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
當李耀陽從延時兩三秒的視頻通話中聽到安歌的話時，伴随着巨大的響聲，宋佳連同窗框、多塊玻璃碎片從三樓的窗戶被打飛出來。李耀陽條件反射地仰頭看去，如果不躲開的話，他毫無疑問一定會死在宋佳和玻璃碎片的謀殺中。
在危機關頭人類的潛能是無限的，李耀陽想要跑出宋佳掉落的位置，可就在這個緊要關頭，一雙纖細的胳膊突然牢牢地摟在李耀陽的腰上，讓他根本動彈不得。李耀陽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宋佳朝着自己砸下來——
☆、013追随者
導讀：他要變得強大起來，這樣才有資格跟随着他前行
物體從十米高空墜落只需要一秒的時間，李耀陽這關鍵的一秒逃生時間，半秒已經浪費在那雙纖細卻力道大得驚人的胳膊上，剩下的後半秒無疑也會葬送在死死摟着他讓他無法移動分毫的手臂上。
醫術一流從未出現過醫療事故，擁有與真名完全相同的名，把送子觀音的技能使用得得心應手……李耀陽在許多方面的才能都高高淩駕于常人之上，可是在面對死亡的時候，他也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他本能地閉上雙眼避開死亡降臨在自己身上那一瞬間。
當人的心境發生變化時，對時間的感知會跟着發生奇妙的變化，所以才會有一日三秋、白駒過隙這些詞語。等待死亡降臨的這半秒的煎熬對李耀陽來說變得尤為漫長，一瞬的光景讓他想起自己這一生的所作所為，在工作中他不曾留下任何遺憾，但是生活中——李耀陽已經快一年沒見過自己的父親了，明明生活在同一個城市，彼此的關系卻冷淡到這個地步。
父親那經過歲月的侵蝕的蒼老容顏浮現在腦海裏，李耀陽不禁感到深深的悔意，為什麽他們之間不能坦誠點面對母親的死亡呢？如果還有機會的話……
“嗚……”伴随着一個軟糯童音的嗚咽聲，李耀陽感覺到一個柔軟的物體隔着厚實的外套輕輕蹭在他的胸前。終于察覺到異常的李耀陽把眼睛睜開一條縫來，宋佳和窗框、玻璃碎片詭異地停滞在離地三米的位置。宋佳的脖子上牢牢纏繞着一條看着像是黑色絲綢的東西，李耀陽看不見她的表情，卻能從她雙手緊拽着絲綢和四肢抽搐的肢體語言中讀出她的痛苦。
能做到這種事情的人不會是李耀陽，當然也不會是在三樓搶救黃主任的安歌，唯一可以懷疑的對象就是牢牢地黏在李耀陽身上的不明人物了。李耀陽動作僵硬地低下頭來，在看清依舊死死摟着他的家夥長什麽樣的時候，他猶如擂鼓的心跳逐漸地舒緩下來。原因無他，這個害他在短短的幾十秒時間裏心情經歷過大起大伏的人，正是李耀陽前幾天親手接到這個世界的靈貓族新生兒，靈貓族為其取名冬珏。
個子才到李耀陽胸口的冬珏看起來有點面黃肌瘦，原本烏黑有光澤的頭發變成不健康的枯黃。他用濕漉漉的眼神看着李耀陽，就像是把李耀陽當成最親近的人。“我，救，救了，你。我救了你，救了你。”
李耀陽和冬珏分別的日子一只手就能數過來，現在冬珏就已經會說話了，雖然只會說些簡單句，還磕磕巴巴地說得不利索，但也足以證明冬珏的聰明。上天給了冬珏聰慧的大腦和高強法力，卻也不見得他就是幸福的，不然這個孩子也不至于大冷天的穿着單薄的衣服光着腳來找李耀陽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
不過現在并不是談冬珏的事的時候，李耀陽伸手輕輕撫摸了兩下冬珏的腦袋：“冬珏，把它們放下來，輕輕地，不要弄出聲音，不要讓夢妖跑了。”李耀陽怕冬珏聽不懂，反複确認他知道該怎麽做才讓冬珏動手。
