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添衣 [VIP]
“不回來了, 是怎麽回事?”白芨确認道。
“就是,”許清清道,“絕情子斷欲絕情, 隐居深山, 乃出世高人。此等高人, 是不願徒弟學成便下山的。我此去,便是做好了再不出山的準備。”
“是說……一輩子, 都待在山上嗎?”白芨有些驚訝。
“是。”許清清略顯腼腆地笑了笑,道, “而且,我也很喜歡。我一生除去武學, 本也沒什麽癡迷的。能将一輩子獻給武學,我真的很高興,很滿足。”
“可是,你才多大呢?”白芨道,“十二?十三?如今談及‘一生’,未免也太早了些。”
“但是此時此刻, 我已經做出了這個決定。縱使日後不盡意, 也因為是我親自做出的決定,沒有什麽可後悔的。”許清清道, 整個人坦坦蕩蕩。
這孩子其實只有十二三歲,卻俨然已經有些成熟男人的樣子了。
不知道為什麽,孩子明明是在踏上令其欣喜若狂的,更好的前程, 白芨卻覺得有些唏噓。
難怪林柏枝的臉色有那麽差呢。她只是半個陌路人尚且如此, 他們是很熟悉的朋友吧。
白芨伸出手, 摸了摸許清清的腦袋。
“那你要好好的。”白芨道, “不要有不盡意的事。既然已經求得了一生所求,應該要一直都很高興才是。”笑意溫柔。
許清清頓時有些臉紅。
“我,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他在白芨的撫摸下,小聲争辯了一句。
而後,又帶着些許紅暈,認認真真道:“多謝姑娘。”
林柏枝始終神色複雜,默不作聲。
白芨當林柏枝是舍不得朋友,安慰道:“他夙願得償,是很高興的。你也不要太難過。不管是否能見面,他都在另一個地方好好地生活着,是很快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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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柏枝的臉色卻似乎更差了。他胡亂點了點頭。
見氣氛因自己而變得異樣,許清清不太自在,忙開口,努力地想出了個新話題,道:“姑娘,你們是住在哪裏的?有空或可一聚。”
“汀蘭苑。”白芨答道。他們住的別苑中有個大石頭,上面寫着“汀蘭苑”,想必就是這別苑的名字了。
“啊?”許清清驚訝了起來,“小姐竟讓你們住那裏?”
“那裏怎麽了?”白芨不明所以。
“啊……倒也……沒什麽。”許清清道。
“咦,怎麽能這樣。把人胃口吊起來,又不說了。”白芨道,“那裏到底怎麽了?”
“這個……”許清清又猶豫了一下,“只是大家的猜測,姑娘也莫要當真。”
“到底是什麽?”
許清清想了想,道:“汀蘭苑是派中最好的住處。日日有人打掃,卻從未有人住過。大家都說,那多半是給小姐預備的婚房呢。”畢竟,天蠶派的繼承人,夫婿當然要是入贅的。
“……诶?”
确實,什麽房子會建得很好卻無人居住呢?婚房真是太有道理的猜測了。
……然而,若是婚房,為什麽會放給他們住……
白芨頓時陷入了迷思。
這個……得問問淩月婵吧。若真是這麽重要的地方,怎麽能随便放給她住……甚至她還帶了個刺心鈎。男人怎麽能随便住這種地方。
“說到小姐,”許清清想着,忽然有些擔憂,道,“也不知小姐的病可好些了?柏枝,我走以後,小姐的病若是大好了,你可記得要傳書于我。”
“病?”白芨疑惑,“月婵得病了嗎?”
“是……”許清清想了想,心道這也是人盡皆知的事了,大約也不是不能說,便解釋道,“小姐過去,在午時,偶爾會呆愣愣地攔着人,盯着人流淚,不住地說‘救我’。看着不知多讓人難受。門主說,小姐這是害了癔病,要人醫治,每日要服許多湯藥呢。”
白芨愣了愣。
她忽然感到難過。
也是,淩月婵既然能在陵墓的午時求助,自然也能在外頭的午時求助。
她以驚人的意志力沖破了蠱蟲的禁锢,向外人求救,可沒有人把她的話當真。所有人都認為她只是犯了病,只是精神有問題。
……
所以,她才會對她如此感激嗎?
