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生辰 喻戚耳尖驀然一紅:他學壞了!……

等楚四恢複了氣力, 雪都在他頭頂積攢了幾寸高。

顧舟寒早已不知去向,連腳印都被積雪掩埋,四周空蕩也寂寥。

他不知顧舟寒仇家是誰, 也不知道顧舟寒會去哪裏尋仇,他雖折服顧舟寒一路的行徑, 躲避那些仇殺者熟練萬分, 躲不過時下手也果斷幹脆, 但那不意味着他可以放顧舟寒獨行。

顧舟寒進了密室以後那般絕望的神色,現在還掩映在楚四的眼前, 既然顧舟寒說要報仇, 那自然不會輕易罷休。

正是了解顧舟寒多能躲避, 楚四才氣急敗壞。

掏出顧舟寒方才塞進他懷裏的東西,楚四瞄了一眼,咬咬牙,起身朝着歸京的方向趕去。

而早已走遠的顧舟寒帶着一把劍,繼續向北走。

想起楚四在暗室裏說的話, 顧舟寒不動聲色地握緊了手裏的劍。

“你怎麽看着這個圖案發呆,你身上不是也有?”

同樣的月彎鈎圖案不僅出現在皓雲谷的密室裏,還出現在陳禹衡的肩膀上, 更連他的肩胛骨也有。

那時候他很驚訝, 最初的發呆不過是因為驚嘆這圖案和宮裏陳禹衡肩膀處的一樣。

“我也有?”

言至此,楚四扯開他衣服, 對照水面給他展示身後一樣的雙月牙跡象。

顧舟寒宛若被一塊巨大的石頭擊中,粉骨碎身。

怎麽他身上也會有這樣的圖案——

兩個月牙背靠背,四個尖利的角指向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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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四不懂他的訝異,直言快語:“之前為你上藥的時候看到的,我還以為是你們郝雲谷人人都有, 但現在看你這麽驚訝,這記號到底怎麽來的?”

怎麽來的?

他也不知自己身上也有這些……

從小到大,他并不會在洗澡時看背後。

這般驚訝持續到他按照顧纭的話,成功找到暗格裏的老谷主藏起的文書時,才到達了頂峰。

單薄的幾冊書信,裏面卻記載了通天的大秘密,他終于知道一直隐于江湖的郝雲谷為何會被滅谷。

當年陳禹衡馬上墜馬,傷到了腿骨,便請了靠雲谷的谷主,也就是他的養父進京醫治;但他養父卻偶然抓了外頭飛來的信鷹,就此誤劫了從北疆送回的一面又一面的書信。

他養父本就是江湖人士,縱使發現了陳府的秘密,明哲保身也不會說出去,畢竟朝堂事務與他無關。

而等他這般行徑被發現後,陳家就将其拘禁在陳府,一面要他醫治陳禹衡斷了腿骨,一面讓他交出所得的信函。養父當然不願,留着那信函才能保身,若将信函交了出去,養父定會喪命。