好在宋佳選的這個老巢幾乎沒人住，這才沒讓物體反重力飄在空中的事曝光出去，宋佳和窗框在冬珏的操縱下也順利地無聲落地。李耀陽本來是打算讓宋佳老實點呆着，等安歌把黃主任處理妥當之後再把宋佳交給安歌處理。可是冬珏這個單純的家夥怎麽可能讀得懂大人那彎彎繞繞的思考回路，他迫不及待地控制着宋佳脖子上的黑絲綢，狠狠地把宋佳的腦袋給擰了下來。
宋佳的腦袋脫離身體的時候沒有濺出一滴血液，冬珏也終于舍得松開手不再抱着李耀陽的腰，屁颠颠地跑過去把宋佳的腦袋提溜到李耀陽的面前，完全就是一副求誇獎求愛撫的模樣。李耀陽無言地看着不遠處的無頭屍身體從腳部開始異變成一抔抔的黃土，這些黃土竟然有着不小的腐蝕性，宋佳的衣服和附近的木質窗框都被腐蝕了大半，還不時地發出滋滋作響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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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珏後知後覺地注意到了無頭屍的異變，所以在李耀陽想要伸手接過宋佳的時候，迅速地把雙手背到身後不讓李耀陽去碰宋佳的腦袋。不過冬珏的思考回路并不是覺得李耀陽碰到宋佳的腦袋會被腐蝕，畢竟在冬珏的眼中，能夠保護住媽媽和弟弟生命的李耀陽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人，冬珏碰到宋佳尚且毫發無損，更何況是比他還要厲害得多的李耀陽。冬珏只是單純地認為不能讓李耀陽的手碰髒。
把自己的想法用人類的語言清楚地表達出來，這件事對現在的冬珏來說還是太困難了，他只能讨好地對李耀陽露出微笑，努力地向李耀陽表示自己的忠誠，生怕李耀陽對他發怒趕他走，他已經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見冬珏把宋佳的腦袋拿遠，李耀陽着實松了口氣，送子觀音的職位可沒有賦予他可以防得住腐蝕效果堪比王水的不明泥土的能力。無頭屍變成的泥土腐蝕完所有衣物和大部分窗框之後消失了一小半，剩下的泥土還在不知疲倦不倦地腐蝕着剩下的窗框、玻璃和地板，這場腐蝕性吞噬恐怕要持續到泥土全部消失才能停止。李耀陽苦中作樂地想着，至少這樣的話就不用擔心怎麽樣處理屍體了。
李耀陽不是那種很能體貼人的家夥，他就算是注意到了冬珏的不安也不會去安慰他。誇獎安慰說“冬珏能夠掌握宋佳這只變異夢妖的弱點就已經非常了不起了，你才來到這個世界上幾天，并不擁有對付夢妖的常識，所以才會犯點小錯。”這種母愛泛濫的話并不是李耀陽的風格，他只是沉默地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冬珏瘦小的肩膀上，也沒有在意貼在宋佳腦袋上的外套衣擺被腐蝕掉。
別的年幼的孩子是否能夠理解李耀陽這種無聲的溫柔，這就不知道了，冬珏在肩頭被披上帶着體溫的外套的瞬間就讀懂了李耀陽的溫柔。冬珏微微垂下頭來，眼眶悄悄地染上紅暈，鼻腔裏也是憋不住的酸澀。在剛剛降臨到這個世界上的時候沒哭，在靈貓族發現他身體的異常而抛棄他的時候沒哭，冬珏此時卻真切地有種想哭的感覺。
冬珏在子宮裏度過的這三十二年，靈貓族不想讓他的生命白白浪費，為了讓未來的靈貓族最強的貓在各方面都變得優秀，從來沒有過胎教觀念的靈貓族從人類那裏照搬照套，貓女懷孕的第二年開始，便強迫身體負荷極重的貓女學習各種各樣的知識，其中不少內容都是晦澀難懂的知識。
起初的時候冬珏對新鮮的知識非常感興趣，但是當他學會什麽叫惡意的時候，他受到了很大的打擊——因為每當學習的時候，貓女都會不停地用最大的惡意詛咒冬珏。
