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心願

挂斷電話不久, 裴言川收到了時喻發送來的文檔。

聊天界面的頭像上方閃着紅點,長串的聯系人裏僅有一個置頂。

明晃晃地彰顯着異乎尋常的地位。

“你還要在這呆多久。”

“這就趕我走?我剛還給你出謀劃策呢,”軟皮沙發凹陷, 杭紹翹着腿長兩米五的二郎腿,自動忽視裴言川睨視的眼神,“提褲子就走人, 這不好。”

“……”說的什麽污言穢語。

裴言川冷臉:“沒人讓你獻策。”

“我——”

一陣叮當作響的鈴聲響起,原本适性任情癱在沙發上的人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接起電話的後一秒讓裴言川登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喂?寶寶~想我了嗎?”

“……”

話語間黏黏糊糊,活像是尾巴甩如螺旋槳的哈士奇。

就差出虛影了。

裴言川凝眉看表:“……”

嗯,剛下飛機半個鐘不到。

“我回去了,”将文件丢到杭紹面前, 他摁下門把手, “自己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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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着一堆問題匆忙回國的杭紹:“???”

不至于吧!

“欸欸欸!”

“你真走了啊,我都抛棄老婆孩子熱炕頭來陪你一個糟老頭子了,你這樣做沒有道德……”

裴言川跨出的步伐微滞, 浪子有老婆可以理解,但孩子?

而他,糟老頭子?

裴言川抿直嘴唇, 三十就是老頭了嗎?不就差五歲。

他轉而蹙眉,迸着鋒芒的眸子掃過杭紹:“項目要在一測前調試完畢,否則就扣你年終獎。”

杭紹:???

你有事嗎?自己回家溫存了, 他咋整?

辦公室門響起又關閉,徒留杭紹一人罵罵咧咧。

決策者早已離開。

裴言川一向說一不二,車輛平穩抵達車庫時堪堪九點。

對于他一個常年把公司總裁辦當卧室的人而言, 九點是為數不多的按時下班時間。

電梯門應聲響起, 直達地上一層。

屋內一片黢黑, 底樓挑空至頂的客廳茶幾上,筆記本顯示屏若明若暗,朦胧不清。

憑借本能印象摸到主控系統,室內卻沒亮起燈。

裴言川骨節複而輕觸,仍無果。

大抵是電力故障。

“唔……”

外界的昏暗遮去了眼上的可視範圍,聽覺就便得尤為敏銳,比如從沙發內側傳出的一聲輕微嘤咛。

他循着聲音走去,僅見一人蜷着腳縮在絨毯下,眼前略顯冷白的屏幕光細細描繪着她的側臉,倒是給寒冽的環境增添少許暖柔。

好小一只。

裴言川暗自比劃琢磨,不由得放輕腳步蹲下身。

正淺眠的時喻半夢半醒間只覺身前的光被一個龐大的物體擋了去,稍稍不适地挪了挪窩,扯着毯子往前鑽了鑽。

但就是找不到光源。

她擰了擰眉心,迷迷瞪瞪睜眼,似是見身形寬碩的東西動了動,可眼前像是浮着一層水霧,迷離惝恍又揮散不去。

“怎麽在這睡?”見人醒,裴言川有些懊惱。

“嗯……”喉頭無意識咕哝兩聲,時喻半睜的眼眸登時又阖上。

不想說話。

捕捉到她細小的動作,裴言川伸手撩開額間碎發,手背貼上時喻的腦袋,随後問:“不舒服嗎?”

額間溫度正常,只是微微有點涼。

時喻木然地點頭,挪動的瞬息感覺又牽動了身上某處部位,隐隐發疼,她又蜷了蜷身子,将絨毯整個包裹住自己,好像這樣會更好受些。

裴言川心下緊蹙,彎腰打橫抱起她。

階段性的抽痛持續良久,這一會兒倒是沒方才那般嚴重,身子驀地騰空,時喻惶惶然找回自己神思,掀眼看他。

“去哪?”

“醫院。”

時喻混混沌沌,腦海裏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看什麽科?治什麽?

“不用……”她推搡着裴言川胸膛,酥軟無力的手完全沒起到拒絕的作用,“每個月都會來的。”