她是第一個認真傾聽了她的求救,甚至把她救出來的人。
白芨緩緩嘆了口氣,對淩月婵忽然很是心疼。
“你們怎麽起這麽早?”好巧不巧,就是在這時,淩月婵忽然出現在了白芨的面前。
她一身紅衣張揚。看方向,原本應該是要去汀蘭苑的,卻在路上見到了白芨等人,便直接拐了過來。
白芨見了淩月婵,沒說話,張開胳膊,忽然抱住了她。
淩月婵整個人一愣,僵在原地,臉瞬間便漲得通紅。
“怎……怎麽了……”過了一會兒,她才結結巴巴地開口,道,“是,是有有人欺負你嗎?我去揍他……”
“沒有。”白芨不由笑了,放開了她,看着她的眼睛,道,“月婵,你能擺脫……真的太好了。”
“啊……哦……”淩月婵盯着白芨眼中倒映着的自己,半天沒怎麽回過神。
一邊,刺心鈎極力壓制着呼吸,抑制着寒氣,将視線移到一邊。
指尖捏得發白,臉色已然已經凍結成冰了。
“對了,”白芨忽然想到了什麽,問道,“月婵,汀蘭苑是你的婚房嗎?”
“啊?”淩月婵聽了,頓時慌亂了起來,道,“你聽誰說的?”
“聽說你派中子弟都這麽覺得。”
“沒有的事……別,別聽他們瞎說。”淩月婵的臉有些發紅,“就是個別苑。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就別苑來說,那裏也太奢華了些。”白芨還是感到有點奇怪。
“有錢就建了,一時沒住就是了……”淩月婵揉了揉自己的臉頰,“反正,別聽他們瞎說。”
“那就好。”聽了淩月婵的解釋,白芨松了口氣,“我還當我住了你的婚房,甚至還帶進了男人,真是太不好了。”
“啊,那倒沒什麽。”淩月婵道,“下人裏男男女女出出入入的多了去了,反正也不會睡主人家的床,無甚關系。”
這話的意思,簡直就是把刺心鈎當做了下人,根本無所謂他會出現在哪裏。
此話一出,林柏枝和許清清都是一驚,看着刺心鈎,不知道淩月婵為何會變得如此大膽。
果不其然,身邊的溫度頓時冷了下來。兩名少年皆是一慌,手已然不動聲色地靠近了劍柄,戒備了起來。
然而,白芨卻點點頭,順着淩月婵的話,道:“确實,他沒睡你的床。”
一時間,林柏枝和許清清更慌了。為什麽白芨也順着淩月婵的話講,感覺不到周身這冰冷的氣壓嗎?
“是吧?”白芨甚至還轉頭看着刺心鈎,确認道。
兩名少年汗毛直立,劍幾乎已經要出鞘了。
可誰知道,刺心鈎看着白芨,周身的寒意卻驟然消退了下去。
“……嗯。”他低低應道,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錯覺。
兩名少年瞪大了眼睛,一時不知道自己是否還在夢境。
“是吧。”白芨笑道,“好了,我得趕快去買衣服了。月婵,你要一起嗎?”姑娘之間自然而然的社交。
淩月婵當然不會說不。
林柏枝和許清清則留在原處繼續習武。
“好好練。等去了那兒,你就是天蠶派的臉面,可不要給門派丢了人。”淩月婵這樣說道。
“是。”許清清抱拳,心裏頭不知道有多麽驕傲。
神色一直沉悶的,似乎就只有林柏枝。
淩月婵也察覺到了這一點。
“你也努努力。”她便又說道,“我天蠶派對門下弟子絕不會有所差異,厚此薄彼。更遑論,你可是自小長在天蠶派了,與父親走得最近,算得是嫡傳弟子了。你若有也如他一般癡迷習武,門派自然也願将你也送去。”
見林柏枝仍舊悶悶不樂,淩月婵遲疑了一下,又道:“能随那般高人學藝的本就是極少數,天蠶派弟子近萬,一年也不過只能去得一個。沒被選上,也不是說你不好,你已是佼佼者了。”
淩月婵向來是高傲而目中無人的,今日竟主動開口安慰了人。這份極其難得的柔軟令許清清都替林柏枝感到受寵若驚了。
林柏枝聽了,卻竟只點了點頭。
淩月婵也沒說什麽,屈尊降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便随白芨他們一起離開了。
白芨忍不住回頭看了林柏枝一眼,有些在意。與淩月婵并肩走在一起,她忍不住問道:“天蠶派是如何給那位高人挑選弟子的?柏枝日後有也被選中的可能嗎?”
“這個……其實我也不知道。”淩月婵答道,“弟子都是父親直接指定的,每年指定一人。我也不知他是依了什麽标準。”
“直接指定?”白芨有些意外,“一般,不是至少都會搞個比武嗎?把第一名送去,實至名歸,也好服衆。”
“我也曾對父親這樣提過。”淩月婵道,“不若辦一場比武,輸贏公開,大家心裏服氣,也能挑出人才。可是,父親沒有同意。他說:‘我還活着,你倒先盤算着越權了。這天蠶,不若你直接接了去,說了算罷了。’”
這般譏诮,倒真像是淩鴻雲會說的話。
“只是,父親挑選出的也确實都是心思純淨一心向武的人才。無論天分,至少勤奮是派中人人有目共睹的。所以,一直以來,倒也還算是服衆。”淩月婵又道。
白芨想了想,道:“也是。就連我也能看出,許清清習武心無旁骛,又很有靈性,很适合鑽研武學。”
說話間,三人已經到了天蠶派的門口。
厚重的大門被推開,發出吱呀呀的沉重響聲。随着門扉開啓,露出的是門後熙熙攘攘的街道。
永寧城的清晨比衆人想象得更為熱鬧。這其實仰仗于天蠶派的招新——無數人從五湖四海趕來這裏,其中不乏有連夜趕路的,在清晨才趕到此處,先尋些吃的,然後再找地方歇息。
白芨與淩月婵和刺心鈎一起走在熱鬧的街道上。
你知道和有錢人家的小姐一起逛街是什麽樣的感覺嗎?
