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高樓堆砌到一定程度終會坍塌, 衆怒積攢到一定程度終會崩潰。

公子是明白這個道理的,但是他顧不得了,亦或無暇去顧及。

他沉溺于扭曲的快樂, 将本該嫁給聖子的寧熙擁入懷中,将本該輔助聖子的神器收入囊中,将本該跪拜聖子的信衆踏在腳下!

他深知自己不是聖子, 他也害怕被拆穿,因為被拆穿後下場注定凄慘。

可是,他又期待被拆穿——

他想知道高樓坍塌是何等悲壯?山洪爆發是何等慘烈?

太期待那個時刻所有人的神情了!太期待他們所有期望所有努力所有信仰落空時的神情了!

他想,那一刻,應當是他最快樂的時刻!

他一定會狠狠地嘲笑他們,嘲笑他們的愚蠢, 嘲笑他們的無知, 嘲笑他們的虔誠!

他的恣意驕縱是他們一手慣就,他的狠毒陰戾是他們溺愛導致。

因果輪回,報應不爽, 是他們活該!這都是他們應得的!

公子知道這樣的一日終會到來,只是他不清楚什麽時候會來?

當它真正來臨之時,他又莫名慌張, 像驟然被奪走玩具的幼童稚子,顯出惹人憐愛的惘然。

明明他是始作俑者,卻偏偏顯出無辜模樣。

然則, 民衆群情激憤已達頂峰,再怎麽無辜都不會放過他。

公子能安然接受他們的憤恨情緒,他覺得無所謂, 甚至洋洋得意, 樂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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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一切如他預期, 情理之中,意料之中。

在無辜模樣不能得以救贖時,他就撕破臉皮,将自己的惡毒赤/裸裸地暴露,他嘲笑他們,謾罵他們!給他們的激烈情緒更添一把火。

這種癫狂狀态在看到執劍人時戛然而止。

為什麽是她?為什麽偏偏是她?

這位被早早滅國的越國公主啊,曾在筵席獻舞以愉賓客,曾被收作禁脔供他玩樂

月亮被拉到泥沼中狠狠踐踏後還能回到天上嗎?

大抵……

是能吧。

月亮始終是月亮呀,不管在哪裏都是月亮。

至堅至貴之物豈可與鄙陋卑賤之物相提并論?

他想把高嶺之花拉下神壇玩弄羞辱,熙熙攘攘鬧劇過後,卻發現自己才是跳梁小醜……

月亮呀月亮,總是那麽清冷。

朗朗月光普照衆生,其中有他,亦有旁人。

他與旁人,并無區別。

她說他容色姣好,不由心生歡喜,那份歡喜與見到有趣玩物時的喜歡無異。

她說他歹戾惡毒,不由心生厭惡,那份厭惡與聽到難聽樂曲時的厭惡無異。

心中總是激不起額外的漣漪,蒼生泛泛,衆生平等。

他有些不甘,亦有些懊惱。

卻,皆是無用……

如今這般境地,只能瞧着她,一步步走來。

素白的手,執着雕花镂金的精巧小斧。腕間細镯叮當,一步一晃。

那把斧子,他認識。

四件神器之一的撼天鎮地斧。

當初懷揣着拳拳惡意想将神器收伏,便故意用它殺盡忠良,使它飽浸鮮血。

然則,越到後面,這斧子越是怪異。

其他三件神器,已被溫香軟玉浸透皮腸,顯出幾分懈怠懶散。

偏它一身反骨,桀骜不馴,越是馴服,越是逆反。

到最後,他甚至碰它不得,稍一觸及,便是灼膚之痛,似烈火燒炙,傷及筋骨。

而現在,它乖巧安靜地待在她手中,作為砍下他頭顱的利器待在她手中。

或許本該如此,或許應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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