在胎教進行了一年之後，每當貓女要上課學習的時候都會胎動得厲害，疼得貓女無法集中精力上課，次數一多，靈貓族便認為冬珏不想學，後來精英式的胎教就不了了之。但冬珏并沒有厭惡學習各種奇妙的新鮮的東西，反而是喜歡到哪怕是最依戀的母親對學習厭惡至極，也還是非常喜歡的地步。冬珏為了母親放棄了學習，可是卻沒能從母親那裏獲得任何誇獎，她也從未停止過責備。後來冬珏便開始封閉自己的神識，拒絕和外界交流，只一心想要保護貓女不死。
在反複的傷害和被傷害的過程中，冬珏心中對學習的那份熱愛已經消磨殆盡了。可是就在李耀陽沒有任何目的性地為他披上外套的瞬間，冬珏又開始渴望學習了，他想要變得強大起來，這樣才有資格站在李耀陽的身後，跟随着他的步伐前行。
***
李耀陽在證實冬珏能夠完全掌控住已經無法稱之為宋佳的夢妖之後，便繼續把注意力轉回了手機熒幕上，視頻通訊還在進行着。視頻中的黃主任昏迷了過去，身體多處貼着黃符，安歌進入攝像頭範圍的雙手掐訣，嘴裏喃喃地念着什麽，最後很不科學地把一紙黃符燒成灰溶進一杯水裏灌黃主任喝下。
剛才宋佳和窗框一起掉下樓的情況明明非常危險，可是安歌都抽不出空來詢問一下樓下的情況，黃主任的情況有多危急也可以想象一二了。不過現在李耀陽總算是放心下來了，雖然他看不懂安歌是在用什麽章法來挽救黃主任，但是安歌在進行一系列動作的時候，擺在上衣口袋裏的攝像頭都沒有黃動過，這足以證明安歌的狀态很穩。安歌能這麽胸有成竹地應對，足以證明黃主任還有救。
即使剛剛在鬼門關走過一趟，李耀陽還是不禁揚起一個微笑來，在成為實習送子觀音以來，他第一次感謝送子觀音系統能夠選中他，這次能夠救下恩師黃主任完全是托了送子觀音系統的福。
李耀陽清了清嗓子，對着手機的話筒說道：“安歌，我有事情要告訴你。”
“你受傷了？傷勢嚴重麽？抱歉，我現在走開的話，夢妖受害者的情況會很危險，你能自己打120求助麽。”安歌在心裏暗罵了一句髒話，他真不該托大自己一個人過來的，這回真是分.身乏術了，要是剛才能夠在十秒內把夢妖封印住的話也不會這麽難處理黃主任的情況。如果李耀陽能夠抓住夢妖的話該多好……安歌搖了搖頭把妄想甩到腦後，這怎麽可能呢。
安歌的自嘲剛結束，李耀陽便恰到好處地奉上了情報：“我沒有受傷，只是想告訴你一聲，我們把宋佳抓住了，想問一下你該怎麽處理。”
安歌的下巴哐當一聲掉到地板上，幸虧黃主任還昏迷着，這才沒人看到魅力無邊的舞蹈教練短暫的醜态。安歌咽了咽口水：“你是怎麽做到在沒有工具的情況下剝開夢妖那層腐蝕性淤泥外皮的？等等，你是說‘我們’？把那只夢妖給我看一下。”安歌把手機從口袋裏抽出來，将手機屏幕對準自己。
李耀陽示意冬珏把宋佳的腦袋擺在攝像頭前面，兩秒延時之後，安歌便看到了一張緊閉雙眼不停流淚的表情痛苦的臉，這張臉的脖子下面空空如也，再從下往上看，一只完全是未成年人狀态的手正抓住宋佳的黑發把腦袋提在半空中，這一看就是外行人的捕捉方法。安歌深呼吸一口氣：“抓住它真是幫大忙了，能把它帶上樓來麽？”
安歌把話說完，就把手機重新放回上衣的口袋裏繼續對着黃主任錄像。李耀陽再看一眼屏幕裏的黃主任之後就悄悄地挂斷了視頻通訊，他轉頭看向顯得有些興奮的冬珏：“一會上到樓上之後，你不能讓剛才那個和我們通話的人知道你是貓。”
冬珏不明白李耀陽這麽做是為了絕不透露任何他和送子觀音有關系的線索，但這并不妨礙他乖乖聽話，他甩了甩腦袋，一雙白毛中夾雜着灰毛的貓耳出現在頭頂上，還很可愛地抖了兩下：“我變，變回，原來的，樣子？”
李耀陽嚴肅的神情差點沒能繃住，孩子們的可愛果然是天然萌殺……“原形不要随便露給別人看，把你的耳朵收起來。如果對方不提問的話就不用回答，但是他問起你的身份的話，你只要‘汪’就可以了。”
——“汪？”
☆、014新生活
導讀：新生活也需要新的名字，我為你取一個新名字吧
