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獨占柔軟
裴律一下又一下撫順他僵硬的脊背。
姜醒現在就在他懷中,真實的,溫熱的,裴律要抱住他的倔強要強,抱住他的天真又決絕,還有被他壓抑了很多年的熾熱純稚。
裴律認命閉上眼睛,一秒,又睜開,他好像沒辦法再對這個人前段時間的冷漠遲鈍、沒心沒肺苛責任何,也不想再計較他們之間進退主動的得失。
他一點都不介意了。
因為姜醒從前被硬生生填塞過太多的冷漠與惡意,早就很難接收善意的信號。
但姜醒是個非常執着的人,安靜勇敢追求心裏堅守的東西,并極為小心地捍衛并且保有它的純粹。
這很難得。
裴律想,以後的一切,都有他,都由他來主動,雖然未必能為他灰暗冰冷的回憶和過往填補多少,但他要姜醒的未來前程光明,坦途似錦。
姜醒一股堅實的力量撈住腰身,得以從深陷的情緒中抽離,他僵了一下,沒有掙開對方的懷抱,背後的手溫柔地撫順他的氣息,一下一下,整個人漸漸放松下來,軟軟趴在裴律肩頭。
目光散渙的眼睛睜大着,有些新奇。
他從未接收到過一個來自朋友的擁抱,他平時連跟人的肢體接觸都很少,沒什麽朋友,楊夕是女生,又有男朋友,他們的關系更多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姜醒從小到大幾乎沒有擁有過一段血緣之外深刻的情感和關系,所以對這樣的親近有點陌生。
裴律人真好,竟然願意給他一個擁抱,姜醒眨眨眼,心裏有點感動地想,雖然他什麽都沒有說,但這個溫熱的擁抱充滿安慰,鼓勵,還有溫柔。
兩人安靜下來,彼此的呼吸起伏與窗外海浪的潮聲起伏漸漸貼合,什麽也沒有再說,就這麽靜靜抱着,親昵缱绻,但不暧昧。
過了許久,裴律感受到他越來越沉的重量,輕聲問:“想睡覺了是不是?”
姜醒迷迷糊糊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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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律将人裹進被子裏,不再是原來不遠不近的距離,手臂貼着手臂,熱量傳遞,捏了一下他的手心:“睡吧,晚安。”
姜醒就真的沉沉睡過去了。
第二天是裴律先醒過來的,窗外潮汐拍岸浪聲悠遠閑散。
姜醒也許是因為昨夜心裏放下了一塊沉重的石頭,睡姿放松,領口敞開,露出鎖骨和白皮膚,腦袋墊在他的肩上,發絲細軟,掃得裴律心癢。
腳趾碰着他的小腿,軟軟的手也搭在他的手腕上。
裴律盯了幾秒對方微張開着的嘴唇、鮮紅飽滿。
他很小心地爬起來,用手機拍下姜醒搭在他腕上的手,和纏在他腿上的腳。
昨晚像輕盈又厚重的夢境,裴律無端擔憂他醒過來就不認帳,說昨夜的種種親近只是一時腦熱。
畢竟這個人過河拆橋的前科太多。
幸好沒有。
姜醒迷迷糊糊醒來,看到一張帥氣的臉,愣了一秒,反應過來又松懈下來,不太熟練地拍拍他的手,含糊喃道:“律啊。”
他還記得他們昨天晚上已經說好要做朋友了,裴律還獲得了傾聽他心事的資格。
“……” 裴律心中的後怕褪去,失笑,也學他,“醒啊。”
姜醒耷拉着眼,有氣無力:“早啊。”
“……,該起來了。”
姜醒閉着眼,一臉 “嗯嗯嗯好好好” 的表情,兩腿一夾被子,又翻過身去睡了。
“……”
裴律發現,褪去那層故作冷漠的外衣,姜醒其實是個心思再簡單不過的人,直白、坦蕩、易懂,對願意親近的人尤其大膽,什麽話都能說出口。
比如,他會在裴律系領帶的時候,舉着牙刷直愣愣盯着他襯衣領口上性感的喉結和骨骼漂亮的手腕。
裴律問:“怎麽了”
姜醒咬着滿嘴薄荷味兒的泡沫,眼神坦蕩表情認真地誇贊:“裴律,其實你挺帥的。”
“……” 裴律手腕一轉,溫莎結打錯了,但語氣仍沉穩,“謝謝。”
姜醒擺擺手,意思是不用謝,毫無心理負擔地踢踏着白色棉質拖鞋到洗浴間裏漱口去了。
裴律幾乎是不太能立刻習慣這個嶄新的姜醒。
有點乖的,剝開那層防備的外衣冒着一種莽撞的傻氣。
這個人幾乎沒有什麽要求,物欲也很低,就默默地跟在你身後,像陽光直直覆下的影子,灰蒙蒙的餘溫觸手可及。
每當他探究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時,姜醒澄澈幹淨的眼睛就會直直對上來,好像在問,請問有什麽事嗎。
早餐是自助,姜醒拿着托盤跟在裴律身後,因為沒戴眼鏡總要彎下腰湊近了才能分辨食物。
裴律看不下去,拉住他,指着一盤糕點:“這是黃金糕,要不要?”
姜醒點點頭:“好。”
裴律給他夾了一塊,往前走:“試試這個?這邊的流沙包很有名。”
姜醒自覺把餐盤往前伸:“好的。”
裴律盯了他兩秒,沒忍住得寸進尺:“主食吃艇仔粥。”
姜醒:“嗯嗯。”
裴律揚了揚下巴:“你想吃什麽再去取一些。”
姜醒看着五花八門的菜肴,歪着頭問:“你覺得什麽好吃?”
那種自然熟稔的語氣,好像裴律說什麽好吃他就會馬上去嘗試。
裴律停下來,餐廳燈光落在他削直的肩膀上,黑色眼眸濃得如同化開了的一灘墨。
姜醒也跟着停下來,疑惑地微微瞪大一點眼睛,問:“怎麽了?”
又來了。
裴律搖搖頭。
沒有怎麽了。
只是忽然覺得一種被依賴和信任的充盈如驚濤駭浪般席卷心頭,湧出層層綿密的悸動,讓他心跳快得有些暈頭昏腦。
明明只是那麽細微、根本什麽都不代表的一件事而已。
裴律平靜地說:“紅豆馬蹄糕也不錯,你那麽喜歡吃甜的。”
姜醒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馬上就去取了一小盤馬蹄糕放到兩人之間。
裴律将第一塊夾進他的碗裏。
上次葛石過壽的宴席他就發現了姜醒的不挑食,他真的很不挑,讓吃什麽就吃什麽。
裴律想,好像除了在專業上姜醒會嚴格地挑剔和抱着一種寧死不屈死磕到底的倔強,其他任何時候,他都很随意,沒什麽要求,也樂于聽從別人的意見。
只要是善意的。
他不知道姜醒在面對別人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但他打算從這一刻開始,努力将這種乖順變成他一個人的專屬。
因為姜醒這個人,只要他準許你跨進了他所認可的 “朋友” 的範疇,他的柔軟和乖順就會在不經意間充分展現在每個瞬間每個方面。
像打開貝殼的蚌肉,而裴律,要獨占這種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