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淚水 喻戚:他人在哪裏

越到除夕日, 宮裏越熱鬧,即便風雪呼嘯,到處陷入皚皚白雪之中, 四處清掃的宮人們也眉眼含笑。

前幾日剛過了臘月二十七的生辰日,喻戚一連兩天都在清點着宮外的百官送來的賀禮, 那些人也知道投其所好。

水頭起好的珠玉, 巧奪天工的雕飾, 有些的确頗有趣味。

而住在宮裏的陳家兄妹幾人也送了禮,中規中矩不出挑, 但勝在有心, 也不知是誰動得筆, 人像的神韻都在,畫中的她喝茶舞劍都栩栩如生。

其中喻戚最喜歡的便是她和顧舟寒在許久前萬壽日時同席的場面,二人俱是一席白衣,而她的衣擺淺淺帶着藍色,飄揚而起的袖擺還搭在顧舟寒雪白的臂腕上, 就像是二人有了密切的聯系一樣。

再看畫中人的面上神色,喻戚不免心顫。

原來那日她和顧舟寒同席時居然如此融洽;畫中女子,面含嬌俏, 而一旁的顧舟寒雖抿着唇瓣, 一副冷冰的模樣,但手上的核桃果兒已經聚了好幾攏, 喻戚心裏明白,那都是顧舟寒給她剝的。

現在在回憶當時場景,喻戚只恨自己沒有開竅得早些,萬壽日中了藥那次她還有幾分意識能自控,假若她刻意誘導着, 說不定顧舟寒就願意了呢……

但現在一切都晚了,喻戚帶着後悔的思緒将其餘的畫都收了起來,只留這一幅擱置在書房裏,還特意讓聞瑕就放在一擡頭就能看見的地方。

而之前雖說顧舟寒因為要去報仇的緣故離開了楚四,消息全無,但喻戚依舊沒有放棄。

楚四在宮裏沒待上幾日,又出宮去尋人了,這次喻戚特意叮囑了他一路北上,就在北疆尋人。

既然顧舟寒現在已經知道滅谷的人是陳家了,要去報仇也只會尋着這家的人,而陳家除了在宮裏的三兄妹,便只剩下遠在邊疆戍守的陳禹駱……

無論是哪一種可能,顧舟寒獨自一人去報仇,絕然不是一個好方法,也不是一個安全的法子。

而且她早已有心整治北疆的陳禹駱,原本想着查到足夠的證據就趁機奪了他的虎符,但喻戚沒想到,事情最後會落入這麽一步。

顧舟寒将她苦苦尋覓的證據遞送到她手上,卻獨自一人去報仇。

一想起顧舟寒單槍匹馬就去北疆報仇,喻戚擔心地夜夜不能寐,一邊害怕他半路又被陳家的殺手追到,還沒去趕往北疆就死于人的刀劍之下,一面又擔心他真的到了北疆,寡不敵衆,自投羅網,被人捉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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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讓人繃緊心弦的還是她細細梳理兩輩子祈觀琰的言行,喻戚這才發現喻琅所說的都是對的,祈觀琰對她似乎真有那方面的意思。

而讓她印象深刻是祈觀琰自始至終都在腰間佩戴着的一面白玉,喻戚搜遍了腦海的角角落落,才隐約回憶起那塊玉佩是她兒時的那面玉佩。

至于如何落到祈觀琰的手上,這還歸咎于她兒時出私自出宮去爬牆,落水以後不小心遺落在祈觀琰的院子裏。

她留下的那枚玉佩祈觀琰卻保留至今,難怪上輩子她指着那玉佩調笑祈觀琰,笑問這是否是她心上人送的的時候,祈觀琰看她的眼色如此冰寒。

但得出祈觀琰對她有心思的結論,卻讓她更為迷茫。

既然對她有心,又何故上輩子一劍了結了她……

而除夕那一日,喻戚和喻琅以及宮女們熱熱鬧鬧鬧到了子時,拖着疲倦的身子上榻以後,憂慮,擔憂及為止的恐懼混淆在一起,連帶着許久未出現過的上一世的記憶也夜夜入夢。她才知曉顧舟寒為何說是祈觀琰對她動的手。

夢境當中人馬喧嚣,往日莊嚴肅穆的大殿裏短兵相接,其間還掠影過一張不算熟悉的面孔,生生和陳禹衡有五分相似——而那人分明就是本宮戍守在邊塞的陳禹駱。

陳禹駱和祈觀琰相勾結!

而她護在身後的顧舟寒面容凄寒,雙目泛紅,宛若一匹兇獸。

與之對峙的祈觀琰握着那把上輩子自己親手送給他的劍,熟悉的字跡紅的刺眼,而垂懸着的璎珞無風而動。

祈觀琰想對顧舟寒出手。

可千鈞一發之際,無人敢動的女君沖了上去,擋在顧舟寒的身前。

喻戚在夢境裏也驚訝萬分,她從沒想過送給祈觀琰的劍最後會堅持對準自己,而當尖利的刀刃穿透自己的胸膛,祈觀琰瞠目結舌,似乎還在喃喃自語:“怎麽你會沖上來……”

女君也笑了,笑祈觀琰都做到了這個份上,卻表現出後悔莫及的神色,嘴角流出豔糜的血色,女君上前一步,讓那本就傷在要害的刀刃刺得更加徹底:“現在後悔,也晚了……本君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放過他。“