李耀陽還站在原地的時候沒有太大的感覺，當他邁開步伐向樓道入口走去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腿軟得有多厲害，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雲端，整個人輕飄飄的難以站穩。上次腿軟到這個程度還是在前年某場聯合手術的手術臺上。
提到那場手術就不得不提到某個知識點。子宮肌瘤、卵巢囊腫是女性最常見女性疾病，發病率達20%到30%，絕大多數沒有明顯症狀。女性懷孕之後，體內雌激素水平升高，到孕晚期，雌激素水平是孕前1000倍。子宮肌瘤卵巢囊腫都是激素依賴性疾病，激增到1000倍的雌性激素很容易讓原本較小、無症狀的肌瘤、囊腫迅速蘇醒、增大。
由于許多孩子都不是在雙親做足懷孕準備的情況下誕生的，臨床上也不乏孕婦帶瘤生産的例子，手術的成功率也病不算低。前年的那場手術，李耀陽作為該孕婦的剖腹産主治醫生參加了手術，與他合作手術的是腫瘤科一名老資歷的醫生。
那場手術給李耀陽帶來了很大的壓力，該孕婦是40歲的高齡孕婦，更糟糕的是她的子宮肌瘤的長速很快，在臨近剖腹産的時候已經達到了八厘米的長度并且發生輕微扭轉，加之該孕婦還有過肝髒的病史，這場手術大出血的風險很高，處理不慎的話很可能造成一屍兩命的下場。
現在閉上眼睛的時候，李耀陽依舊能清晰地想起剖腹産手術中的每一個步驟，其中還出現兩次緊急情況……邊回想着那場手術，李耀陽邊走進那昏暗潮濕的樓道，樓梯裏的燈泡用的還是一百多年前就發明出來的鎢絲燈，二樓照明的鎢絲燈忽明忽暗地照在肮髒不堪的牆壁上，陰深深的，非常可怖。不過李耀陽并沒有注意到樓道裏詭異的氣氛，他雙手無意識地迅速重現着當時那場手術中的每一個步驟。
當李耀陽來到三樓的時候，手上的動作剛好停了下來，剖腹産手術順利結束，主刀席交替，接下來繼續進行子宮肌瘤摘除手術。在讓出位置的時候，李耀陽才發現自己的雙腿抖得厲害，他不能用沾滿血污的手套去觸碰手術臺或者是工具臺，結果後退幾步狼狽地一屁股向後摔倒在地面。
那場手術搶得是速度，沒有人騰得出手來拉李耀陽一把，可是李耀陽卻非常地開心，因為他盡到了自己的責任。那名主刀的腫瘤科老醫生在整場手術結束之後對李耀陽說過這樣的一句話：“在手術臺上努力救死扶傷的醫生是好醫生。”李耀陽一直把這句話當成是誇獎記在心中。
站在302房虛掩的滿是鐵鏽的門前，李耀陽雙腳的虛軟感依舊沒能消失，但只要想起老醫生的那句話，無論等着他的會是什麽，他都能鼓足勇氣來面對，以一名醫生的身份。在今天之前，李耀陽一直都是被動地接受送子觀音系統強加在他身上的責任，但是從今天開始，他打算嘗試着主動去接受這第二份不太科學的‘醫生’職業。
***
李耀陽和冬珏把宋佳的腦袋交給安歌的時候，他用三張黃符封鎖住宋佳的腦袋之後，只是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披着李耀陽的外套像個小乞丐似的冬珏，對冬珏的身份倒是絕口不問。“我記得你和藍臻那個女人認識，你打個電話通知她，讓她私下安排人在二十分鐘之後過來接黃先生。”
安歌的意思很明顯，這裏看起來實在是太像犯罪現場了，躺在床上昏睡中的黃主任身體衰弱成因也不在人類的常識範圍內，所以必須要秘密安排黃主任住院療養，能做到這一點的無疑就是身為醫院院長女兒的白富美藍臻。
“我現在聯系不上藍臻，否則我也不會越過藍臻直接向你求助。”說到這裏，李耀陽下意識地看了冬珏一眼，藍臻是被請去照顧冬珏的，現在作為藍臻照顧對象的冬珏都不在靈貓谷，那麽藍臻此時很可能也離開了靈貓谷那個通訊信號無法到達的山旮旯。“我先打個電話試試吧，如果聯系不上藍臻的話，我會想其他辦法安排黃主任住院的。”
