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七一 [VIP]
“在下負責夜班就可。”決明頗為和氣地笑了笑, 道。
看着決明的笑容,喻紅葉不自覺地微微皺起了眉頭。他頓了片刻,忽然緩緩道:“給爺笑出了一身雞皮疙瘩……又不是什麽良善之輩, 壞事大大方方做, 也能敬你是條漢子。何必在這裏假模假樣裝腔作勢。——換了。”
其實, 決明的笑容哪裏有什麽問題。他模樣生得俊朗,笑容也從骨子裏往外透着和善, 不知有多少姑娘看他一眼就要臉紅。他看上去可哪裏都不假模假樣。
只是喻紅葉頗為厭惡他,先入為主罷了。
受他如此譏诮, 決明也并不惱怒,仍帶着笑意, 道:“喻公子不妨去問問別人吧。在下并沒有與人交換的意思。”
“哦?是嘛。”喻紅葉也帶上了些許笑意。他漫不經心地摸到劍上,手指一頂,就露出了一截劍刃來。
“好了,好了。”見事态有些失控,李勇忙調和了起來,道, “日班夜班有何區別。喻公子既然答應抽簽, 便該同意結果才是。出爾反爾豈是丈夫所為?”若能調和矛盾,他倒無所謂把自己的簽讓出去。只是, 他也是白班。
見實在無人願意與自己更換,喻紅葉也不好再做糾纏,恨恨地嘆了口氣。
“仔細想想,我倒是無妨。畢竟只是敬她愛她, 想要保護她, 倒也沒什麽別的意味的心思。”他忽然帶上了譏诮的笑意, 沒頭沒尾地開了腔, 緩緩道,“可是,也不知道別人是如何想的。這還非要看着人家,不難受嗎?”
他說着,看了決明一眼。
對方沒有回應,亦看不出神情。
如是,結果就定下了一半。值夜班的是刺心鈎、葛沖、決明、陳實,還有另外一名捕快。另有三個夜班簽尚未被抽走,當是會出在正在巡邏的六名江湖人士之中了。
既然要當夜班,白芨和刺心鈎便先回了家。喻紅葉則心不甘情不願,接了江湖人士的班,巡邏去了。
“回來了?”陸清衡搗着藥,聽到了開門的聲音,“分到夜班了?”
“你怎麽什麽都知道?”白芨不由感嘆,“感覺就是,都沒人告訴你第一步,你開口已經是第三步了。”他們可連分班都沒有和陸清衡說過。
“姑娘過譽了。人不能不休息,一定會分班輪流。你們又白日就回來了,一定是分到了夜班。不是什麽難猜的事。”陸清衡笑道,“紅葉沒有回來嗎?他被分到了白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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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白芨道。
“他同意了?”
“是抽簽決定的。”
陸清衡聞言,不由輕笑了一聲,道:“肯定被氣壞了吧。”
“這你也知道?”
“胡亂猜測罷了。”陸清衡道。
他當然知道。喻紅葉對白芨的在意,誰會看不出來呢?
“我想着你們可能會此時回來,便嘗試做些吃的。可惜,我實在太過無能……”
“我來就行。”刺心鈎道,自然而然地走進了廚房。
白芨當然不會看着刺心鈎一人忙碌,便跟在了他的後面,試圖幫忙。刺心鈎并不喜歡白芨辛苦,但耐不住白芨的堅持。
然而,即使如此,白芨最多也就只能幫忙洗洗菜了……到了動刀的時候,刺心鈎就真的無論如何都不讓她碰了,生怕她傷到自己。
廚藝是白芨人生中唯一的黑洞,是她此生都無法逾越的鴻溝。
白·廚藝黑洞·芨只好離開了廚房。她一時無所事事,環視房間一周,看着自己的解蠱。
随着時間越發臨近七日,解蠱也越來越大了。
黑壓壓的蟲群無所顧忌地擴大着自己的身軀,甚至已經超出了香爐,圍繞着香爐浮起了越來越厚的黑霧。
這樣的香爐,放在進門的位置确實有些擾人。也就是這院中無一人怕蟲,否則怕是早就有人受不了了。
反正也有一個房間沒有人使用,白芨想了想,幹脆着手,打算将蠱牽到空置的房間去。
“要搬走?”刺心鈎忙着做飯,還一直盯着她的意圖,“我來搬。”
“不用。”白芨搖了搖手,驅使母蠱,心随意動。
銅制的香爐頓時發出了沉悶的響聲。而後慢慢地,穩穩地,竟就被“黑霧”本身給擡了起來。
簡直如法術一般。
“不是說過了嗎?”白芨轉頭一笑,“這蠱受我驅使。”
