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失寵

雖然他到時候可以一并拉出去咔嚓了,但難免不好找下一位很會辦事的。明德帝想自己少一些事情,多一些時間煉丹,然後百千年掌握至高權力,不可能事事親力親為,最好的辦法,有人能壓制對方。

所以要在早期便扶持勢力,明德帝安能不知嚴誠壁只是個會谄媚的小人?只是這小人能對抗左相穆青石,并且只能依附于自己,那就是個能用的小人。

他接着看自己抽出來的奏折,喜怒不形于色,容玖從他的呼吸間揣測聖意。

直到最底下的那封奏折被抽出來,皇帝看了前面,憤怒的扔出去!

容玖立刻跪下來,作誠惶誠恐狀。

“陛下息怒!”容玖額頭抵在地面上,禦書房地面上鋪着高祖時候波斯進貢的地毯,所以他的額頭沒有灰塵,只是有些紅。

“撿回來。”明德帝聲音中醞釀着滔天之怒。

容玖跪着去撿那封奏折,雙手捧着,舉在頭頂上。

“這事你怎麽看?”明德帝壓低聲音問容玖。

如果有言官在這裏,一定會戳死容玖的脊梁骨,順便将他家的祖宗十八代給拐彎抹角的罵一遍,生出這麽個孽障來,自古哪裏有官宦可以參政議政的?

“陛下想必心中已經有了定奪,”容玖飛快地說道,“貴妃如今有喜,太子未選妃,朝堂想必有人觀望,揣測聖心,未來一段時間,必定波雲詭谲。”

明德帝鼻子哼了一聲,等了一會兒道:“朕倒是想給長钰一個機會。”

太子是他發妻生的兒子,當年他無論是開始得意,開始後來被放逐,都是這位發妻在身邊不離不棄,然而可共患難,卻沒有同富貴的命,在生下太子之後,身體一直不好,天啓五年便去世了。

如果說明德帝真正信任的是誰,那無疑是這位已經去世的發妻,這麽多年多少人上書說太子中庸,其資質不足以當皇帝,都被皇帝駁回。

一來是有中庸之資不會掀起什麽浪花的緣故,另一方面便是對發妻的愛屋及烏。所以剛才看到奏折裏藍元笙在太子妃之列,他并沒有直接朱筆劃去此人。

藍長钰經過這一敗仗的打擊,想必有了些覺悟,也正好讓蘇家與藍家相互掣肘。他再讓他當了以後的國丈,便是承蒙君恩,之後會更死心塌地。

打一棒子給個棗吃,是禦下之道最簡單粗暴的辦法,但十分有效果。

再者,驕兵必敗,衰兵需要一場勝利,西蜀的戰事,交給他,于情于理。

“臣今日要說與陛下的,便是這件事。”容玖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什麽事?”明德帝接過他恭呈的折子。

“臣查得北疆戰事……”容玖将藍長钰設計自己戰敗之事說與明德帝,并未添油加醋,相反,說的極其簡明扼要,不帶個人感情-色彩。

明德帝的臉都陰出水來,眼中的暴風雨呼之欲出。

說罷之後容玖幾乎整個人貼服在地面,明德帝“騰”的一聲站起來,手捏緊那封奏折,卻不置一詞。

“他這兩日如何表現?”明德帝沒有言明他是誰,但容玖知道這個他,指的一定是藍長钰。

“一切如常。”容玖用了這四個字。

最正常的表現,才是最不正常的表現,因為這不該是藍長钰展現的行為。雖道敗軍之将何以言勇,但連反思沉痛都沒有,是想做什麽?解甲歸田,韬光養晦,還是什麽!

“你覺得他在想什麽?”明德帝低頭問容玖。

“臣聽聞自古君臣有兩種相處方式,一則如勾踐範蠡,可同患難不可共富貴,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彈弓藏;一則如衛青漢武帝,千古君臣之表率,霍将軍曾言‘犯我大漢者,雖遠必誅’,馬革裹屍葬爾,心悅誠服,然觀藍大将軍,既非名将,憂心帝王,似全然不知主憂臣辱。”容玖字字珠玑,仿佛全然出自肺腑之言。

“朕大約對他真的太好了。”明德帝這話堪稱咬牙切齒。

于是容玖又加了一把火。

“世上只有君王懷疑臣子的份兒,哪裏有臣子又想領俸祿,又不想幹事的道理?便是奴婢這樣的殘破之軀,也在為國效力不是麽?”容玖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自來如此。”

“下去吧。”明德帝緩緩吐出這三個字,控制情緒用了他很多力氣,明明張仙師說他已經不宜再動搖感情。

然而不順心之事接二連三,皇帝仍然是人,不可能真的修身養性到感情淡薄,否則他怎麽會有那麽強烈的控制欲呢?

于容玖而言,一切皆在計劃之中。

翌日皇帝上朝,将西蜀來犯之事說明,并将退敵之事交予蘇謝,提拔他為大将軍,與藍長钰領同樣的職位。

本來藍長钰的将軍之位應該是獨一無二的,但明德帝開了個先河,分了左右,蘇謝雖然是左将軍,太殷以右為尊,但他年紀這般輕,便與藍長钰一個級別,背後的深意足以讓人揣摩良久。

“蘇将軍銳意進取,年輕氣盛,便如太殷的一把劍,護着太殷。”明德帝誇獎,然後把話題一轉,“朕聽聞藍将軍家眷有恙,加之北疆之後需休養生息,此戰不宜前往。遣副将前往輔助蘇小将軍,萬望朕之肱骨一心為我太殷,莫要生出嫌隙,退朝吧。”

副将便是藍長钰的那個心腹,頗有大将之風,明德帝派他前往,一來輔佐蘇謝,二來掣肘蘇謝。

“陛下萬歲萬萬歲——”諸臣跪拜,心思各異,卻達成了一個共識:藍大将軍徹底失去聖寵了。

藍長钰背上全是冷汗,想要求見皇帝,卻托付無門。

他素來恨宦官內侍,位高權重的時候對容玖從來不假辭色,這時候上前依舊拉不下臉,然而卻不得不帶上笑,“懇請公公通禀一聲。”

容玖伸手不打笑臉人,嘴上卻沒有絲毫松動,“大将軍客氣了,陛下的事,哪裏由得我置喙?大将軍還是聽陛下的話,回去好好休息,說不定他日還能東山再起呢。”

藍長钰很想就這麽離開,但腳步凝滞,愣是走不動,他伸手從衣袖中拿出一金箔信箋,封着火漆,交由容玖,“煩請公公提點。”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