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少年抹掉眼淚,反駁道:“我才不醜呢!”
林西自袖中取出手帕,為他拭去淚痕,輕聲哄道:“現在是不醜,哭多了不就變醜了嘛。乖,別哭了。”
“姐姐昨日不是不理我嗎?今日又來找我做什麽?”
“昨日我在想事情,不小心忽視你了,對不起嘛。”
“無聊時,就好聲好氣哄幾句,讓我逗你開心;想事時,就把我丢在一旁晾着,看都不看一眼。我到底算什麽……在你心裏,我不過是個玩物。不配有自己的喜怒哀樂,也不該有傷心難過。你根本不在乎我感受如何,只随着自個兒高興。揮之即來,招之即去,就跟逗弄小狗兒一樣……”少年說着說着,觸及自己情腸,眼淚又要滾下來。
“怎麽會是玩物呢?又怎麽會是小狗兒呢?我從沒這般想過你……”這話說的,林西自己都感到心虛。
少年的控訴,雖帶着個人情緒,卻也字字落實。她确實把他看作工具人,一昧在利用。就算此時此刻……看似在溫聲軟語哄着他,實際上故意作戲給黑衣人看。
場上衆人都被這裏吸引過來,試臺上反而沒多少人關注。風花雪月顯然比舞槍弄棒有趣多了,尤其兩人間一鬧一哄,推拒拉扯,情态百生,讓這群沒領略男女之情的修士長了見識。
林西的目光,從各人臉上一一略過。
心中暗忖,黑衣人應該也在其中吧,就算不在,人言流雜,他應當也會聽到風聲。
此時的他們,已經成為目光的聚焦點,這雖然是林西有意為之,可還是會稍感不适。
尤其是師尊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時,冷冷的,帶着些微刺人的寒意……
她将心中雜亂情緒壓下,打開面前的食盒,“我做了些點心,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這都是姐姐做的嗎?做給我的?”少年又驚又喜,睜大杏眼,顯出幾分難以置信。
“做的不是很好,也不知你口味。嘗嘗吧,若是不好……”
“怎麽會不好呢?是極好的,最好的!”準備去拿吃食,忽而看到她手上纏縛白紗,“姐姐,你的手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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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不小心燙傷了而已。”
“燙傷?是為了給我做糕點嗎?姐姐……”他作勢又要哭。
“不準哭,吃東西。”
少年輕輕點了點頭,可醞釀的一包眼淚憋着,憋得眼眶濕紅泛濫,渾像被人欺負狠了似的。他看着食盒裏的點心,也不動手,說道:“這是姐姐千辛萬苦為我做的,不能吃,得把它供起來。”
“……”林西只得親自把點心喂到他嘴邊,“吃吧吃吧,你若是吃了,才算物盡其用,若是不吃,我這些心神全白費了。”
姐姐都這樣說了,少年只好輕輕咬一口,用含糊不清的哭腔道:“好好吃,姐姐做的好好吃,姐姐對我真好,我最喜歡姐姐了。”
兩個人這般情意纏綿,你來我往,幾乎将周圍的人視作空氣。偏偏周圍的人還看得津津有味。
“好了好了!大家圍聚在那裏做什麽?門內小比是讓你們看戲的嗎?注意看諸位師兄弟的劍法招式,錯過了就看不到了,不要等到大比時追悔莫及。”禦靈殿宗有些着惱,出言遣散衆人。
“殿首,接下來還有比試,您……”
林西看到,師尊起身離開,別人挽留亦不搭理,似一縷輕雲飄散,只餘雪白衣袂在空中劃過清冷弧度。
“姐姐,在看什麽?”少年不滿她看別人,把她的臉轉向自己。
“沒什麽。”她又塞了幾塊糕進他嘴裏。
後續還陪玉成看了幾場比試,還用手帕給他擦汗,還會相互說些私密話。這般和睦融洽,任誰看了不贊一聲神仙眷侶啊。
林西覺得很好,效果很好,完全達到自己目的了。不論黑衣人在不在現場,他都應當會知曉今日之事。
回去時,已然近晚。
打開房門,便察覺不對。
黑衣人赫然坐在她床上,拔出她的佩劍,用白帕慢慢擦拭。他的動作細致輕緩,仿若不是擦拭別人佩劍,而是自己的珍愛之物。
林西的佩劍,也極不争氣。往常一經拔出,便會散發殺死人的寒意,此時在黑衣人手中卻乖順異常,還收斂鋒芒,曲意迎合。
她不由心底暗罵:叛徒!
