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缱绻 顧舟寒:殿下,我回來了……

萬壽日前一日, 祈觀琰特意進宮了一回,還特意拜見了喻戚。

秋日的玉堂花今年新做了扡插了,開得也比往年更加茂盛。

二人一同走在禦花園裏, 還是以往一般守禮,但二人各藏心事, 言語之間都頗顯成年人之間的推拉牽扯。

喻戚只覺這人真有意思, 和陳禹駱勾結以後還能以這樣正直的面孔, 在朝堂上維持一個忠誠的模樣。

喻戚一直靜靜聽着祈觀琰說着朝中之事,但凡祈觀琰問詢她的意見, 她都推婉不言, 等到祈觀琰說道陳禹駱今日就會歸京, 喻戚這才笑道:“丞相大人不該同本宮說這些的,本宮現在就靜靜養在宮裏,不問朝堂事。”

“可陛下畢竟不到那般年紀……”

“丞相大人此言差矣,縱使陛下年紀還小,身邊不還有丞相大人幫忙幫襯着嗎?至于陳禹駱之事, 他的兄妹幾人都在宮裏,丞相大人去見見也不礙事,畢竟你們少年的同窗情誼着實難以磨滅。”

提到去見陳禹駱, 祈觀琰讷言, 停下了腳步:“殿下就沒有旁的心思?”

若是殿下願意,除去了陛下, 讓同樣有皇室血脈的殿下即位當權也并非不可。

秋雨梧桐葉落時,宮裏的玉棠花同樣在雨後格外的嬌豔。

喻戚順勢停下腳步,伸手撫弄着還沾染着雨滴的玉堂嬌花:“本宮還能有什麽心思,本宮現在就同着秋日的花兒一樣,開不了多久就會凋謝, 丞相大人既然真心發問,本宮便坦誠相待,本宮現在的心思不在朝政上。”

言罷,喻戚折下那一只粉嫩的花枝:“何況本宮已經快二十了,自該考慮本宮的私事了。”

“私事?”祈觀琰眉頭鎖緊。

“自然該如此。”手指撥弄着潮濕的花瓣,喻戚俨然一副情深模樣,“而且本宮已經有了歡喜的人,就等他回宮,本宮就将他迎接為額驸。”

“殿下!”祈觀琰大驚。

看祈觀琰沉郁的神色,喻戚心裏只覺好笑,但面上不顯,依舊是一副小女兒情窦初開的羞澀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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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顧祈觀琰已經黑了的臉色,喻戚繼續說道:“其實那人你也知道,就是顧舟寒,但他官位低了些,不過本宮也不在意,本宮就是歡喜他了,就是要将他迎為本宮的額驸。”

自打覺察到祈觀琰對自己有心意,喻戚就有意順從,自當不知道顧舟寒已經死了的訊息,将折下的花兒遞到祈觀琰眼前。

見祈觀琰接過,喻戚眉眼含笑:“本宮已經有了心喜之人,丞相大人也還不考慮着終身大事麽?”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喻戚意味鮮明,但祈觀琰看向她的眼中宛若帶着刀子一般,恨不得将他片片削骨。

許久以後,祈觀琰驀然笑了:“那屬下就恭祝殿下得償所願,可就不知那人有沒有那般福分能回宮留在殿下身邊了。”

他說話時言語溫婉,聽在外人耳裏就像在歆羨那人的福分一樣,但喻戚品出其中的意味,深邃如夜空的雙眸似笑非笑。

一刻鐘後,看着人雲淡風輕的離開,喻戚撿起地上被祈觀琰遺落的花枝,用帕子輕輕擦拭去上頭沾染上的泥水,喻戚動作輕緩地攜着這枝花去了禦書房。

禦書房裏無一人服侍者着,而正在披着折子的喻琅愁容滿面,見喻戚進來了,喻琅連忙起身,焦急地圍在她身邊。

“皇姐,祈觀琰他怎說?”

喻戚靜靜地将玉堂花擱置在一旁的素紋花瓶裏養着,動作萬般輕柔,薄唇吐出的話語卻格外嚴肅:“他可能要動手了。”

“皇姐!”喻琅險些撅了手中的筆。

喻戚以手支颔,那雙漂亮又多情的眼望着少年天子。

隐下了祈觀琰想讓自己即位,去除喻琅這一段對話,喻戚慢慢将祈觀琰和她所說的一一講述給喻琅聽。

當喻琅聽到自家皇姐居然刺激祈觀琰說要和顧舟寒在一起,喻琅瞠目結舌:“皇姐這麽說,祈觀琰的臉色想必很不好看了吧……”

喻戚點點頭:“本宮裝作不知道顧舟寒已經沒了,但他說話也含槍帶刺兒,想來他知道顧舟寒已經死了。”

不然也不會說什麽顧舟寒沒有福分留在她身邊。

說實話,當祈觀琰說出那話時,她險些沒忍住要對祈觀琰動手。

若是沒有祈觀琰,沒有陳禹駱,顧舟寒本就不會這麽就去了。

當下看天子在一旁沉了一口氣,面色不虞的樣子,喻戚笑笑:“陛下怎麽了?都到了這一步,陛下怎的還不開心?”