大姨媽。

卡在她腰際的小臂明顯一怔,腳步回旋,沒再往車庫走反而上了樓。

“電腦……”時喻聲音有些弱,卻仍心心念念。

畢竟她還沒看完證據。

于是裴言川又噌噌噌走下樓,言聽計從,只是在看到爍亮屏幕的那一息,身子倏爾凝滞。

顯示器桌面隐秘角落內的文檔打開着,方塊字耀武揚威地呈現在他視線內,無時不刻在他的神經中樞上波動跳躍。

糟了。

裴言川默不作聲,‘啪嗒’一聲輕響,金屬蓋被合上,他心如擂鼓,面上不顯但他不知道的是,時喻正眨巴着眼睛,窺探他內心。

小裴每次都會以各式各樣奇怪的動作綴在他頭頂,活像是個稱職的小間諜。

直觀且清晰地表達一切心理活動。

現在正躲在櫃子後邊敲着鍵盤,毛絨絨的一顆腦袋時不時探頭探腦查探,像是在掩飾他的‘罪證’。

時喻司空見慣,視線順着發絲往下,撇他一眼。

本人倒是坦蕩。

卧室內本就亮着燈,但進了門,裴言川倒是先将其關了,轉而去開暖黃色的落地燈。

看來只是客廳的控制系統出了問題。

房間溫度因由暖氣而逐步增高,可總體來看——

房間,性冷淡風,人……

不好說。

穩當地被人安置于被窩下,時喻默默抱着小狐貍将自己縮成一團,沾到床困意就來勢洶洶侵入她的腦神經。

在合上眼睛的最後一秒,她只感覺到腳下正源源不斷被渡着熱氣,小腹上方溫溫燙燙,仿若有個暖寶寶緊緊貼着她的肚皮。

暖和多了。

疼痛的症狀減輕不少,時喻換了個較為舒适的姿勢,身子也漸漸放松下來,糊裏糊塗睡過去前,她只有一個想法。

姨媽一造訪就胃疼的毛病到底什麽時候能好……

給手機調了靜音,裴言川俯身探了探熱水袋溫度。

不算熱。

抽出長久輕揉摁壓而微僵硬的手,他稍轉動手腕緩了緩,隔着衣物卻仍能觸及到綿嫩的肌膚。

思緒飄忽,裴言川蹙地手下一抖,盛着熱水的杯子險些被打翻在地。

他隐晦地吐出一口氣,見人還在熟睡便關了房門再次下樓,餐廳內,桌上的菜還規整地擺放着。

顯然是一口沒動。

裴言川腳尖微轉,稍傾,諾大的空間裏只有廚房抽油煙機上的照明燈微閃,光線穿透玻璃鍋蓋,露出裏頭花花綠綠正咕嚕咕嚕冒着泡的粥。

好半會兒才完工出爐。

卧室門一開一關,聽到動靜時喻便醒了,睜着眼睛東瞅瞅西瞧瞧,再眯下去晚點就真該睡不着了。

“還難受嗎?”裴言川将燈光調亮了些,問。

她搖搖頭:“還好。”

空氣裏飄着食物的香氣,長長的哈欠過後,時喻慢吞吞坐起身,只見碗裏富含雞肉、香菇、玉米……

沒有蝦,沒有蟹,也沒有小貝。

突然好後悔沒吃晚飯。

“海鮮涼,先吃,下次再做好嗎?”裴言川仿若她肚子內的蛔蟲,看穿她的心思後道。

時喻虛靠在床頭,被窩裏暖呼呼,甚至都不想分出手來拿碗筷,她特別自然地翕張着嘴唇,發出一聲單音節。

貼着碗壁的指腹微微用力收緊,裴言川悶聲笑:“好。”

勺子輕磕瓷碗,叮叮當當的,清脆悅耳。

粥送到嘴邊,時喻兀自感嘆,結婚真好,吃飯只要張嘴就行。

場面似曾相識。

同樣的人、同樣不适、差不多算同樣的粥?

她好雙标。

但她是不是忘了什麽……

見她忽地開始沉思,裴言川忙不疊另起一個話題,轉移時喻的注意力:“下午怎麽在直播?”

“因為我解約了,現在沒收入。”腦內翻來複起繞了個遍,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來,時喻幹脆不去尋索。

裴言川淡然颔首,繼而問:“接下來簽哪家公司考慮好了嗎?”

咽下口齒間咀嚼的雞肉,她摩挲着抱枕晃晃腦袋:“我想夢個大的,自己開工作室,但是資金好困難,雖然剛剛才下綜藝……”

裴言川靜靜地聽她嘀咕,有一腔沒一腔地應答,等她說完才開口:“我現在能實現願望了嗎?”

“什麽……”願望?

時喻不自覺順着他的話往下接,問到半路才猝然想起節目收官時填寫的問卷,最後一題……

——「寫下你的願望,并等待TA為你實現吧~」

——「得到一個專屬稱呼」

內容她知道。

稱呼……昵稱嗎?

鼓鼓的腮幫子嚼着食物像氣球一樣縮回,時喻眉間緊鎖,思索一瞬,試探性喊:“老公?”

“……”咳。

裴言川再次指節一抖,這回拿穩了碗,他暗自在心底倒吸一口涼氣,伸長的手還未縮回去,就這樣緘默着停留在半空,神色如常。

大概率也就時喻知曉,他這是——

又宕機了。

就着他的手舀了勺粥送入自己口中,時喻靜默等候他緩沖開機,片刻,僅見裴言川抿直薄唇,緩緩解鎖手機。

“智富寶到賬五……”

靜音也擋不住錢進賬時的語音播報。

時喻:“?”

個、十、百、千、萬、十萬……爸!爹!

時喻錯愕地望向他,差點嗆着自己,緊接着脫口而出:“老公老公老公……”

“……”

如果裴言川不喊停,她能喊到明天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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