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依賴 [VIP]
“衣服, 喜歡嗎?”淩月婵忽然插進了話來。
頂着一頭微妙的小火苗。
“啊。”白芨這才想起淩月婵,忙問道,“月婵, 還生氣嗎?他碰到你了嗎?”
淩月婵的表情頓時緩和了起來。“沒有。”她答道, 又再次問, “給你選的衣服都還喜歡嗎?”
“喜歡呀。”白芨笑道,“月婵的眼光是最好的。”
淩月婵的神情就更加明媚了。她頓時掏出錢袋, 顯然是自然而然想要付賬。
“啊等等——”白芨連忙第一百二十八次地阻攔,道, “我的東西,我來買就好。”
淩月婵當然不會同意。“這甚至是我家的店, 為什麽要賺你的錢。”見白芨态度堅決,她幹脆直接支使掌櫃,道:“你別收錢了,記在賬上就行。”
“那不行……”白芨第一百二十八次地困擾。她掏出之前備好的碎銀,打算只買下最中意的兩件。
“你看,這錢都不足夠。”淩月婵按下了白芨的手。
在毫無意義的推讓中, 一旁的刺心鈎忽然開了口, 道:“足夠。她自己有錢。”
“是呀。”順着刺心鈎的話茬,白芨不得已, 就也只好掏出了懷中的錢袋,打了開來,道:“若要買,還是可以買的。”
錢袋裏, 厚厚的一沓金葉子, 晃得人眼花。
“只是我确實用不着那麽多衣服。”白芨道。
連安身之地都沒有的人, 要那麽多衣物有什麽用處呢?
淩月婵卻并沒有在意錢袋中的金葉子。她只直直地盯着錢袋本身, 默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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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袋子是純黑色的,沒有任何裝飾,極其低調而樸素。這樣的錢袋,一看便知并不是——至少最初并不是——白芨的。
必然是刺心鈎的。
啊……
啊啊……
這個魔頭,和白芨,到底是什麽關系呢?
淩月婵的心亂了起來。
而就在此時,實際上,白芨也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困惑了起來。
太奇怪了。
其實,碎銀也好,錢袋也好,都是刺心鈎的。
那麽為什麽,要花淩月婵的錢,她百般推讓,堅決不受。可要花刺心鈎的錢……
實際上,她根本就是一大清早就坦坦蕩蕩向刺心鈎伸出了手,用三個字要來了錢——
“給我錢。”
然後刺心鈎就給了,她就拿了。誰都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
她甚至根本就是拿走了他所有的錢……雖然在她看來只是代為保管。
啊……這有些不對。
這很不對。
白芨忽然感到萬分困擾了起來。
為什麽,為什麽,她總是要依賴不該依賴的人呢?
決明也是。
刺心鈎也是。
她是有什麽奇怪的癖好嗎?百分百依賴惡人?
啊,不妙。這可真是大大的不妙。
……
白芨揉了揉額頭。
今晚,就在今晚。
她一定要離開。
最終,白芨還是只給自己買下了兩件衣服,一件鵝黃色的,一件樸素得多的——免得逃跑的路上太過招眼,容易被人問出下落。
白芨本就是很不容易被動搖決策的人。小到衣服,大到去留。
刺心鈎的衣服,她倒買下了許多。往日見慣了刺心鈎一身黑衣,如今忽然換了衣服,每一件都能給白芨新的感覺,都讓她忍不住要保留起來。
雖然以後也沒有再看到的機會就是了。
希望大佬日後在看見衣服的時候也能消消氣,放她一馬诶嘿。
給白芨的女裝被裝進了繡着桃花的精致布袋中,與其他袋子一起,都被刺心鈎提在了手裏。
這樣的袋子與刺心鈎實在是不搭調到過了分。一路上,幾乎每個膽戰心驚的路人在看到他手中的袋子時,都會愣上一下,然而忍不住悄悄地再看上幾眼,腦中生出無數解釋不通的猜想。
刺心鈎卻仿佛就根本看不到他人的目光,極安靜地走在白芨的身側,連一點眼神都沒有甩給旁人。
幾人邊走邊逛,一路走到了市集的盡頭。
就在此時,他們忽然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林杏兒站在市集的最盡頭,抱着朵朵,笑眯眯地向路上的行人張羅着:“來嘗一嘗吧,便宜又好吃!”
她生得漂亮,笑得溫婉,很像是哪個高門大戶出來的大家閨秀,與周邊的嘈雜市井格格不入。
大約也正是因為如此,她的請求總會給人一種微妙的受寵若驚感,令人有些難以拒絕。
因而,不過是幾張露天的小桌而已,此時已經快要坐滿人了。
有客人點了菜,林杏兒便回到了簡陋的“廚房”,将朵朵放到一邊,然後動作娴熟地做起菜來。
“是杏兒?”見了林杏兒,白芨有些不敢相信,“昨天,她昨天才說要開個飯館,今天就已經開始做了?”這份行動力,也太令人咋舌了吧。
淩月婵也看着林杏兒。她看着街道上簡陋的桌椅,看着林杏兒袖口的油污,臉色越來越沉。
停了一會兒,她幾步走到了那個小小的飯館——或者只能叫做飯攤——前面,站定,面色不善。
“還說要開個飯館,原來就是這麽個破爛的地方。”淩月婵忽然開口,道。
林杏兒聞聲擡起眼,見了淩月婵,驚喜道:“月婵妹妹,你來了呀。快找個地方坐下。”倒還剩下幾個位置。
“我瘋了嗎?”淩月婵冷哼,“如此腌臜的地方,讓我坐?”
