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由兩位小奶團引路,她很快便到達正殿。
瓊樓玉宇正立眼前,碧瓦朱檐鱗次栉比,檐角挂着镂花鈴铛,微風撫過,細細清響。漢白玉階直鋪而下,高低錯落,數之不盡。
她沿着臺階上去,抵達正殿門口,擡頭便見上書三個大字:長生殿。
沿途小奶團們和她講了諸多島上的事情,由此她便知曉此島喚作溟光島,島主亦為門派開山道祖,不知其來處,只知其開山建府創立長生門。
長生門初時只有一殿,便是長生殿,殿宗即為島主本尊。後因門徒冗雜,資質秉性各異,不能一派而授,便将一殿擴為六殿,分別為:長生殿、長明殿、禦靈殿、聚靈殿、戒殺殿和卻殺殿。
島主脾性清淡,不愛俗事,當門派聲名鼎赫之時,他将門派交托他人,立六位能者為殿宗,自己則隐居島中一隅,避世不出。林西的師尊正是此時的長生殿殿宗,六大殿殿首。
她還未踏入殿內,便聽裏面傳出聲音:“若她醒來便說自己失憶了,可證弟子所言句句屬實。還請殿首做主,将這妖邪之輩驅逐門派,趕出溟光島。或者将她靈力廢除,鎮壓海底,免得出去禍害蒼生。”
醒來便說自己失憶了?
林西不由腳步凝滞……殿中那人該不會是在說自己吧?她是妖邪之輩?所以要将她鎮壓海底?一時間,她竟不知該轉身就逃還是舉步進去。
“西兒,既已到殿外,便進來吧。”
殿內又傳來年輕男子的聲音。
大抵殿中修仙之人大道又成,通曉天地,不用眼觀,不用耳聽便知曉她行蹤。林西瞬間覺得自己躲無可躲,藏無可藏,只能進去直面他們。
兩位小奶團對她說:“師姐,師尊說把你帶到這兒就行了,不讓我們進去,我們不能陪你了,你要自己當心,殿內有位師兄好像對你極不友善。”
林西略點點頭,算是收下他們的叮囑。
進入殿內,只見正上位六位殿宗,下位站着數十位弟子,衣飾各異,神情莫測。
長生長明雪色翩跹,禦靈聚靈月白清寒,戒殺卻殺玄衣肅穆。大殿坐在主位的應該是她師尊,白衣勝雪,峨冠巍巍,或許是結丹較早,瞧上去不過弱冠,比殿上許多人都年輕。但是神情肅然,高冷出塵,極具威壓,令人下意識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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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林西依照之前小奶團教授的,對他躬身施禮。
“西兒,過來。”
“是。”林西依言向前。
忽然有人跳出來阻撓,“殿首,您不能因為林西是您愛徒就徇私枉法!林西已堕魔道,喪失本心,若不盡早将其鎮壓,只怕她一朝魔念覺醒,島上衆靈岌岌可危!”
師尊未發一言,只略皺了皺眉。長明殿宗猜測這話或許令他不悅,不由起身替徒弟開脫:“師兄,冀銘殿不顧禮儀,殿前失言,是我教導無方,還請師兄莫怪。”
“無妨。”
“師尊,殿首…我……”
那名弟子還欲再言,卻被長明殿宗訓斥:“冀銘,正殿之上豈能妄言?殿首尚未下定論,你如何能胡言亂語,妄加幹預?”
“師尊所言極是,弟子知錯。”他被訓得垂頭,看上去倒像真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林西并不知這位弟子所言是真是假,或許自己之前與他有仇,他想要污蔑自己,又或許他所言全對,她确實已堕魔道。不過,此事危及她性命,不論真假,都要千方百計保全自己。
她在師尊近旁停下腳步,他擡眸,指尖一線靈力化作游絲,從她眉心鑽了進去。那靈力進入體內時,只感覺眉間一點涼意,其他并無不适,通體舒暢。
須臾,師尊緩緩開口:“冀銘,你說林西已堕魔道,可我探遍她周身,并未發現一絲魔氣,此為何解?”
“心魔與旁的邪魔外道不同,它由人的執念所化,與人本是一體,吞噬世間邪念貪欲為生,初期藏匿在人髒腑之內,與人同生,魔氣消隐,難以察覺。
“待吞吃衆多貪嗔癡欲,生長成型,魔氣難匿,它便會吃掉本體取而代之,待到那時,人已非人,魔已成形,想要殺死便十分艱難。
“林西的心魔已到中期,未完全覺醒,能藏匿魔氣,但是逐漸蠶食本體意識,想要取而代之。她不是說自己醒來便已失憶?這便是心魔吞噬本體的預兆……或許此時此刻,站在此地的并非林西,而是心魔本尊!”