自從得知自己的真名是耀陽之後，李耀陽發現自己的運氣也開始變得好起來了。剛才如果不是冬珏出手相助的話，李耀陽能避開大部分的墜落物保住生命，但也絕對會受傷，只是不知道受傷的嚴重程度會如何。現在想要聯系藍臻是一樣的——已經好幾天都聯系不上的藍臻在李耀陽最需要她的現在，主動給李耀陽打了電話。
李耀陽隔着電話都能聽出藍臻的好心情，但這不是說靈貓族事情的時候，李耀陽打斷了想要和他分享好心情的藍臻，把黃主任的事情簡略地告訴了她。藍臻現在顧不上去責怪李耀陽在金童玉女都不在的情況下貿然接觸業界人士，她向李耀陽問了地址之後立刻挂斷電話，看來是去安排人來接黃主任去住院了。
在李耀陽和藍臻通話的這段時間，安歌也沒閑着。他戴着一雙材質不明的緊貼皮膚的手套，這雙手套的尾部把衣袖的外端牢牢束縛在裏面，不露出任何一寸皮膚。安歌把那個腐蝕性腦袋撬開，從中取出一團漆黑的毛絨絨滾圓不明物，這應該就是害得黃主任差點丢了性命的夢妖。夢妖纖長細膩的絨毛像是有生命一般規則地擺動着。
天性決定了冬珏無法抗拒毛絨絨的東西，他無意識地向夢妖伸出手去。安歌對眼前這個能夠在沒有任何防護措施下直接觸碰夢妖遇險時變成腐蝕性泥土的男孩很好奇，對他是否能在觸碰到夢妖抵擋住夢妖最後一搏的寄生也很感興趣，但現在更重要的是救出夢妖受害者。
安歌把握住夢妖的手往旁邊一挪錯開了冬珏的觸碰，驚覺自己做了什麽事的冬珏猛地一驚，迅速朝着剛打完電話的李耀陽跑去，把自己整個人縮在李耀陽的背後，連一個衣角都不露出來。
安歌雙手握住夢妖，在細小的黑色絨毛中摸索着什麽。“李醫生，我能問一下，你和這只小狗是什麽關系麽？”在安歌的眼裏，行為舉動有些幼稚的冬珏就是只離開長輩的保護而無所适從的小狗。
在安歌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李耀陽明顯感覺到了貼在他後背上的冬珏身體變得僵硬起來，看來他非常在乎李耀陽對他們之間關系的看法。“我和他是朋友，剛才如果不是他來救場的話，我現在就應該是在被送往醫院的路上，而不是在這裏和你說話了。”
安歌被李耀陽話中露骨的指責狠狠地噎了一下，他只能幹笑着繼續自己的工作，他把手中大概巴掌大小的夢妖用拳頭捏住，從自己那幾乎可以和次元袋媲美的外套內袋中取出一個拇指寬的帶木塞小玻璃瓶，把被擠扁的夢妖塞進玻璃瓶封蓋貼上黃符。“黃先生已經脫離危險，他不會對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有記憶，靜養一段時間之後就可以恢複健康了。如果方便的話，這只夢妖能交給我處理麽？”
李耀陽的回答很幹脆：“這只夢妖是我的朋友抓到的，我無權替他決定是否要把夢妖交給你。”
做道士這行的，臉皮厚是必備技能，所以安歌很幹脆地轉移了攻略對象，對終于肯從李耀陽背後探出頭來的冬珏露出360°無死角秒殺的微笑：“李醫生的朋友，請問你可以把夢妖交給我麽？”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冬珏用極慢的語速說出了自己的要求：“給你可以，把你解決夢妖的方法告訴我，來交換。”李耀陽親口認可他們是朋友這件事讓冬珏高興壞了，為了能夠成為配得上李耀陽的朋友，冬珏絕不放過任何學習的機會，安歌現在在冬珏眼中就是一頭大肥羊。
在業界內，對付夢妖的方法是人盡皆知的，這完全涉及不到門派的秘技，所以在安歌眼中，能用這麽簡單的方法交換到變異夢妖，冬珏同樣也是一頭肥羊。安歌輕咳了一下，按捺住快要溢出來的暗爽，對李耀陽和冬珏解釋對付夢妖的基本原理。
“對付已經寄生在人類身上的夢妖，方法很簡單，只要強行切斷夢妖和受害者之間的聯系就夠了。切斷聯系之後，受害者會忘記自己被夢妖控制的時候發生的事情。但這種簡單的方法也有一定的副作用，非夢妖主動切斷聯系的話，受害者恢複正常之後将會再也無法做夢。是否能夢這種事對普通人來說不是什麽大事，不過對我們這行的人來說很重要。所以說到底，對付夢妖最有效的方法還是預防，只要內心不是非常脆弱的話，一般都不會被夢妖長時間寄生。”