“朕沒有不高興。”

喻琅轉了身子,目光直勾勾地看着穿着宮袍的豔麗女子。

自家皇姐看上去還是以往那般模樣,但整個人的內核底蘊截然不同,以往的鮮活現在已經退變成了難言的低糜,像是整個人只有一股氣兒在頂着,一旦那股勁兒從這副軀體裏溢出,這個人就會很快變成一具枯骨。

喻琅不喜歡這樣的皇姐。

喻琅咬了咬唇,突然問了一個以往沒問過的問題:“那皇姐會感到開心嗎?”

“當然,本宮和陛下布局布了整整有半年時間,就為了能在祈觀琰和陳禹駱碰面的時候将這二人通敵的罪名壓實了,事成以後本宮當然會開心。”

女子目光明亮深湛,好似那當真是一件快活事。

但喻琅看在眼裏,想問她那還能恢複成以往那個懶散卻倨傲,神魂俱在的雲瀾長公主麽,嘴邊卻問出了另外一個問題:“那以後的日子,皇姐打算如何?”

“以後……”喻戚擺弄花枝的手凝滞,下一刻嘴角強勾起一抹笑意,“自然去肆意快活了。”

“當真?”

“自然。”喻戚低眉之間,只見柔和。

再三确定自家皇姐沒有低落到那般程度,喻琅暗地裏松下一口氣。

這小半年來他壓力不小,除了在自家皇姐的指引下熟悉各路兵馬,還要接觸到暗處那些不為人知的腐朽。

等他對朝堂諸事游刃有餘,回過身來他卻發現自家皇姐宛若換了一人。

規矩地笑,規矩地用三餐,極少會主動逗弄他,而他在禦書房批折子時,他皇姐在一旁反複翻看一冊春宮圖。

他剛開始還覺得皇姐這番所為極為不雅,後來看到皇姐會突然真情實感地發出笑聲,他才不做阻攔,甚至還讓路公公差人去搜尋了好多孤本,一同碼在自家皇姐常坐的案幾旁。

可惜他皇姐翻過幾番就神色恹恹,次日又摸回了那本老舊的圖冊。

如今看着眼前言辭鑿鑿要事後去“肆意快活”的自家皇姐,喻琅忍不住設想自家皇姐會不會在一切安定以後,日日流連勾欄,以作時時觀摩。

不知道自己在少年天子心中的形象居然是這樣,喻戚看着案幾上少下許多的奏折,伸手撣了撣卷翹的衣擺:“所以一切就看明日了,倒是無論發生什麽,陛下切記一點,千萬要保全自己。”

記挂着喻琅要注意保全自己,喻戚卻在午後吹久了秋風,染了風寒。

外頭天色昏暗,大殿之中燭火透亮。

來往忙碌的宮女,除了在整理殿下明日要穿的衣裳首飾,其餘便在伺候的自家主子用藥。

“殿下快些用藥吧。”桉桐柳眉倒豎,頗為為難,“禦醫上回就說了,殿下太過貪涼了。”

喻戚無力地端着藥喝了一口,但太過苦澀,只微微喝了一口,她就忍不住反嘔。

看來唇舌治好了以後也并非都是好處,每回用藥就跟上刑一般。

喻戚實在喝不下去,但不喝藥,明日必然鼓不起力氣來。

咬緊了牙,喻戚閉眼吞下一大口。

見自家主子用了藥,一旁的桉桐急忙端上了剛調好的蜂蜜水:“殿下快漱漱口!”

喻戚四肢乏力,任由桉桐将甜口的蜂蜜水喂到唇邊,等甜絲絲的水順着唇舌流下,她才漸漸緩了過來。

但藥效到底沒那麽快,此刻她身上都汗濕了去。

盜汗盜得厲害,喻戚撐着身子回了榻就寝。

桉桐見主子那般虛疲,只得擔憂地阖攏了簾紗,走前還吹滅了幾盞燭火。

喻戚也未曾想到不過吹了會兒風,此刻就會咳嗽的這般厲害。

榻上安躺,她嗓子發疼,整個喉管裏都是方才苦藥的味道。

這麽些天以來,她日日壓抑自己,将所有的負面的情緒封印在身體之中,每日只有夜深人靜獨自一人躺在榻上,她才能這般。

趁着黑夜的遮擋,她會将所有不堪和難過蔓延開來,但等夜幕過去她依然還是那個言笑晏晏的長公主。

如今即便染病,喻戚腦海裏還在細細演練明日的場景。

等确定所有的安排都沒出差錯,喻戚繃緊了的心微微松了些。

伸手摸到枕頭下面,一冊書被她抽了出來,昏暗一片,她看不清上頭的畫像。

也無需看清,這是她緬懷顧舟寒的物件,是顧舟寒人在宮外都要楚四送給她的十九歲生辰禮。

也是最後一件顧舟寒贈予她的東西。

此刻,夜幕低垂,喻戚就靠着這本春宮圖,睡前回憶她與顧舟寒零散糾葛,連帶着微微挑起唇角沁出別樣的溫柔。

以期入夢。

燭臺安靜的燃燒着,偶爾在寂寥的大殿裏“呲呲”響那麽幾聲。

喻戚上下睫毛交/合,就在快要入睡之際,大殿橫梁響起異動。

一股熟悉的濃郁藥香翩然入鼻。

喻戚倏然睜眼,軟着的身子想要撐起來,但還未起身,攏起的簾巾就被掀開。

而下一瞬,她被納入一方溫柔寬厚的胸膛中,與之而動的是念想之人的缱绻聲線——

殿下,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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