但沒想到,當時的鎮北大将軍喪心病狂,還将他養父關押起來用了大刑。

直到老谷主在給陳禹衡看腿把脈的時候,對看管的人用了迷藥,才堪堪逃回了郝雲谷……

而陳家被人拿捏着這樣大的秘密,怎能輕易放過,終究選擇了用郝雲谷全族人的血,隐瞞住了這個不為人知秘密。

所以才有了雨夜血洗郝雲谷。

沒想到其中有兩個人躲過一劫,那就是他和顧纭……

離奇就離奇在他和顧纭一起逃出來時,仇敵不斷;而當顧纭偷偷從他身邊逃走時,無人去追殺顧纭,反而是他一路被逼着上了鄞都。

同樣是從谷底逃出來的人,同樣是可能知曉秘密的人,何故只有他一直被人圍追。

想起自己背後那個和陳禹衡一模一樣的印記,顧舟寒默默攥緊了手裏的劍。

這一路他和楚四一直被追殺,逃脫以後又被人追殺,殺手綿延不斷是因為此。

而他只有将源頭解決了,才能徹底安生下來……

只可惜,殿下的生辰日快到了,而他卻趕不回去了。

臘月二十七,風雪忽停。

雪夜的朝雲殿燭火通明,爐火前烘烤了好幾些人,宮人們喜氣洋洋,好似今兒才是除夕夜一般。

年紀小的暖玉更是笑意滿面,今兒殿下的生辰日上,她做出的點心格外得了殿下的喜歡,所以宴席過後殿下賞了她許多的好東西。

但熱鬧是她們的,喻戚累了一日,當下懶散躺在鋪着毛絨軟墊的貴妃榻上,眉眼之間都是藏匿不住的倦怠。

衆人不做叨擾,見自家主子都困了,一一脫身而出,徒留喻戚一人在屏風遮掩的榻上安眠。

等人散了去,喻戚悄然打開軒窗,冷風撲面而來,讓喻戚清醒幾分,此刻沒有下雪的院子打眼看去溫和平淡,融融暖意順這喻戚懷中的湯婆子席卷而上。

今兒本是她的好日子,烏泱泱的一堆人宴席慶賀之下,她總覺萬分的空虛。

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擊着湯婆子,喻戚思緒放空,不由地想起遠方的顧舟寒來。

也不知他和楚四在外頭怎麽樣了,這麽大的風雪可有多穿衣服,還有時間也差不多了,顧舟寒究竟打算什麽時候回來?

沒有顧舟寒的消息讓喻戚頗為煩躁,在喻戚手指緊緊揪着他湯婆子上包着的毛茸墊時,楚四出現了。

“參加主子。”

聽到楚四的聲音,喻戚愣怔一瞬,連忙起身向他身後望去,可楚四身後空無一人。

喻戚凝目而視:“就你一人回來了?”

顧舟寒呢?

顧舟寒怎麽沒有和你一起回來?

自家主子黑白分明的眼眸透出幾絲疑惑,見此,楚四苦笑一聲:“他說要去報仇,讓屬下先回來。”

“報仇?”瞪大雙眼,喻戚不解。

随即楚四将一路護着的東西小心遞交到自家主子手裏:“這是他讓屬下交由主子的,還說主子看了便懂。”

看着眼前這些信函,喻戚微挑眉梢,雙目凝重地接了過來。

等看完第一份信件,她心中開始卷起驚濤駭浪,翻滾而動。

不敢再看第二份的但看完所有的信函以後,喻戚才豁然。

但她心裏的起伏久久未平,暗地裏平複這跌宕的氣息,瞥了一眼眼前還跪着的楚四,喻戚擺擺手:“下去吧,一路辛苦你了。”

但楚四連個人都沒看住,眼下頗為自責,只得維持着下跪的禮節道:“屬下知道殿下擔心他,但那小子功夫了得,做事沉穩,他說去報仇必然是有把握的。”

女子粲然的雙目失去了幾分神采:“可本宮還是擔心,他當初入宮前就被那些人追殺到遍體鱗傷,這次一個人出去還能落得什麽好下場?”

楚四不贊同的搖搖頭,一雙兇狠的鷹眼裏少見露出對人的敬佩之意:“顧舟寒性子烈,殿下且安心,他一同出宮這幾個月,多半是他發現殺手解決那些人的,說來屬下也丢人,唯一一次受下的傷,還是他為救屬下,才流了血。”

喻戚卻将注意力全部關注在後面那句,當即焦心起來:“他還受了傷?可嚴重?”

楚四:……

“不是大傷,左手的大臂被擦破了皮,本來還擔心那劍上淬了毒,但好在他一直無大礙。”

看自家主子還在擔心,楚四問道:“不若屬下出宮去找他?”

