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出宮 喻戚也被氣笑了

枝繁葉茂的合歡樹到了入了秋後就拖起像豆角一般的串串莢果, 在蕭瑟的秋風秋雨裏搖曳不停,宮裏悄無聲息地少了顧舟寒的身影。

秋意離去之際,冬日的淩冽悄然而至, 朝雲殿的兩棵碩大無比的合歡樹也在冬日初雪下見了蒼涼。但殿外細枝殘葉耽于刺骨蕭瑟的東風劇烈擺動,殿裏卻軒窗半敞。

火爐之中炭火靜靜的泛着熱量, 時不時才在宮袍女子停筆之時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

暖玉腳步快且穩, 還端來了一份剛熬好的熱氣騰騰的湯藥。

“殿下, 喝藥了。”

暖玉靜候一旁,而提筆繼續謄寫的月牙鳳尾羅宮袍女子無動于衷。

暖玉正愁着殿下不喝藥, 聞瑕剛好帶着自家主子方才提要的墨來, 見狀勸道:“殿下該喝藥了, 早上的藥殿下就吐了好些,再不喝這寒疾怎麽能好。”

自家主子之前喝藥也不這般難哄,自打顧大人出宮,自家主子做什麽都提不起勁兒,無精打采了一個多月, 還是陛下說長公主府快修葺好了,殿下才提起勁兒來。

但前幾日出宮受了寒氣,回宮殿下就發熱咳嗽, 好在顧大人不在, 趙榮覃周禦醫還在,用了藥殿下當日便好了, 但第二日起殿下就開始躲着這藥,鬧得嚴重時,殿下早膳後用的藥轉眼間嘔了許多出來。

這讓聞瑕和暖玉等人怎能不着急,可殿下還不願喝,聞瑕抿抿唇擔憂道:“殿下的藥再不喝又要重新回鍋熬了, 藥越熬越苦,到後來就不好入口了。”

喻戚提着筆的手頓了一頓,想起這藥入口的苦澀之味,心裏實在抵觸的緊,凝目拖延道:“等本宮練完這副字再喝。”

“殿下……”聞瑕還想勸,一道沙啞的少年聲響在大殿中,還裹挾着途徑庭院時沾染着的梅花香氣:“藥放下,你們都下去吧。”

聞瑕見天子來,也沒轍了,放下藥碗欠身退下。

喻戚将筆放回,行禮過後,含笑問道:“外頭風雪大,陛下今日怎的來了?”

見書房除卻自家皇姐和自己外空無一人,少年天子踱步過來,看自家皇姐紙頁上飄逸的字跡,低啞着嗓子:“下了朝,聽說皇姐昨日出宮染了風寒,便過來看看,皇姐怎的不喝藥了?”

喻琅不贊同的視線落在烏黑的藥汁上:“就算藥苦,皇姐也不能不喝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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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父皇母後去世就鮮少被人這般教訓,喻戚不免笑意更深:“不是不喝,只是本宮待會喝。”

“皇姐是否要朕改明兒去蜜酥齋買蜜餞果子哄皇姐喝藥?”

聽喻琅提到蜜酥齋的蜜餞果子,喻戚不自意想起她夏日裏哄他喝藥的時候就是那般,喻琅不喝藥,她就拿蜜餞果子哄着人,但喻戚到沒想到現在會被自家胞弟反過來哄。

“那好啊,本宮要吃蜜酥齋的蜜餞果子。”

喻琅愣怔,他本在故意搶白人,現在反而下不來臺了。

梗着脖子,少年天子昂頭挺胸應了下來:“朕明日就派人去買給皇姐吃,但皇姐現在要先喝藥。”

“好,本宮這就喝。”但等喻戚執起碗,眉毛頓時高揚,黑黝黝的藥湯看着就沒好味道,而她唇舌不敏的毛病早在顧舟寒紮針之下好了去。

一口飲盡這湯藥,喻戚的臉皺得宛若包子褶,用了溫熱的茶水以後,許久才平複了回來。

“本宮已經用了藥,陛下這下可滿意了?”