“夢妖和受害者之間的聯系基本由‘線’構成，‘線’分為兩個部分，實線和虛線。實線長在夢妖身上，短小堅硬，功能主要是用來控制受害者；虛線連結在實線和受害者之間，無法看見和觸碰，夢妖的虛線長度受實力控制，虛線的長度決定了夢妖和受害者之間可以到達的最遠距離。切斷夢妖和受害者之間的方法有兩個，一個是直接切斷長在夢妖身上的實線，另一個是把受害者保護起來，夢妖持續一段時日無法直接接觸到受害者，虛線就會自己斷掉。我現在用的是第一個方法。”
安歌省略了很多人類對付夢妖時需要注意的安全事項，因為這些事項對于可以直接觸碰夢妖特制的淤泥而安然無恙的冬珏來說都是多餘的。安歌還算是個比較可靠的臨時老師，他猜到了冬珏對人類語言不熟悉，所以在講解的過程中，他把語速控制在比較慢的速度，每說一句話都像冬珏确認他聽懂之後才繼續往下說——
曾經叫做宋佳的夢妖，就這麽成為了人類和妖物之間的交易品。雖然可憐，但歸根結底只能怪她太過貪婪，如果她吃完夢之後就離開而不是威脅到黃主任的生命的話，李耀陽也不會冒險來對付她。
黃主任和宋佳的一段孽緣到此結束，不知道黃主任把移植人造子宮生孩子的這段夢境遺忘之後，會不會連自己渴望着生孩子的願望也一起遺忘？
***
黃主任被藍臻安排的人接走之後，李耀陽帶着滿身疲憊踏着月色回家去了，跟着他一起回到家的還有一條名為冬珏的小尾巴。李耀陽沒有那個精力去照顧小孩，随便給還沒吃晚餐的冬珏投喂了一份快餐，把自己的一套舊衣服給冬珏，把他安排在客房休息之後，就再沒去管冬珏。
黃主任的事情解決之後，李耀陽的懸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所以這一覺他睡得特別香，等他醒來時間已經快到中午了。幸虧今天是休息日，否則李耀陽從未遲到的記錄就要慘遭終結了。
簡單的梳洗之後，李耀陽換上是外出的衣服，準備帶冬珏去外面好好地吃上一餐。不過他的這個打算顯然落空了，原因就是在客廳的沙發區裏坐着的兩個黑着臉的人，他的金童玉女。藍臻和陸忘川并肩坐着，坐在他們對面的俨然是李耀陽昨天撿回來的穿着不合身的衣服的冬珏。
李耀陽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早上好啊你們，請問有早餐吃麽？”
李耀陽滿不在乎的态度讓藍臻越發上火，她狠狠地擰起眉：“現在是悠閑地吃早餐的時候麽！黃叔叔是怎麽一回事，這個靈貓族趕……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藍臻的話中間停頓的部分是什麽，李耀陽在把冬珏接生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冬珏的力量不僅是靈貓族近千年以來最優秀存在，他甚至可以說得上是靈貓族歷史上最優秀的存在，可是因為某個原因，靈貓族把冬珏趕出了靈貓族，他們無情地抛棄了期盼了三十二年才出生的孩子。
李耀陽摸了摸見到他之後就小跑到他身邊的冬珏的腦袋：“既然你現在和靈貓族已經斷絕關系，那就沒有必要繼續保持僞裝了，把你的毛發變回原來的顏色吧。”
冬珏對李耀陽完全到了盲從的地步，只要是李耀陽的要求，他都會忠誠服從。他只是簡單地眨了兩下眼睛，純黑的頭發便褪成白色夾雜着灰色的及背的長發，和他昨天露出來的一雙貓耳同色。
“新生活也需要新的名字，我為你取一個新名字吧。”這是李耀陽第二次為別人取名字。李耀陽第一次取名是年幼懵懂時為尚在母親肚子裏的弟弟取名為‘小宇’的乳名，這第二次是成為送子觀音之後，只能為他人取與真名完全相同的名字——
