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山河永固杯是镂金獸紋樽, 福澤萬象珠是瑩瑩月華顏，否極泰來扇是玉骨絲絹成。
此三寶，精美絕倫, 妙不可言，不似威震一方的降世神器，倒似專門上供給王孫貴族們把玩賞看的玩物。
唯有那撼天鎮地斧——
雖也小巧精致, 雕花镂玉。可斧刃處猩紅濃郁，煞氣淋漓，那顏色從內往外滲透，從下往上蔓延，就仿若浸飽了鮮血再也吃不下，只好往別處分散……
這一件神器, 與其他三寶格格不入。
其他的總是一副靡靡媚态, 與權貴公卿遙相呼應，斧子卻獨樹一幟。它不僅不會被玩弄，還會把所謂權貴公卿們的腦袋全部砍下, 啖肉飲血，戾氣駭人。
林西覺得自己是第一次見到這四件神器。
可看到它們的那瞬間，靈臺意識翻騰, 心跳如鼓擂動，有強烈的熟悉感轟然襲來，身與心皆有所呼應。
這種熟悉感化作壓迫抵在胸口, 令人窒息，她用力呼吸幾下，試圖将它們都釋放掉。
蓬萊長老看她臉色有些泛白, 關切問道：“林師侄身體可還好？是否受得住這神器的威壓？這四件寶物, 原本分開放還好, 一旦靠近，它們就會相互感應，釋放出驚人力量，一般修士都是承受不住的。”
“晚輩沒事，多謝仙長關心。”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利用四寶洗髓伐骨的方法你師尊盡數知曉，過會兒便讓他來協助你吧。畢竟身為師徒，關系應當親厚，他來協助你，怎麽都比旁人好。”
“是，晚輩明白。”
正殿內，已經畫好巨大的陣法，其他仙長歸位坐好，過一會兒便是由他們替林西護法。而協助她的師尊，會随她一同入陣。
林西不需要這四寶來提升什麽修為，她需要的是打開時空間隙。
但當初月娥沒來得及把打開的方法告訴她，她以為要自行多摸索幾下才能找到某些關竅，可當進入陣內……冥冥之中，如聆神音，似乎這四件寶器在引導着她該怎麽做。
Advertisement
伸出手，接住那些光輝，感受神器與自己內心的呼應。
突然，有人抓住她胳膊——
就在胳膊被抓住的那一瞬間，瑩潤光輝恰巧接觸到肌膚，剎那，周圍事物變換，化作虛無。
都未來得及眨眼，便發現自己置身于一個奇怪的空間。
濃郁的深藍色，望不到邊界。日月星辰，黃泉碧落，宇宙洪荒，似乎都囊括其中。
她覺得腳下無所憑靠，然而腳下觸感又似切切實實踏在某處，只是那所踏之處如虛空凝結，缈不可見。
“師尊……”
方才拽扯她胳膊的人正是一向清正的師尊。
此時的他，神情漠然，對周遭發生的一切并不驚訝，略帶寒意的目光僅僅落在她一人身上。
林西心中泛起強烈的不安，心魔卷土重來還是被本體也異化了？
“西兒，你想回到從前嗎？”
此話入耳，林西不由一震。
他都知道？他知道她要回從前？他怎麽知道的？她可從未與他說過。
“我倒是很想回到從前……”開口的語氣似嘆非嘆，帶着無盡寂寥，“回到從前，改變一切，阻止悲劇的發生，若是沒有他的出現，我們便能名正言順的在一起。”
“……”他應當不知曉她的計劃，只是在闡述自己的想法。
“真懷念那個時候，你我兩小無猜，情深義重。若是山河晏清，天下太平，我們便能順利結為夫妻，皆是亂世害人，皆是他害我們……”
“你是心魔。”
這一番話，怎麽都不可能是本體會說出來的。
“我是與不是，你心裏不都很清楚嗎？”
“你想幹什麽？”
“西兒，我們回到從前吧，回到四千年前，回到最初的起點，在悲劇發生前把一切阻止，在他尚沒有能力滅六國前把他殺死！”
“……”神經病，她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她是想回到從前，可不想回到四千年前，現世之她已非前世之人。他有什麽未盡的遺憾，自己去找前世的她說清楚，牽涉現世的她幹什麽？
林西想趁他沉浸于自己幻想中時偷襲，可這個念頭剛有，手剛擡起，便感覺空間發生巨大扭曲。好像是悉知她想法似的，把她聚在指尖的靈力無限放大，起勢之舉便如山倒海傾，呼嘯着向對面撞去！