“髒嗎?”林杏兒探頭看了看,“我給你擦擦。”
“擦了就幹淨了嗎?”淩月婵冷冷道,“連個屋頂都沒有的地方?”
林杏兒看着淩月婵冷冰冰的臉,忽然極溫和地笑了起來。
“好啦,別生氣了。”她輕輕柔柔道,像是在哄孩子,“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的。現下我根本沒真的開店,只是想找個人多的地方,先試試飯菜的口味。若真的開了店,連個租店面錢都湊不起,我怎麽會不去找你呢?”
淩月婵愣了一下,頓時不自在了起來,道:“誰……誰生氣了?我為什麽要生氣?我有什麽可生氣的?”臉上冷冰冰的神色早就不知在什麽時候就了無蹤影了。
“是,你沒生氣,是我說錯了。”林杏兒笑道,指了個空位,“去坐吧。有什麽想吃的,都可以與我說。”
淩月婵揉了揉臉頰,依言走到了還有空位的小桌邊,往那裏一站。
站定時,她臉上就又是那個冰冷高傲的神色了。
原本坐在那桌子周圍的人頓時極其自覺地站了起來,不敢再坐。
淩月婵便坐到了桌邊,絲毫不在意身上價值千金的衣料第一次貼到如此粗糙的木頭。
“阿芨,這邊。”落了座,淩月婵便向白芨招了招手。
此時,白芨也已經與林杏兒寒暄過了幾句,便與刺心鈎一起走了過來,坐到了桌邊。
淩月婵偷眼看了下白芨的神色,想了想,還是問道:“我叫你阿芨……可以吧?”
“為什麽不行?”白芨還挺疑惑,“不是很好嗎?”
往日叫她“阿芨”的人,都已經想殺她了。如今補充一下新的叫她“阿芨”的人,降低一下“阿芨稱呼者想殺阿芨”的濃度,不是很好嗎?
淩月婵就笑了。
白芨看着淩月婵的笑臉,看着不遠處忙碌的林杏兒,看着在娘親身邊玩耍的朵朵,看着安靜落座一身沉靜的刺心鈎。
不知道怎麽了,白芨就也笑了起來。
“真好呀……”她輕聲嘆道。
和大家在一起的最後一天,平靜祥和。每個人都很好。
“什麽真好?”刺心鈎開口,問道。
白芨覺得稀奇。刺心鈎很少主動開口說話,通常都是她問他了,他才會答。
“你真好呀。”白芨便湊到了刺心鈎跟前,笑眯眯道。
刺心鈎愣了一下,忽然移開了視線。
刺心鈎悶葫蘆一個,對食物幾乎沒有什麽偏倚。而淩月婵根本沒怎麽吃過“平民的東西”,能報出來的菜名都不是這麽個路邊的小攤能方便做出來的。
最後,全仰仗白芨報了幾個家常菜,湊夠了一桌午餐。
林杏兒的廚藝很好。
其實,在陵墓中時,白芨就已經嘗過很多次林杏兒的廚藝了。但如今嘗起來,這味道顯然比當初要更好得多,仿佛人的廚藝真的能在一兩天之內忽然精進似的。
白芨看着一面做飯一面輕聲哼着歌的林杏兒,笑了笑。
人的廚藝不會忽然精進,但心境卻很容易忽然變化許多。
能盡快把大家救出來,真的太好了。
吃過飯後,白芨馬上自動自覺地站起來幫忙。
這種小攤子,最忙的是廚房。白芨便跑到了林杏兒的身邊,試圖幫她的忙。
……
很快就被趕了出來。
“也……也沒有那麽差吧……”白芨,超級心虛。
倒是淩月婵,跟在林杏兒的身邊學着做菜,居然做得像模像樣的。
只是,她的氣質和廚房這種地方可實在是太不搭調了……別的不說,光是那一身不知價值幾何的衣服,林杏兒就總擔心被廚房的油煙給毀了。很快,淩月婵就也被半哄半騙地趕了出去。
幾個人便只能站在小攤中,幫忙招一招客人,收一收桌子。
時間越來越臨近中午,客人越來越多。林杏兒越發忙碌了起來,客人點菜一個接着一個,一時竟連擦汗的工夫都騰不出來。
刺心鈎默默地看了她一會兒,終于走上前去。
當有人站在一旁動手幫忙時,林杏兒還當是白芨或者淩月婵,便笑着道:“說過不必了呀。你們也不擅長這些事,用不着勉強自己。”
說着,她扭頭一看,卻怎麽都沒想到,自己看到的居然會是刺心鈎。
林杏兒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手中的鹽罐無意識地一松,眼看着就要整罐傾翻到鍋裏去。
然而,那罐鹽才剛剛偏移些許,就已經被刺心鈎自半空中穩穩地接住,然後被放到了一邊。
刺心鈎什麽都沒說,安靜地将洗好的菜拿到了案板上,然後用極快的速度将其切成了細絲。動作利索而細微,沒有一分一毫的冗餘。
這看上去,與其說是廚藝精湛,不如說是……用刀實在太過熟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