不過多半是尋不見人的……

“罷了,”喻戚從嘴角扯出一抹微笑,同時斂下目中的深意:“你要是能找到現在也不會回來了,他要做什麽就随他去吧。”

“那,屬下告退。”

等楚四離開,喻戚硬挺着的身子驟然垮了下來,緊緊捏着手中的紙頁。

她手中的信函也萬分沉重。

作為一個活了兩輩子的人,她居然還想象不到郝雲谷的人會因為受了陳家的折磨而滅谷,更想象不到陳家的人居然膽大包天,敢犯下通敵的罪過。

而顧舟寒讓楚四将這些交給她,然後自己一個人去報仇,他還能去哪裏報仇?

無疑會一路北上,去北疆尋陳禹駱。

顧舟寒心裏有多難過,喻戚素來明白。

顧舟寒将全家被滅門的所有罪過都歸感到自己身上,現在好不容易知道了最後的兇手,無論是為了報答養父母的恩情,還是報複自己多年來受到的折磨,他都會選擇去報仇。

但一個人前往北疆,對方還是陳禹駱,顧舟寒也太過膽大了些。

喻戚本來就打算對陳禹駱動手,不然也不會将陳家兄妹三人留在宮中這麽久,直到年關還沒将人放回去。

選後選妃為假,她想趁機留住人質才是真。

陳禹駱那厮手握半塊虎符,一個人在北疆養精蓄銳這麽久,想坐穩朝政的人都不會放心。

但喻戚原先的計劃是等時機到了,找個合适的理由讓喻琅出手收了陳禹駱的虎符,将所有的軍權都攬在手上。

到時她居于幕後,這樣喻琅在朝政上便更有威望,她也能順利地全身而退,徹底将朝政歸還于喻琅。

可現在顧舟寒突然出手去了北疆,讓喻戚不免心驚膽戰。

如果自己早些時候就将她的打算透露給顧舟寒,顧舟寒是不是就不會這麽魯莽沖撞?

然而一切都晚了,顧舟寒居然能甩掉楚四自己一個人走掉,那自己的人想捉住顧舟寒想必難了。

但好在陳家那邊想繼續動手的人也難了。

只能這麽安慰自己,喻戚琉璃目裏放寒光,起身将這些信函收好在暗格之中。

顧舟寒給她送了一份大禮,有了這些信函,屆時收回陳禹駱的虎符也言出有名。

現在喻戚更希望顧舟寒能平安回來。

愁慮不安,喻戚頭疾就快發作了,等她再回到榻上抱着已經溫涼的湯婆子時,剛剛被她趕回去的楚四又跪在了原處。

“殿下!”楚四低着頭,亂糟糟的頭發上還夾雜着雪花瓣,在溫暖的屋子裏很快化作了水滴,“這是顧舟寒讓我在臘月二十七交給殿下的,剛才屬下走的急,差點忘了這遭。”

言罷,楚四将一冊書托舉在手上,舉高于頭頂又重複了一遍:“是他讓屬下一定要在二十七這日送到的。”

楚四一連強調了好幾次臘月二十七這個日子,喻戚心口微揚,暖了起來。

顧舟寒還記得這是她的生辰日。

等楚四再下去時,喻戚原本煩躁的心湖平穩了些,微微挑起唇角,就連眉梢都舒開些許的弧度。

即便二人遠隔千萬裏,顧舟寒還記得讓楚四給她準備生辰禮……

顧舟寒讓楚四帶給喻戚的是一冊書,飽讀詩書又偏好奇異話本子的喻戚來了興致,但終歸夾帶着幾許因見不到顧舟寒而起的恹恹不得勁。

潔白如新月的腕骨從冬日的袖籠裏探出,落在幹黃紙頁上的手指宛若白蔥根 ,喻戚動作輕柔地翻開這書頁。

透亮燭火下,喻戚的耳尖驀然一紅。

他他他他他!

學壞了!

居然敢給她送春宮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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