如果僅是這樣也就罷了，師尊那邊的空間自動形成一個屏障，将他牢牢包裹在裏面。重重一擊打在那屏障上，瞬間天崩地裂！巨大餘威四瀉，林西感覺自己被孽力反傷，肝膽俱裂。
師尊似乎早有預知此變動的發生，了然一笑。
“西兒，在這個地方，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尤其是不能起意傷我。你剛見到這四件神器時，是否覺得十分熟悉，與它們有所感應？巧的是，我也有這般感覺，不僅如此，它們還似乎很親近我。”伸出手，空間裏漂浮的細碎星光悠悠游蕩過來，于他指間穿梭戲耍。
“你想傷我時，這個空間便會割裂成兩部分，一部分跟随你的意念，另一部分盡力保護我。兩股力量相互抗衡，産生的影響巨大。若你不放下傷我的念頭，到時候空間破裂，死的就不僅你我二人了。”
經過剛才一擊，林西預感到他說的都是真的，努力鎮定心神，把想要動手的念頭沉降下去。
“四千年前，我便發現其中玄妙。或許這四件神器，與你我淵源極大。這大抵也算一種緣分吧，我們命中注定就要在一起，不然相互對立時，神器反響怎會如此劇烈？它們不希望我們互相傷害，我們應該互相扶持，應該在一起。”
“……”什麽命中注定，說得好惡心！
“但是要穿越從前，還需要你的努力。它們雖然親近我，可我沒有能力打開時空間隙，你是最關鍵的那把鑰匙，我要通過你才能倒轉時光，扭轉一切。”
“所以在密室之中，你才會假裝成真正師尊本體，放我出去參加大比，拿到四寶。等打開間隙時，你再脅迫我穿越到四千年前，是不是？”
“你猜對了，但也不完全對。我并沒有僞裝本體，我即是他，他即是我，我們已在慢慢融合，畢竟都有一個共同的目标，就是得到你。”
林西壓輕聲道：“真令我失望……”她還以為本體與心魔有所不同，沒想到已狼狽為奸。
“失望？是對他失望，還是對我失望？”短短的一句話，卻令他情緒發生劇烈改變。
“你到底在失望什麽？是失望我們的關系達不到你設想的結果？還是失望我不再像一個兄長而動了不該有的心思？當初公輸玉死後，我求娶于你，你也是以同樣的眼神看待我，以同樣的語氣說出同樣的話。原來一切都是在重複啊，你始終都沒有改變，一如既往的自私利己！
“你只想要自己需要的關系，只想要對自己最有益的關系，從沒有考慮過我任何想法！一旦事情的發生超出預期，達不到對你有利的效果，你就會強行将它掰回去！我不能讓你再離開，我得留下你！”
周圍的空間，受到他強烈情緒的影響，詭谲妖異，分化變形。
林西感到腳下不斷震動，有的地方陡然凸起，有的地方遽然塌陷，她的身體受到地形變化影響，重心難穩，前仰後合。
耳邊傳來“咔嚓”碎裂的聲音，似乎是什麽薄脆硬殼擠壓破碎了。照這種趨勢下去，這個空間遲早得毀。
“你瘋了？你冷靜一下！”要命！她可不想死。
難以想象，這個空間要是毀壞，外面會變成什麽樣子？她自己又會變成什麽樣子？
“我們回到從前吧……”他的聲音變得平靜低沉，倒有幾分本體模樣從容氣度。
但是，聽着越來越鮮明的“咔嚓”聲，林西便知道一切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樣。
他擡手，似乎在向她這邊召喚什麽。
林西趕緊結印布界抵擋，可身體內有一絲怪異的靈力四處亂竄，扼住她經脈要塞，牽制她一舉一動。
由于空間設置的保護屏障只能抵擋外在襲擊，而靈力早已寄存體內，所以此刻根本起不到重要作用。
這絲靈力，好像是當初冀銘誣陷她入魔，師尊送入她體內探查的。原以為這是好意之舉，沒想到布好陷阱在這裏等着她呀。
體內另有一股力量與之相互抗衡，正在僵持不下時，突然，一聲脆響！
她感覺有什麽東西從胸口被剝離，眼前一朵破碎的半透明的蓮花裹挾着靈力向深淵墜去。
這好像是……玉成送給她的雪蓮？
“什麽？”
猝不及防的變故，令穩操勝券的他也變了神色。
林西心中暗自慶幸，真好，這下他就控制不了自己了。
驀地，腳下懸空——
最後所見之景，是他駭然失色的臉，驚慌地想來拉她，但為時已晚。
身體下墜，無所依托。
底下罡風不斷上卷，在耳邊呼嘯尖叫，她也墜入了深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