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因為命
容玖假作推拒,藍長钰硬塞,他便拿過來放到自己衣袖裏,似笑非笑的“提點”了藍長钰:“将軍做事過于三思,須知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将軍得想想這些時日做了哪些事情,叫陛下龍心不悅。”
藍長钰臉色微微一變,瞳孔之光縮成針尖狀。
“曹公曾有一言,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将軍謹記。”容玖禮貌的點了一下頭,從藍長钰身邊走過。
今日早朝之後,百官休沐半個月,元宵佳節過去之後再開始辦公,所以這半個月,足夠他想清楚了,也足夠時間叫皇帝動手了。
晚了。
容玖走在青石路上,藏青色的靴子踩在上面,雪已經在早上被打掃幹淨,路上人來人往,看到他都低下頭,或者直接跪下來。
他從前也是這般上來的,最開始的時候哪怕收斂鋒芒,然而明珠畢竟是明珠,蒙塵也是,招致不少人嫉妒,甚至想要除掉他。
這條路,他也跪過,甚至殺過人,腳下踩着無數人的血爬上來,最後才能站的這樣筆直。
忍常人所不能忍,方能成就大事。
他明明還不到三十歲,那雙眼睛卻已經似七旬耄耋老人般通透。
他雙腳朝着的方向,正是自己的小院。
童簡鸾在容玖的床上睡覺,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這個奇怪的夢卻不是春-夢,他擁着容玖的被子,躺在容玖時常躺的地方,卻沒有心旌搖曳,而是安心。
他夢到自己一歲前的事情。
真是奇怪,那些記憶明明不該記得,誰會記得自己一歲前的事情呢?畢竟又不是魂穿嬰兒穿,睜開眼睛就懂得這個世界。
夢中一片白,整個世界都是白色的,淩冽的寒風吹拂,他躲在一個人的懷中,很溫暖。
身為嬰兒的他還抓着對方的衣襟,他睜開眼睛,便看到對方略帶慘白的面色。把他捆在懷裏的,是一個粉雕玉琢的正太,皮膚如羊脂玉,眼睛似黑曜石,小小年紀,氣質不凡。
童簡鸾感到一颠一颠的,整個世界颠倒一次,再颠倒一次。
他這才發現,美正太抱着他,在雪地裏朝拜,每走一步,就跪一次。
他這才瞧清楚,滿世界的白色,原來都是雪,美正太剛才一步一步跪的,也是雪。這樣不行,他的腿會壞掉的。
童簡鸾張口想要說話,卻發現自己什麽都說不出來,他的手伸出去,摸那美正太的臉,碰到了他的嘴唇。
美正太已經凍的有點傻了,只知道僵硬而機械的向前朝拜,這時候才被一陣溫暖給觸的清醒過來,發現懷裏的小嬰兒在碰他。
美正太朝着小嬰兒笑,“你終于醒了,我在這裏等了你二十年了。”
童簡鸾看着他,雙眸中全然不解,什麽是二十年。
“這是我的夢。”美正太聲音帶着符合年齡的稚嫩,但語氣已經和大人別無二致,“因為你把記憶藏在了我的記憶裏,所以我只能在夢裏等你,結果一等就是二十年。”
童簡鸾更糊塗了。
美正太親了他一下,然後把他的頭又按回去,“你等我一會。”
初吻被奪走了,這變化來的太快童簡鸾猝不及防。
還沒有來得及問你的名字呢,你待會別跑!
“求見斯諾族長。”
天空忽然變得更為蒼白,遠山上過來一陣龍卷風一樣的東西,卷起千堆雪,童簡鸾露出兩只眼睛看着外邊,覺得這情況簡直跟雪崩有的一拼,只是他很明白現在就算美正太跑也跑不過這陣風,于是便在原地靜靜的等死。
于是他看到了奇跡。
雪崩帶起的巨浪将将到美正太面前,聲勢浩大到讓人近乎窒息,忽然化作了人形,白衣白衫白發蒼白的皮膚,連雙目都是白色的,烏雲之後的太陽忽然打了個照面,折射一縷陽光到這雪人身上,讓他看起來晶瑩剔透,好似谪仙。
“你已千叩首,我知你心誠,說吧,何事求見?”那人聲音冷冽,不帶一絲感情。
“請斯諾族長為我二人行魂牽之術,并換壽于我。”美正太搖搖擺擺的站起來,努力的挺直自己的背,看着眼前雪人。
他正是斯諾族長,這連綿的雪山便是喀什山脈。
喀什山脈中有喀納斯湖,孕育着拉發拉蒂河,同時也孕育着一個奇特的種族:斯諾族。
斯諾族是從河水中出來的一個種族,他們又被稱作雪族,常年生活在酷寒地帶,由母親河拉發拉蒂孕育。
在冬天的第一場雪中從河水中走出來,七夜大雪之後變作成人,然後在這一地帶生活,吃雪,飲河水為生,心是冰做的,不怎麽好客,是個自給自足的種族,因為天然的體質,不能與外族通婚,
“魂牽,換壽?”斯諾族長蹙眉,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手指觸及童簡鸾這個僞嬰兒,白目微微一動,“星夜族人……容明皇死了?”
美正太點點頭,“阿姊已死。”
斯諾族長冷笑,“你是她弟弟?不可能,星夜一族從來是單血脈傳承,這孩子是她的兒子,繼承長生不死之态,你又是什麽人?”
美正太從腰間拿出一塊剔透的冰塊,中間有一滴血,血的周圍又有一層乳白色霧氣包圍,“這便是我的信物,容姐姐收養了我。”
這滴血是容明皇心頭血,那乳白色霧氣便是斯諾族的靈氣,當年容明皇與斯諾族長交好,以此信物作為交換,結後代之緣。
星夜族長生不死,除非産生後代,便是舍棄不死之身,這是宿命;而斯諾一族冬生春死,雪族,便意味着只有冬天才能出現,而春天便會回歸拉發拉蒂河,在來年的冬天再次出現。
蜉蝣朝生暮死,雪族冬生春死,靈魂不滅,便是永生。而星夜一族因為其不死之身,所以族人甚是稀少,傳承後代從來是一命換一命,天地就是如此公平,誰能不死?千古艱難惟一死,眼見他高樓立,眼見他大廈傾,眼見他樓塌了,滄海桑田,桑田滄海,不過是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所以容明皇之前才會和任何人關系都不親近,因為對于永恒的壽命來說,這些人都脆弱的像是蜉蝣。
你從不會和一只螞蟻做朋友,因為你們的友誼只有一天。
斯諾族長見他拿出來信物,臉色終于不那麽難看,他的手移到了美正太的脖子上,眉毛輕挑起,“弱冠而死?你的命确實夠短。不過我想不通明皇為什麽要讓她兒子的命移給你。你對我說個理由,叫我信服了,我就幫你。”
“因為命。”美正太的睫毛翕動,眼中波光粼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