本宮的确是鄞女兒家裏頭最棒的。”
“殿下說了,會親自教我劍術。”顧舟寒說這話的語氣仿佛喻戚就是個大騙子。
喻戚:……
就這?
喻戚桃花眼裏滿是不可思議,她以為顧舟寒會氣自己給他找了個看上去不着調的師傅,沒想到他還記着昨日的話。
喻戚笑了:“本宮一言既出驷馬難追,說了會親自教你,那便親自教你。至于楚四,他那是帶你紮牢根基的,日後你想學什麽還需專門的老師,當然本宮不用批折子和上朝以後,自己私下的時間就多了,到時候本宮日日練你,還怕你會嫌本宮煩人呢。”
被眼前人這麽一解釋,顧舟寒才知自己又想歪了,但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顧舟寒問道:“陛下自己一個人當真無礙麽?”
“沒想到你居然這麽關心陛下,本宮還以為你把完脈就不管不問了。”
顧舟寒又被殿下說中。
不過他只是為了轉移話題而已。
說他涼薄也好,說他無情也罷。
陛下如何他不關心,左右陛下的身子日漸康複,也出不了大問題。
他關心的只有長公主殿下。
喻戚沒注意顧舟寒突變的神色,也不知道他此刻心間的想法,她還以為相處一個多月,自家弟弟以及同顧舟産生了深厚的情誼,至于之前見到的二人不和場面,喻戚也只當那是男兒家獨特的相處方式。
撚着細發,喻戚黑白分明的眼眸透出溫和清澈光芒,安慰“擔心”天子的小神醫道:“不過你也不必擔心陛下。陛下念着今天上朝已經念了這麽多年,本宮今日若是去了,陛下難免會因為本宮在而放不開,而且本宮昨晚已經給陛下留了錦囊妙計……”
殿下話說一半,顧舟寒上道地詢問:“什麽錦囊妙計?”
“那就是遇事不決就裝暈。”
顧舟寒啞然。
“而且這可是好法子呢,百官皆知陛下身子初愈就上朝坐鎮,這時候誰要是說錯了話氣到了一國之君……那可就是大罪過了。”
這法子她上輩子自己摸索出來的,就用了兩三次,但效果絕佳,那些胡亂上奏的官員被她吓得次日上書時都要思慮好幾番。
就怕說錯了什麽話惹得女君心口不暢,當衆暈厥了過去。
所以上輩子的法子,喻戚這輩子傳給了自家胞弟。
喻戚莞爾:“不過,陛下今日有丞相相助,必不會用上本宮的妙計。”
話剛出口,外頭匆急腳步聲襲來,來人是一直服侍在喻琅的路公公。
“殿下,大事不好了!”
“怎麽了?”喻戚一拍而起,“莫不是陛下暈倒了?!”
路公公喘着粗氣,連連搖頭:“沒有暈倒。”
“那便好。”
喻戚松了一口氣。
“但是陛下吐血了。”路公公喘了一大口氣,當即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