哼!明明是她的佩劍呀,明明與她道心相合呀,竟生出這般認賊作父的覺悟!上次沒殺死黑衣人也就罷了,這次竟化作他人掌中玩物?沒出息的東西!
“回來了?”他将劍放回原處。
“你到底是什麽人?想幹什麽?”
他伸手拽過她手臂,将她扔到床上。用的力氣很大,她摔得有些懵。
“今日一定很開心吧?”聲音中隐藏着控制不住的怒意,“大庭廣衆之下,恩愛纏綿,不知羞恥!還給他擦眼淚,還給他做糕點,還為他燙傷了手?嗯?就這麽喜歡他?”
這些事被他說出來,她略感訝異卻也覺得在意料之中。黑衣人果然就藏在比試場,她的方法奏效了。
“怎麽未見你有半分對我好過?”
“我為什麽要對來路不明的人好?你到底和我什麽關系?”
“來路不明?我們是上天賜下的姻緣,命中注定的夫妻啊。”
“憑什麽你說的我就信?除非你将一切全部告訴我,我再權衡信不信?”
林西套着話,手在身後掐訣畫符,想喚醒陣法限制他行動。
但黑衣人卻似洞悉她想法,掐住她手腕,壓在頭頂。涼薄的唇輕輕擦過她臉頰,呼出的熱氣在脖頸處萦繞,他問道:“又想傷我?”
林西不答。
手被壓住,腿卻沒有。
又快又狠地向對方下盤攻去,他側身閃過,不由手上卸了力道。她趁機掙脫束縛,閃躲到一旁,擡手結印,将之前布的陣法全部喚醒。
今日她也算求仁得仁。
一直在引黑衣人出來,他就果然出來了。只是出現得太快,令人有些始料不及。雖也做了準備,但不知效果如何。
他看着房間內密布的陣法,輕微地笑了笑。
就是那種歷經世事的年長者,對于初出茅廬不自量力小輩的笑,嘲弄中帶着點兒縱容的寵溺。
林西心中本就十分不安,被他這麽一笑更失了把握。
黑衣人修為遠高于自己,所布陣法對他效果甚微,這些她都清楚。現在只能仗着自己與他有些淵源,勉強賭一把了。
她調起第一個陣法,倏然化作利箭,向自己猛貫而來!
黑衣人驚慌失措,擡手運氣,替她化解攻勢,他罵道:“你瘋了嗎?!”
林西知道,自己賭對了。
從他被自己用那個方法刺激到出現,她便懷疑這黑衣人是否有些在乎自己。不過,她不是過于自戀之人,不敢十分确信,遂用傷害甚微的陣法試了試……沒想到,賭對了。
她心中冷笑,這人真是個笨蛋,軟肋竟是自己!這不明擺着給她牽制對方的優勢嗎?
思考間,将所有陣法反寫,所有傷害指向自己……不過她沒有把自己置于絕對危險,因為也怕黑衣人有詐,所以給自己留着一線生機。只是看上去氣勢洶洶,想要将自己毀滅。
黑衣人似乎對她擔心得過了頭,根本不去分辨那些陣法其中玄機。而且,當林西想要傷害自己時,黑衣人體內的另一個靈魂便掙紮着想要出來。
于是乎,他一邊忍受着體內的痛苦,一邊幫她擋掉陣法。趁他自顧不暇,林西掐訣畫咒,向他心口攻去。
冀銘師兄與她說過,想要驅除心魔,一則找出誘發心魔的根源,将根源消滅,此為治本;二則用蓬萊獨有咒法定在心髒,将魔性壓抑,此為治标。
林西自然不知黑衣人的心魔因何而起,只能依葫蘆畫瓢将咒法定在他心口。
這咒法似乎對他有效,他猛地吐出一口鮮血。轉頭,有些難以置信地望向她。
林西不懂,他為什麽要這麽難以置信?
她不是什麽正人君子,為了取勝,偷襲暗算又當如何?而且,這關乎她性命,無所不用其極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他拭去唇角血跡,擡手為她化解最後一個陣法。待做完這一切,便畫陣逃走了。
林西見他逃走,也沒有強行追随。
方才打鬥中,在他衣袖處彈了自制的熒粉,那熒粉遇衣即附,術法難消。她可依據這熒粉尋找到黑衣人的藏匿處。
熒粉無色無味,任何人都難以察覺。得輔佐她自制的另一藥膏點于眼睑,才能看到它發出的熒光。這種熒光,即使是用障眼法也掩蓋不過去。
黑衣人現在受傷,若乘勝追擊,也有幾分勝算。
但林西不想涉險,她只好奇黑衣人的本尊到底是誰?所以點完藥膏飛身于高處,探尋熒粉的大致發光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