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七二 [VIP]

刺心鈎忽然對廚藝産生了十分濃厚的興趣。

他們一日僅有四個時辰休息, 白日回來本是為了補覺的,可以說是吃飯都嫌浪費時間。然而,刺心鈎卻站在廚房, 盯着蔬菜蛋肉, 不斷地思考着花樣, 好像能把那點東西看出花兒來。

還是白芨親手把他給拖進了被子。

兩人一人在床,一人在地, 各自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

白芨在刺心鈎的懷裏。

……

白芨沒有半點驚疑,自動自覺地調整了一下姿勢, 攀着刺心鈎的肩,改躺為坐, 向四周看了看,道:“已經這個時間了嗎?怎麽沒叫我?”

“沒必要。”刺心鈎落在一戶人家的屋頂,又離了開來,腳步比貓更輕。

“仔細想想,”白芨坐在刺心鈎的手臂上,托腮, “喻紅葉一走, 我們就是整晚獨處的關系了诶……還離得這——麽近。”

“咚——”

刺心鈎以沉重的腳步落地,硬生生将一戶人家吵醒了過來。

今日娛樂活動達成!

白芨笑眯眯地, 滿足地哼起歌來。

決明遇到白芨與刺心鈎二人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形。

有那麽一瞬間,他仿佛回到了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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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阿芨也曾坐在他的懷裏, 帶着笑意, 道:“決明, 我們離得好近呀。”

說話時, 她的笑容頑皮,仿佛是在逗弄什麽小動物一般。

他知道她是在故意使壞。可是心髒……可是心髒還是猶如擂鼓一般,聲聲巨響響徹到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那時候,他說了什麽呢?

好像是……“別……別亂說……因為你腳傷了。”

別亂說。

因為是不可能的。

他知道她的心意,但那都是不可能的。

……

可是……

可是……

為什麽,他還是會像上瘾一般,無法控制地憧憬着她。

為什麽,他的目光永遠都不願聽從他的理智,總是會自顧自地追逐着她。

為什麽,他的心跳會那麽大聲,他的臉會那麽發熱。

為什麽,他會那麽,那麽地懷念過往。

為什麽,他會如此,如此地心如刀割。

……

他想她了。

決明站在原地,仰着頭,看着白芨。

白芨正坐在刺心鈎的懷裏,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蕩着雙腿,笑容滿面。她似乎比過去,比決明所認得的那個她還要開心許多。她的笑容,好像比過去的任何一個時候都更要甜美。

她還是那個日光一般明媚的她。

不同的是……她的目光已經落到了別人的身上。

她的笑容再也不會因他而起。

她再也不會像過往一般,逗弄他,信任他,以為未來就是他。

他失去了有關她的一切。

明明,這才是對的。

明明,一開始就是不可能的。

可是為什麽……

為什麽……

決明站在原地,忽然期望着死亡。

而下一刻,他就真實地感受到了死亡。

陰戾的目光極短暫地掃過了他。只一剎那,他就仿佛化作了寒冰,仿佛連血液都停止了流動。

他看到的,上位者警告的目光。他感受到的,是弱者畏懼強者的本能。

不需要言語,只需要一個眼神,他就知道,他的生命于對方而言就仿佛蝼蟻一般輕賤。

殺死他,比殺死一只飛蟲更為輕易。

啊……那就是刺心鈎嗎……

立于江湖頂端,存在于傳說之中的魔頭。

那一剎那,充斥在決明心中的是什麽呢?

恐懼。嫉妒。悔恨。不甘。痛苦。無奈。執着。

愛。

決明緩緩地捏緊了拳頭。

奪回來。

要,奪回來……

還給我……

——還給我!

李勇進院的時候,張翠翠正坐在被子裏,靠在牆上,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在睡與不睡的邊界反複跳躍。

“翠翠,我過來了。”李勇喚了一聲。

張翠翠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呲溜一下,下意識地又縮進了被子裏。

李勇走進門,看到的仍舊是被子裏的一個小鼓包。

可飯是吃了的。

他安下心來,帶來了新的食物。

白天裏,他忙着巡邏,還是跑來看了她幾次。他怕她一個人害怕,怕她想不開跑出去找她娘親和哥哥,怕她一個小孩子會出什麽事。

李勇也三十六七了。年紀雖然算不上大,體力确實是不如底下二十左右的小年輕了。兩日連軸轉下來,除去睡覺就是巡邏,他周身都有些酸痛。

一進門,放下了吃的,他就靠着牆角坐了。縱是如此,他還是和翠翠說了好一會兒的話。

單方面的。

其實,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比張翠翠的母親年紀都還要大,三十六七的大男人了,和六七歲孩子能有什麽可說的?