陸清衡在一旁聽得蟲聲大作,又聽得香爐響動,大約也能聽出白芨做了什麽。
陸清衡做人做事頗為溫和,很不吝于給人幾分面子。若放在平時,有人做了什麽難得一見的事,他定會贊一句“神乎其技”。如今,他卻什麽都沒說。
陸清衡自小便頗為正直。在與刺心鈎喻紅葉分道揚镳後,他被厲州太哉門收留,如今看來,出身也可謂正派名門。這樣的人,對蠱之邪術自是頗有些排斥。畢竟,蠱頗陰損,大多害人,損人利己,誘惑衆生。
然而,縱使如此,他仍舊日日單獨與屋內這龐大而擾人的蠱同處一室,泰然自若,從未多說半個字。只要并未真正有人在他面前以蠱害人,亦并未被蠱傷及自身,他絕不會多說什麽惹人厭煩的話。
卻也不會稱贊就是了。
刺心鈎盯着白芨,一直見她将蠱遷進了門去,确實并不需要幫忙,這才轉過頭來,繼續了手上的工作。
白芨關了門,看她的蠱蟲去了。
刺心鈎低下頭,将手頭的白菜切成了絲。
這白菜是官府發放下來的。官府統一采購批量分放的東西,既然要照顧到全城人,品質就不能說有多好。蔬菜都是最常見的,肉也是最便宜的雞肉,腿都沒分到多少,胸口上的肉多些。
這樣的材料,做起來不見得能有多麽好吃,足夠健康地活着就是了。
然而,炊煙燃起,香味還是很快地飄了出來。
刺心鈎做了幾個家常菜,把蘿蔔煮得入味,白菜做得爽口,雞肉炒得松嫩多汁。
他甚至還将雞肉易柴的部分剁成了泥,調好了味,抹到鍋上,烤成了薄薄的鍋巴,酥脆得不行,留給白芨當零食吃。
刺心鈎的廚藝,從來都沒有令人失望過。
只是,他廚藝頗為熟練,人卻多少有幾分漫不經心。
陸清衡在一旁搗藥,搗了一會兒,忽然擡起頭來,問道:“你怎麽了?”
“……什麽?”
“聽聲音,動作頗為利索,卻不如你平常。”習武之人,慣于見招拆招,對這微妙的差距很是敏感,“你心中有事?”
……
刺心鈎并未說話。
陸清衡便權當自己從未問過,繼續搗着手頭的草藥。
若對方是白芨,陸清衡定會耐心溫和地追上一句“若是想講,随時恭候”雲雲。但刺心鈎,點到為止即可,不需要這般柔軟。
至少是不需要他陸清衡這般柔軟。至于“別人”的,他必定是會需要的吧。
陸清衡不由一笑。
刺心鈎仍舊忙着手裏的事,一直沒有說話。
一直到飯都快要做完,刺心鈎才忽然開了口,低聲問道:“除卻武藝,我還有何可稱道的地方?”
“……?”
陸清衡頓了一下,而後想明白了。
“紅葉又刺你了?”
“……”
“可是,你從小到大,幾時曾在意過別人的看法?就是小時候,紅葉刺人也不是一回兩回,你幾時曾放在心上過?如今卻忽然在意……”陸清衡尾音稍稍拖長,“是因為有個‘別人’,不同尋常吧。”
“……”刺心鈎将盤子端上桌,一言不發。
“在意的是誰,便去問她吧。問旁人有何用處呢?”陸清衡摸索着,幫他将食物端到桌上,臉上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興致盎然,“不若這就問一問呀。”
也就在此時,白芨聞到了氣味,興沖沖地推開門,走了出來。
兩人默契地都住了口。
“哇——”白芨一如既往,很給面子地驚嘆,“好香呀——”
刺心鈎将筷子遞給她,神色不自覺地輕快了起來。
白芨先注意到了沒見過的雞肉鍋巴,拿起來啃了一口:“哇!好脆,我喜歡!你嘗了嗎?”說着,她掰下一塊來,送到了刺心鈎的嘴邊。
刺心鈎忙張開嘴,咬了一口。
“好吃吧?”白芨眼睛亮閃閃的,好像這東西不是人家做的,反而是她做的似的。
“好吃。”刺心鈎點頭。
“哼哼。”白芨滿足。又掰下一塊,興沖沖地送給了陸清衡,道:“嘗嘗看,又香又脆呢。”
“多謝姑娘。”陸清衡接過來,嘗了一口,贊道,“确實酥脆鹹香。醉仙廚藝着實精湛。”
“是吧?”白芨笑眯眯地坐回了座位,仿佛得了誇獎的是自己。
“仔細想想,刺心鈎可真是厲害呀……”白芨不由自主地感嘆,“武功那麽好,廚藝居然也十足精湛。正直堅定,不畏人言,長得還很好看。”
白芨托着下巴,看着刺心鈎,滿面笑意:“真是看着都會讓人感到舒服的人呢。”
刺心鈎愣在了原地。
陸清衡慢慢地咬着手中的鍋巴,臉上的興致更濃了。
哦……
居然是雙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