此言一出,滿殿嘩然,各弟子交頭接耳,似乎在讨論此事的可信度。
那人猶嫌自己說的不夠,繼續補充道:“林西堕魔前咒法劍術已在島上屬于上乘,同輩之中幾人能敵?更罔論那些後輩。就算是殿首與殿宗們與她相鬥,她也未落下風。而且心魔成型,更添妖力,若她大開殺戒,島上豈非生靈塗炭?”
幾位弟子讨論的聲音大了幾分,似乎很多人都被他說動了。
“……”林西忽然覺得自己準備的辯解蒼白乏力,因為這人說得好有道理呀,她若此時替自己辯白,倒顯得心虛狡辯。
師尊依舊神色肅冷,未受旁人任何影響,“西兒,你師弟們回禀說,你失憶了?”
“是,弟子确實失憶了。”
“身體可有何不适?”
“并無。”
冀銘見他二人在上方寒暄,害怕殿首心軟護短,不由急急開口:“殿首,弟子知曉林西師妹是您愛徒,她也是我極敬愛的同門,可是……可是林西師妹已然身隕,您此時護的就是一個妖邪!為防她傷害同門,屠殺生靈,殿首與殿宗們還是要早做打算。”
“冀銘,據本尊所知,島上并無任何關乎心魔記載的書籍,你又是如何知曉相關事宜?”
“禀殿首,弟子入島前曾在蓬萊修習過,那裏弟子常有執念難除,陡生心魔者,也曾協助那裏的仙者驅除過心魔,故而知曉許多,弟子所言句句屬實,還望殿首明鑒。殿首若再不信,可看此傷口!”
他忽然撸起袖子,手臂上赫然多條傷痕,有的只傷及皮肉,有的卻已深到見骨,錯落有致,宛如雕了一朵立體的花。看那傷口的顏色,鮮紅血腥,好像是幾日前剛受的。
“弟子特意未曾包紮,也未曾上過藥,就想留作證據來指控林西師妹的。
“那日弟子後山練劍時,撞見林西體內的心魔與本我意識相鬥,額間堕魔印記時隐時現,弟子心道不妙,本想上前救助師妹,誰料那一瞬間,心魔占據上風,直接控制身體向我襲來。
“拈花一劍只有師祖與師妹會,師祖早已隐居,不理世事,而且他也毫無理由扮作門中弟子來傷害我這籍籍無名之輩。所以只有可能是師妹堕魔,殘害同門。而且她一醒來便說自己失憶了,再結合這劍傷,可證弟子所言皆為屬實。”
這一番話,說得衆人沉默。連殿首也不由皺眉,思索他這話有幾分可信度。
“弟子可證,師姐并未堕魔!”
忽然外面傳來少年清悅的聲音,環佩叮當,有人踏入殿內。
少年如玉,手執長劍,墨發高束,細細的腰身被腰帶一箍,瞧上去像一朵嬌花,一杆碧竹。他容色嬌美,卻神情清冷,瞧上去有幾分不近人情。并非如殿首那樣與生俱來的高冷出塵,而是故意的端着,有意的傲慢,瞧不上任何人的不近人情。
“玉成,你怎麽過來了?”禦靈殿宗起先開口。看少年月白衣飾,大抵也可猜出他所屬門下。
“弟子貿然闖入殿內,還望殿首與殿宗們恕罪。但是師姐有難,弟子不得不過來?”
“你如何知曉西兒有難?又如何能證明她并未堕魔?”
少年向主位略微施禮,斟酌着開口:“弟子……弟子與師姐結契為雙修道侶,心靈相通,故而能相互感知。”
此言一出,殿內更是嘩然,甚至連師尊也微微顯出詫異的神色,擡眸望向林西,似乎想驗證少年所言是真是假。
林西搖頭。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師尊定了定神色,又問少年:“你說你與西兒結契為雙修道侶,可有證據?”
“自從結契為雙修道侶後,我與師姐的佩劍便能産生感應。若是兩柄佩劍相互接觸,能輕微震動,發出清鳴。”
殿中弟子會意,立即去将林西的佩劍取來。兩柄劍放到一起時,果然輕微震動,像是感知到對方的存在,還發出悅耳的清鳴。
但是,這不足以證明他二人就是雙修道侶,于是那少年又說:“我……弟子,弟子其實已經與師姐雙修過,猶記得師姐肌膚勝雪,細膩柔白,腰間一粒紅痣鮮豔如血,奪人心魄。”他說出這話,大片緋紅暈染到雙頰,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這回衆人豈止嘩然,完全意想不到的八卦砸得他們七葷八素,一回過神就七嘴八舌地讨論,完全失了仙門氣度,活脫脫市井叔婆的樣子。
“……”林西只覺得,自己在衆目睽睽下,被人狠狠地視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