滿意了的少年天子矜持地點頭,不再言語。

兩個月前喻琅就開始變聲,原先清脆的少年音沙啞了好些,就想拉動起來破風箱,嘔啞嘲哳難為聽,自此喻琅就不愛說話,上朝的時候話也很少,也就現在書房裏只有姐弟二人在,喻琅才肯說話。

由于自家皇姐的聲音宛轉悠揚,他一說話自己都難忍受,但多日沒怎麽好好同旁人說說話,喻琅憋了許久還是沒憋住,拉扯着小風箱呼啦啦的得在喻戚耳邊說了起來。

從近來朝堂之上的官員催他迎後納妃,到宮裏陳氏姐妹中陳泠泠的多管閑事,每一項喻琅都在自家皇姐面前描述得惟妙惟肖。

等皇姐終于笑了起來,喻琅無聲松了一口氣,其實他還有沒說的。

那些老匹夫知道他皇姐的長公主府在修葺中,還催着他為皇姐尋額驸。

喻琅氣得不行,但他已經不在于頭一回上朝被氣得假吐血的皇帝了,當衆虛與委蛇,将那群無所事事只喜歡盯着皇室私事看的人都搶白了一頓。

皇姐遇到喜歡肯定會出手的,才不會需要那些人在局外插手!

肚子悶氣的少年天子拽拽耳朵,視線落在女子宮袍腰側的香囊上,喻琅這才意識到她皇姐那麽喜歡配飾的一個人,已經數月沒換過香囊了。

“皇姐,顧舟寒有給你傳過消息嗎?”

當下喻戚撫弄着香囊那不甚精細的針腳,聽喻琅提到顧舟寒,眉眼之間略帶佻意,心悸一瞬,随後松開了緊着的手。

“沒有。”

“他不會出宮以後就不回來了吧,宮外那麽熱鬧……”喻琅随意猜測,越說越氣,“朕等着他能在宮外給朕捎帶些好東西呢。”

喻戚也被氣笑了,随之附和:“自打出宮就音訊全無。”

姐弟二人難得站在同一陣營批判,說了許久的話,等到二人都口幹舌燥了,喻戚才修正翻飛的袖擺,重新端莊了回來,将絮絮叨叨的天子送出書房外。

喻戚美目清揚,視線落在外頭頂着皚皚白雪的桂花樹上。

桂花香氣不在,像是某人的蹤影一般,陡然消失在她眼前。

就連楚四出去以後也連個消息都不回,好似皇宮就像牢籠一樣,沾染一點就永遠出不去。

她擔心顧舟寒的安危,此行一路坎坷波折,他還一點消息都不傳回來,這樣讓人一直懸着心等候石頭落下的感覺,也太過于不舒服了。

尤其是她剛剖析自己的心境,顧舟寒仍舊出宮了,徒留她一個人在皇宮之中時時刻刻都想着這事兒。

現在喻戚都摸不準顧舟寒出宮單純就為了查看皓雲谷滅谷一事,還是顧舟寒也在借機避開她……

上輩子的顧舟寒就不願被拘束在宮中,這輩子有了機會,顧舟寒還會願意回來嗎?