“你就叫做學方吧，學習的學，方圓的方。”
☆、015學方
導讀：彼此兩不相欠，以後再無瓜葛
送子觀音為他人取名的時候，會遵循着神職固有的本能賜予該人與真名完全相同的名。與真名完全相同的名能為主人帶來各種各樣的好處，但與此同時，真名不是那麽容易駕馭的。這個世界上擁有與真名完全相同的人類，絕大多數都在幼年罹難，能夠活到成年的人也經歷過許多磨難，他們當中能夠活得長壽的只有極少的一部分，稍有不慎都可能被福禍相依的禍反噬而落得慘死的下場。
就像做生意做投資一樣，高風險高回報，其中的道理是一樣的。真名的難駕馭程度是出了名的，就連天上的神佛，真名與名完全相同的人數也只占了總數的三分之一。
那麽明知真名暗藏的風險，為什麽李耀陽還要把學方這個真名賜予冬珏呢？這件事還要從李耀陽為貓女做剖腹産手術那天說起。
那時的李耀陽已經能夠利用送子觀音的能力粗略地掌握胎兒的基本情況，正是因為這項特殊能力，李耀陽發現了貓女的秘密。由于靈貓一族沒有道德和律法的約束，這個貓女非常濫交，她肚子裏這五個胎兒，他們的父親都不相同（僅能在母胎條件下判斷父親不相同，不能明确父親誰）。其中最為特殊的就是學方，他的兄弟姐妹們的父親雖然不同，但他們好歹都還是貓，學方的父親卻是狼和狗誕下的産物。
狗一共39對（78條）染色體，狼一共36對（72條）染色體，在李耀陽的生物學常識中，不同的物種之間進行基因交流得出的後代通常是不具備生.殖能力的，按照常識性的推理，學方的父親一共有75條染色體，單數條染色體無法正常地分離出健康的精.子，他是絕對無法生育後代的——學方的出生完全可以用得上奇跡二字來形容。
基因交流誕生的産物通常處于兩個極端，一個極端是體弱多病呆蠢能力差，另一個極端則是各方面的素質都屬于天才中的天才。學方正好屬于兩個極端中的後者，如靈貓族的先知預言的那樣，學方的能力非常出色。不過靈貓族的先知實在太老了，她預言了學方的強大，卻老眼昏花得沒有注意到學方的能力來源基本不是來自從母親那裏繼承到的28條染色體，絕大多數都是來自于他那不能用常識判斷的父親。
靈貓族的先知這一生只留下三個預言，前兩個都準确地戳中要害，讓靈貓族成功規避了兩次大災難，變得越發強大。所以對于她在臨死前回光返照時留下的‘族裏即将誕生千年一遇的天才’的預言，大家都深信不疑。貓女的孕期長得太過誇張，這種奇異的現象讓他們更加堅信先知的預言。
在靈貓族不知低調為何物地為貓女尋找能夠把學方安全地帶到這個世界上的幫手時，除了那些長年累月與世隔絕的種族以外，神州大地上的智慧種族基本上都對靈貓族即将誕生天才的事有所耳聞，學方就是在這個複雜的環境背景下出生的。
之前就說過，學方無論是智商還是力量都是出類拔萃的。在靈貓族對學方進行填鴨式的胎教的時候，學方敏銳地發現了自己和別的靈貓有着本質性的區別，類犬型的外形也和其他兄弟姐妹們相差甚遠。我是一個異類，這種想法讓學方感覺非常不安，積累了多年的不安讓他在出生時下意識地變幻成人形，用靈貓族最常見的純黑色來掩蓋自己灰與白交織的毛發。
學方的平安出生讓整個靈貓族陷入了狂喜狀态，他們妄想着學方帶領着靈貓族攀升到一個新高度的場面，完全被學方拙劣的障眼法給蒙騙了過去。但學方注定沒有辦法長時間隐瞞自己的異常，在他被衆星捧月般接回靈貓谷的第二天，他的異常就被靈貓族族長識破了——與其說學方是一只貓，還不如說他更像一只狼狗。
靈貓族期待了三十二年的天才，竟然是一只狗雜種！
靈貓族族長知道學方的身份後，第一個反應就是要殺死學方，靈貓族絕對丢不起把一個雜種捧上位的臉，殺死學方之後，再把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