反正,白芨感到特別……困擾。
可能是因為出身名門,淩月婵做人,可實在是過于慷慨大方了。
走在路上,上到珠寶首飾,下到日用雜貨,就連小販手中的小東西,地攤上的小玩意兒……只要是白芨多看了兩眼的,淩月婵都試圖買下來給她……
雖然理解淩月婵大概是把自己當做了恩人,态度都比認識前好到了哪裏去——甚至都快從驕傲的大小姐變成鄰家小姑娘了——會有些報恩情結也不是不能理解。但白芨當然不會亂占他人的便宜。因而,一路上,白芨的主要工作就是不斷拒絕,謝絕的話講得人都累了……甚至不敢四處亂看,擔心大小姐又非要給她買下什麽東西。
購物體驗直線下降。
一直到了成衣店,白芨才強烈地感受到了與淩月婵一起逛街的好處。
淩月婵挑選衣服的品味……可稱一絕。
輕車熟路地将白芨帶到了本地最好的成衣店,淩月婵随意掃視了一圈店內的衣服,便指出了三件:“這個,這個,這個,給這位小姐拿來合适的尺碼一試。”
“這麽熟練。”白芨随口問道,“是你常來的店嗎?”
“那倒不是。”淩月婵搖了搖頭,“我的衣服是自家裁縫做的,不會來成衣店。——若不是你幾日就要走,我也不會帶你來這種地方。”整座城最好的店,在她口中就是“這種地方”。
若是換個小心眼的姑娘,也許心中會有些計較。可白芨根本什麽感覺都沒有,只是單純地好奇道:“可看掌櫃剛才的樣子,像是認得你。”不如說,那位年過不惑的掌櫃根本就是跟在淩月婵身邊彎着腰巴結。——甚至頂住了旁邊刺心鈎的氣勢,多麽偉大。
過去在客棧的時候,上到掌櫃下到小二,一見了刺心鈎,可是連近身都不敢的。
“啊,那可能是因為,”淩月婵輕描淡寫,“這家店也是我家的産業。”
……
“也是。”白芨點了點頭,覺得合理,“以你家的財力,在這種不算很大的城市,怕是大半個城都是你家的産業。”
聽了這話,淩月婵客觀地想了一下,道:“确實。”
此時,掌櫃已經親自服務,将衣服拿了過來。
白芨看了看,拿出了一件鵝黃色的,道:“這個顏色應該很難穿得好看,這件還是算了。”
淩月婵聞言,重新端詳了一下白芨和衣服,俨然已經在想象中将衣服換到了白芨的身上,而後斬釘截鐵:“不行。這件是最好看的,你穿一定特別漂亮。”
白芨将信将疑,下意識地尋求第三個人的意見。于是,她轉過頭,對刺心鈎問道:“你覺得呢?哪件好看?”
淩月婵見狀,頓時不太高興,斜睨了一眼刺心鈎,低聲道:“他懂什麽。”
刺心鈎顯然聽到了,卻并沒有與她計較。
聽到了白芨的問題,刺心鈎定神,以白芨完全沒有想到的認真神情觀察起眼前的三件衣服,同時時不時地上下審視一遍白芨,仿佛是在鑽研某種極其高深的武學。
說實話,白芨也就是随口一問……她真的沒有想到他居然會這麽認真。
他,江湖邪道頂點,赫赫有名的刺心鈎,在女人換衣服的事上,這麽認真。
難以想象。
過了一會兒,刺心鈎才開口,道:“黃色的。”
其實都很好。若是非要挑一個最好的,那就是黃色的。
居然兩個人都覺得好看。白芨将信将疑,就先去換起了鵝黃色的。
淩月婵挺不高興,斜睨了刺心鈎一眼,道:“拾人牙慧。”她的功勞都被搶走了。
刺心鈎看了她一眼,态度其實倒沒什麽特別。
淩月婵卻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不敢再說話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冬晚的 20 瓶營養液,感謝村村的 20 瓶營養液,感謝穿格子衫的橘子的 5 瓶營養液~
截止 12.16 上午十點半,謝謝三位天使~
現在都懶得記錄每天數據了,但是至少評論一直很多,可以得到很多回饋。感謝你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