不自意捏緊香囊那褪了些許顏色的璎珞上,喻戚垂下視線,琉璃目裏全然是遮掩不住的彷徨和思念。

與此同時,風雪更為濃郁的郝雲谷。

北風刺骨,樹木的青蔥幻化成皚皚白雪,讓人在風雪之中腳步絲毫不慢,踏過的足跡轉眼間又被新落的鵝毛大雪填充起來。

滿臉滄桑還帶着顯眼刀疤的壯碩男子緊緊跟在白衣男子的身後,腳步沉重卻又一直不停;而他前頭的男子明明比他更清瘦,但此刻卻更有毅力。

看着顧舟寒一直往北走的背影,楚四忍不住在心裏罵爹。

早知這麽一行如此艱難,他就不再得了自家主子命令的時候沾沾自得,還以為出宮一趟能花天酒地快活一番,哪知行程壓得這麽緊,每日不是趕馬行路就是在逃亡的路上。

顧舟寒到底是什麽背景,一出宮就被人盯上了,要不是他有經驗,險些都護不住顧舟寒。

白雪之中,行路艱難,可他前頭那人分明還受着傷,此刻腰杆挺直,腳步不凝,宛若白雪中最為堅毅的那棵白楊。

楚四咬咬牙,終于在走出郝雲谷的那一刻忍不住了。

“你到底還要往哪兒走?”

自從他們二人進入皓雲谷的密室之中,顧舟寒就宛若變了一個人,整個人像一張被緊緊繃住的弓弦,楚四不知何時顧舟寒就會崩斷了去。

風雪浩蕩,楚四的聲音變成了呼嘯,像帶着刀子一般裹挾着風雪向顧舟寒刺來。

出宮幾個月,顧舟寒的氣質愈發冷凝,聽到楚四忍不住,顧舟寒停下腳步轉過身去,猶如刀削的面容笑意全無。

楚四被眼前人利落冷寒的視線猛然一刺,鷹眼異變,瞳目裏還蕩着叵測的光:“你到底怎麽回事?都已經翻遍了郝雲谷的密室了,你還要去哪裏?”

從宮裏出來以後他們一路向東北去,去了通岐郡,又向西南而來,最後來了大雪飄飛的郝雲谷。

而回鄞都應該往冬走,可楚四辨別方向後,卻發現顧舟寒還帶着他往北行進。

顧舟寒目中無神,一襲白衣将她襯托的愈發□□俊朗,在皚皚白雪之中整個人白的發光。

楚四話音剛落,顧舟寒溫柔地摩挲着手上那把劍,言語清淺:“你可以回宮了。”

楚四瞪大了眼,不敢相信:“你讓我回宮,那你呢?”

顧舟寒從懷袖中取出不久前在密室中得來的信函,表情未變,手卻在微微發顫地将其遞送到楚四眼前。

“你帶着這個東西回宮,記住只能交給長公主殿下。”

“你什麽意思?!”楚四不去接,橫眉冷對,拒絕顧舟寒這番請求,“我答應過殿下會全頭全尾地把你帶回去,就絕不會留你一個人在宮外。”

“你回去吧,我要去報仇。”

“你知道仇人是誰了?”楚四皺眉,“我可以幫你。”

“不需要,我可以自己去。”劍身陡然入鞘,顧舟寒将那一疊信函塞到楚四懷裏,不容置喙,“你把那東西帶給長公主殿下,殿下會知道的。”

楚四還沒接過那些紙頁,就發現自己的手僵直不能動:“你給我下藥?!”

顧舟寒一言不發,将人帶到隐蔽的灌木叢裏,雖少了春夏日的枝繁葉茂,但現在還白雪和落葉混雜,足以遮擋住楚四的身影。

楚四軟了身子,還面上還兇得很:“快給我解開!”

顧舟寒無動于衷,反而将信函往楚四懷袖裏塞得更深,同時又塞了一份硬物,顧舟寒交代着:“信函一回宮就要立刻交給公主殿下,而另外一物等到二月二十七。”

被眼前人套路,楚四目眦盡裂:“若是殿下知道,殿下也不會允許你這般胡來的!”

顧舟寒搖搖頭不做言語,拔出手中緊握的那把戚寒劍。

這劍是讓公主殿下送給他的,他出宮時也只帶了這劍,一路上睹劍思人,他在念及宮裏人之時,便用磨石抹去原本的“欺寒”二字,還刻上新的“戚寒”。

現在劍身還染着血,是方才在郝雲谷密室了結那群殺手時留下的。

真髒啊……

顧舟寒動作輕柔,用沾染飛灰的袖擺慢慢将劍上的血跡擦拭幹淨,等到“戚寒”二字重新現于眼前,他才壓着嗓子惺忪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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