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困在暗無天日的密室, 不知鬥轉星移,時間幾何。
少年陪她聊天,消遣這些無趣時光。大部分時候是他在說, 她在聽。但少年很容易滿足,只要林西偶爾應兩聲,他便歡喜至極。
石門被打開的沉重聲音再度響起, 她趕忙用并蒂蓮給少年傳遞消息:“玉成,我現在有事,過會兒再找你。”
少年乖覺,輕聲應道:“好,姐姐什麽時候得閑便什麽時候找我,我一直都在。”
得益于并蒂蓮的功效, 林西僅表面看上去微怔發愣, 并無任何異樣。傳遞消息之舉,自然也遭不到師尊心魔懷疑。
他一踏入室內,便能輕易引起不安感, 林西警惕地往後退了退。
清冷涼薄的目光輕輕落到她身上,巡查般地掃視一圈後,停在手腕處。林西被他看得心裏發毛, 将臂腕往身後藏了藏。
他走向前,伸手——
“你幹什麽?”林西如避蛇蠍,慌忙後撤。
“別動。”
他拽出她藏好的手腕, 強行壓制住,取出備好的藥膏,細細塗抹在傷痕處。她的手腕, 因多次用力拉拽鐐铐的緣故, 被磨得血跡斑斑。
林西驚訝地看着他的舉動, 待清涼感從腕處擴散開,才略略回過神來。
幫忙塗抹膏藥時,低垂眉眼,收斂戾氣,顯出無害姿态的時候……與師尊本體給人的感覺如出一轍。
林西分不清他到底是誰。
她讨厭心魔刻意模仿本體的樣子。明明就不是,為什麽要裝得這麽像?故意模糊他與本體的區別,讓她完全分不清,真讨厭!
一甩手,直接拍飛他手中膏藥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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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罐本是瓷制,一經落地,摔得四分五裂,裏面膏藥自然也沒能幸免于難。
他看着散落滿地的膏藥,一時間怔住,顯然也沒想到她會有此舉。
林西覺得他會生氣,但是他對上她的眸子,僅輕嘆一聲,并無任何指責。反而低頭,将腕處殘餘的膏藥塗抹均勻。
她快要被他這樣的行為膈應死了,為什麽還不發怒!
她期望他發怒的樣子,暴戾狀态下的他,完全可以與本體區分開來。
本體不會出手傷他,但是他會。本體又不願她受到傷害,必然會現身阻止。
“你放我走吧……”
他繼續塗抹膏藥,沒有應聲。即使那膏藥已被抹得不能再抹勻,皙白的手依舊停留在她腕處。
“你困不住我的,即使我人在這兒,心還是在玉成身上。”林西挑着他的痛處出言刺激。依據上次經驗,他應當很介意她與玉成的事。
大抵是她猜對了,這回他沒再默不作聲,擡眸望向她,沉聲問道:“你就這麽喜歡他?”眸中暗色漸漸蓋過清明,身上陰郁戾氣化作威壓逼迫而來。
林西心中悚然一驚。
果真是修為高出自己許多的人,瀉出的威壓着實駭人。
“是,喜歡,非常喜歡!此生非他不可!”她故意與他大聲争辯。
“非他不可?”這句話顯然殺傷力很大,他的聲音都帶着顫意,“四千年前,同樣的話,你已經說過一次了……你可知,我是最厭惡這句話的!”
手繞過連接她臂腕的鐵鏈,用力一拽!
林西猝不及防,整個人向前撲去。
待她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結結實實落入他懷抱,心下又驚又怕,慌忙後退,卻被強制按住。
身體僵直如墜冰窖,但手腕處卻是火辣辣的疼。
方才還細心體貼的給她塗抹膏藥的人,現在卻毫不顧及她傷勢如何,那樣猛力一拽,致使傷上加傷。
他将纏繞的鐵鏈慢慢松開,攤在掌中,既似展示又似解釋地說道:“你知道這用鐵鏈栓人的法子,我是跟誰學的?”
林西不理解他的問題,她才不管他是跟誰學的。
“就是你口中的那位‘非他不可’,明明他這樣對你,也未見你反抗什麽。為何我如法炮制,你卻厭惡如斯?終究是我不如他,終究是非他不可,對吧?”
若是沒理解錯的話,對話中所謂非他不可之人是指玉成?
可玉成他謹終慎始,小心翼翼,連強行抱她都不敢,更罔論鐵鏈栓人了……這人分明是在胡說。而且還有什麽四千年前,師尊年歲不逾兩百,他衍生出的心魔自然年歲比他更小,所以四千年之論更是無稽之談。
林西不想與他過多争論,趁他暴怒結印偷襲。
他反應機敏,擡手便化解她攻勢回打過去。盛怒之下,便有些不知輕重,林西挨了他一掌,驀地吐出一口血。
似是淋漓鮮血燙到了他,他身體猛然一震。
看着衣上駭人血色,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滿是不可置信。
那樣的招式,她明明能輕易躲過,正因為她能躲過,他才會出手……可是她不僅沒躲,反而以血肉之軀扛下所有傷害。
剛才那一掌,他也不知自己用了幾分力。只記得當時情緒攻占理智,想都沒想就出手了。
她吐了這麽多血,好多好多血……肯定是因為他下手太重了。
慌亂自責害怕,多種情緒翻騰,顫抖的手接着她的血,像個笨拙的孩子努力想幫她灌回去。可是,她還在吐血,好多好多血……已經不敢想象,再吐下去,會出怎樣的事……
“西兒……”他試圖呼喚她名字,将她從昏迷中拉回來。大股大股靈力往她體內輸送,卻都如石沉大海。
沒有活人的身體在輸送靈力後是毫無反饋的,除非,除非……他不敢做這樣的設想,只一昧地輸送靈力。
他真該死,他不該出手的,她想傷自己便傷自己吧。為何自己要出手傷她?為何要傷她這般重?若她真的出事了,自己該怎麽辦?
突然,一種熟悉的錐心裂骨的疼痛自身體深處傳來,他猛地捂住心髒。
該死!偏偏是這種時候……他咬牙,試圖捱過,可是那股疼痛越來越鮮明,身體都要被撕裂成兩半。冒出的汗水已經将衣衫浸濕,可是靈力的輸送依舊不敢松懈,再痛苦,也要斷斷續續地給她輸送。
躺在床上的林西,能感受身旁人的痛苦比任何一次都要劇烈。
若她此刻出手,或許能将心魔殺死,不僅是心魔,還有本體連帶着師尊身體,一起被她消滅。
可林西不能這樣做,罪魁禍首又怎好再造殺孽?
只要離開這兒就好了,只要回到從前就好了,将一切修正,他不會對她産生多餘感情,更不會有多餘麻煩。二人間唯有純粹師徒之情,這對她最有利,也讓她最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