祈觀琰沒有停手也無法停手,閃着銀光的刀刃穿透而去,取出時已染上了女子鮮紅的血滴。

恍惚之間,入夢的她還看到了更多的東西,在祈觀琰結束了她以後,宛若兇獸的顧舟寒突然掙脫了禁锢她的侍從。

她已經求了祈觀琰讓祈觀琰放過顧舟寒,而顧舟寒怎麽那麽傻,奪起地上的長劍便向祈觀琰沖了過去,最後二人幾經搏鬥,兩敗俱傷。

胸口見血,可顧舟寒還步履蹒跚地走到她跟前,蹲下身子擁住了已然沒了氣息的自己。

即便是夢裏,喻戚都能感受到顧舟寒當時的絕望和死志……

一個年過了下來,喻戚生生瘦下了好些。

本就纖細的腰肢現在格外瘦削,但好在她日日舞劍,上回鬧鬧了一次風寒後現在的身子還健康了些,這才沒被喻琅日□□迫着喝那苦巴巴的湯藥補身。

而那夢以後她再也沒有入過旁的夢,但白日裏那番場景總是會在腦海中徘徊不去。

兵荒馬亂裏護着她的小神醫,游刃有餘且面不改色的祈觀琰,都時不時讓喻戚陷入有一瞬間的怔愣之中。

二月二,龍擡頭。

一早,喻戚混雜在一群穿紅帶綠的漂亮宮女之中,腳邊哄着暖爐,膝蓋骨上還端着一個暖融融的湯婆子,喻戚一邊有一遭無一遭地整理着之前正月十五的琉璃花燈,一邊看着少年天子和陳家三兄妹一起言笑晏晏。

過了午後,喻戚一直擔心的顧舟寒終于有了消息。

聞瑕從外頭進來,但以往含着笑意的唇角此刻拉得很平,步履匆匆的走到喻戚身邊,聞瑕側下身子小聲回報:“殿下,楚大人回來了!”

楚四自打現于明面以後,就得了天子賜下的官位,還同宮裏侍衛一樣可以領了俸祿。

這人在年前就被喻戚派出宮去尋找顧舟寒了,等到現在他才回來,期間楚四雖然也暗地裏向宮裏傳過消息,但都無甚用,找來找去都沒找到顧舟寒。

衆人還在歡聲笑語之中,強撐着笑意的喻戚完美掩飾了心裏的擔憂:“你們先玩着,本宮去換身衣裳。”

等轉過高高的紅木臺階以後,喻戚神色陡然一變,目光冷凝,且步履匆匆:“就楚四他一人回來了嗎?”

聞瑕跟在後頭連連點頭:“就楚大人一個人回來了。”

喻戚眉頭皺的更緊,聽到聞瑕說只有楚四一個人回來了,險些一個踉跄摔了出去。

“當真只有他一人?”喻戚不相信,再次詢問了一遍。

“的确只有一人,楚大人一回宮就說有要事要見殿下。”

等喻戚見到楚四時,原本就緊着的心弦拉的得更加繃直,似乎只要輕輕伸手一挑,就能泛起铮铮弦音。

裏屋只有兩人,喻戚走到楚四跟前。

楚四似乎還是原來的模樣,但周折兩地以及數月的趕路和風雪讓他疲倦不堪,眉宇之間全然是散不盡的哀傷與悲惋。

焦慮已然在胸腔裏無限膨脹,喻戚面色緊張:“怎麽樣了?這一行可還順利,你可找到他了?顧舟寒他還好麽?”

楚四擡起了頭,一雙炯炯有神的鷹眼當下略顯茫然無神:“殿下……”

喻戚越發焦急,窗戶未阖,午後的風兒從外頭吹拂而過,隐隐約約還帶着冬日的俏寒。

屋裏楚四的不作語讓喻戚失神,等喻戚視線下擺,猛然瞧見楚四手邊緊緊握着的那一柄長劍。

像預料到什麽一般,一抹白光在腦海中猛然炸裂,喻戚薄唇發顫,卻怎麽都說不出話來。

漫長的靜寂後,喻戚才讷讷又道:“他人在哪裏。”

楚四還在訝異殿下的淡然不驚,等他擡頭,卻發現女子早已不知何時目中含淚,愣愣地頓首看着他手中的劍。

楚四紅了眼眶,像是看着什麽千金之物一般,将手中的劍托舉到頭頂,聲音嘶啞且同時含着淚意:“他讓屬下把這把劍,歸還于殿下。”

喻戚不應,微微低着頭,露出一截白皙的頸項,依舊重複了一遍:“他人在哪裏。”

她現在徹骨寒,一絲冷氣從腳細密而上,綿延了她所有的筋骨,直至她搏擊跳動不已的心脈。

偶然一陣風強吹而過,帶着早春的寒氣宛若在人臉上挂着刀子一般,喻戚也不在意,渾身還發散着說不清的冷冽。

此刻楚四的避而不答,還有她之前親手送給顧舟寒的劍重現眼前,都讓喻戚失去氣力。

吞咽下小舌,喻戚的烏黑雀羽已然被氤氲而起的淚水染濕。

摩挲着眼前的劍,冰冷的劍鞘鈍鈍地戳着她的掌心,喻戚最後又問了一遍,言辭輕緩又平靜:“他人在哪裏。”

“殿下!”楚四咬緊了牙,“屬下去的時候已經晚了,他……死在陳禹駱的大營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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