可他還是硬說。

說巡邏的事,說捕快的事,說兒子的事,說妻子的事。他也不管這麽大的孩子愛不愛聽,反正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總得說說話的。在最初的崩潰過後,張翠翠就一直縮在被子裏,再也沒有說過話了。孩子不說話,他總得說。總得有人跟孩子說話吧。

于是,李勇這輩子都沒這麽這兩天這麽多話。才兩天的工夫,他像是把幾個月說話的份額都給用幹淨了。

說了一會兒,李勇也累了。他靠着牆,不自覺地閉了眼,意識昏沉了下去。

“诶……”小女孩的聲音。

有那麽一剎那,李勇沒反應過來。下一刻,他一下子就精神了起來,困意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看着張翠翠。

張翠翠從被子裏冒出半個小腦袋來,看着李勇。

“你到床上睡吧。”張翠翠說,“床底下有棉被。”

……

“好……好。”李勇下意識地點頭。

張翠翠就又縮回被子裏去了。

李勇又反應了一會兒,這才回過神來。

“翠翠,你說話了嗎?”

“多說兩句呗。”

“和叔叔說說話嘛。”

“沒有話還想和叔叔說了嗎?”

……

小鼓包不理他了。

越到夜晚,活屍的吼叫就越是清晰。

又或者說,黑暗總是意味着未知。越到夜裏,人就越是無法控制內心的恐懼。

這兩日,臨厲城的大部分人,其實都無法入睡。誰能在這樣的情形之中安然入睡呢?

官府在巡邏?官府有幾個人呢?他們若是中用,一開始就不會放這些怪物出來。衙門都關不住的怪物,破民宅而入是多麽輕易的事啊。

四日之期?說到底,四日之期是真實存在的嗎?真的有人能解決這人人都束手無策,末日一般的景象嗎?

官府說得語焉不詳,只說制成解藥需要四日。可是,什麽解藥必須要四日?為什麽要四日?煮四日?湯都熬幹了。

說到底,此事如此蹊跷詭異,聞所未聞,官府真的這麽快就得知解法了嗎?臨厲官府是如此靈通的嗎?臨厲畢竟只是一個小小的縣城,臨厲衙門也只是小地方官府,怎會有此等神通?

四日之後,此事真的能解嗎?

何況,為什麽會有軍隊圍城?為什麽不讓人出城?是不是根本就是處心積慮要等這一城的人死在這裏?

官府食物只發放了一次,一次足夠四日。那之後呢?真的有人在管他們嗎?

他們是不是,先用一個謊言先安撫住了他們,然後就自己逃掉了?

他們是不是,找軍隊圍城,送他們全城人給活屍做餌食。然後喂飽活屍,得一夕安寝?

極端恐懼之下,沒有人能夠冷靜。

甚至有很多人不分白夜地趴在牆頭,确定官府還有人在巡邏,确認附近有沒有活屍,會不會有什麽東西忽然破門而入。

亦有城郊的人家悄悄避過活屍,爬到城牆上頭,期望軍隊已經撤離。

然而,軍隊一日都沒有離開過。最終,往往還是巡邏的人發現他們,将他們送回家中。

壓抑的恐懼猶如沉重的山岳,籠罩在臨厲城的上空。

每一個人的頭頂都仿佛懸着一柄巨劍,由細細的絲線連着,崩斷的時刻也許就是下一個瞬間。

下一瞬間,就是死期。

……

絕望之中,人總會下意識地去尋找希望。

漸漸地,有人開始相信四日之約了。

畢竟,這是真的是目前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也許真的就是那麽巧呢?在這數千人口的小城之中,真的剛好有人能夠解決這樣的局面。

相信這個,總比相信大家都只能在城裏等死強。

人永遠都需要希望。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數着日子等待。

能夠制出解藥,解決如此詭異局面的人,在人們口中成了高人,成了救世主,甚至是神仙。

想想看,為什麽會那麽巧,剛好有人出現在這個小城,解決這個詭異的局面。

蓄意下毒,自導自演?怎能如此惡意揣測我們的救世主!

全城人都指望着此人救命呢!

——也許是真是有神仙下凡于此,只為拯救蒼生。

在活屍的吼叫聲中,在人們提心吊膽的心跳聲中,日子以無比緩慢的速度慢慢地挪動。

日落。日出。

好像過了很久很久,久到不像僅僅只有幾日……約定的時間終于來臨了。

沒有人老老實實地待着。

官府明明白白地說了,解藥制成的時間是約定之日的夜裏。然而,從淩晨開始,就已經有很多人攀着牆頭等着了。

望眼欲穿。

每個人都緊緊地盯着外面。

其實,他們也不知道自己期望看到什麽。解藥制成,街上會有什麽變化呢?沒人知道。

但每一個人都在看着,期盼着,祈禱着。

活屍吼叫着,可怖的叫聲在寂靜的城池內回蕩着。

今日……便是最後一日了吧?

無數雙眼睛緊盯着,無數顆心迫切着,不放過半點訊息。

夜色漸漸降臨。

有嘈雜的蟲鳴隐隐響起,漸漸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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