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安苒推着輪椅緩緩地沿着路往前走,漫不經心地擡頭望天,天上漫布着卷層雲,看起來軟綿綿的,在太陽周圍暈出好看的光圈。

摸了摸肚子:忘記吃早餐就出了門,這會兒果然是餓了……

“然然?”

安苒跑遠的神被勾了回來,神情有些迷蒙的恍惚:“嗯?”

褚雷看着她微微愣了一愣,只覺得她剛才那一瞬的迷蒙像極了她母親年輕時的樣子,道:“在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哦,”安苒扁了扁嘴,老實地回答,“肚子有點餓了……”

“沒吃早飯?”

安苒點了點頭。

“這怎麽行……走,我們去看看醫院的餐廳還有沒有吃的……”說罷便給她指了餐廳的方向。

一碗面條下肚,安苒瞬間覺得肚子舒服了許多。見褚雷笑吟吟地看着她,有些困惑地摸了摸嘴:“叔叔,怎麽這樣看着我啊?我臉色有什麽奇怪的東西麽?”

褚雷笑着搖搖頭:“你以前都不愛吃這些的,那時候出國幾年回來,早中晚餐都喜歡吃西餐。”

安苒眨眨眼一臉的天真:“是嘛?那我以前,是不是很難伺候啊?”

“怎麽會?我們褚家的公主,誰敢這麽說你?”褚雷說得氣勢震人。

安苒低頭不語,暗道:這樣的家人,當真是對褚安然寵愛到了極致。可若是褚安然當年真的做了那許多傷天害理的事情,多半也與這份過度的寵愛脫不了幹系。當個人的約束力和人生導向偏離正軌時,這樣的一份寵愛無疑是為這份脫軌加了一分助力……

她忽然有種五味雜陳的感覺,又聽褚雷問:“想好出院後要來公司任哪個職位了麽?叔叔可以提前幫你安排安排。”

安苒楞了一下:出院?至少還有半年的時間,這個時候就安排?

“是想到集團財務上先去轉一轉?還是直接進總經理室?”褚雷問,“或者先撥一個分公司給你試試手?”

“別,”安苒慌忙推拒,小臉整個皺了起來,“叔叔,我能不進褚氏麽?”

褚雷一聽,楞了:“不進褚氏,那你想要做什麽?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可不能還整天只想着玩啊……叔叔我可是過幾年就要退休的人啊……”

安苒猶豫再三,吞吞吐吐道:“我……我想……演戲……”

最後兩個字一出口,褚雷頓時變了臉。

安苒一直盯着他的臉色,立刻解釋道:“叔叔你先別生氣,先聽我說……”

沉了一口氣,安苒凜了凜神,肅然道:“俗話說,三十六行,行行出狀元。又有俗話說,術業有專攻。我死後餘生,就想要讓自己活得潇潇灑灑,随心随性一些。想演戲,并不是一時沖動腦熱,而是我經過長期思想鬥争後的決定。這是我的興趣愛好,更是我奮鬥攀登的方向。我——”

“在說什麽呢?”安苒忽然覺得肩膀上一沉,來人從背後攬了上來,林陽嘴角噙着溫潤的笑意,攬在她肩膀上的手卻有些用力,“說什麽呢?像是念作文一樣……”

安苒覺得肩上一疼,剛想開口,便被他用力一帶,幾乎靠進他懷裏:“伯父,手續都辦好了。剛才然然說的都是玩笑話呢,您別當真。”

掙脫不得,安苒皺着眉用力在他腰間的肉擰了一下,只見他眉角抽了抽,面上的神色卻不變。将輪椅交給護士,低聲在她耳邊道:“這件事你說了沒有用,晚些時候我去幫你說。”

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向林陽,他目光誠懇,輕輕在她額頭吻了一下,道:“信我。”

安苒下意識地便想伸手去擦額頭,卻見褚雷在前面回過頭來,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倆一眼,目光從林陽再到她,再到林陽攬在她肩膀上的手,露出欣慰的笑意,道:“我上去一趟,林陽你陪着然然走一走,她剛吃完飯,要消化消化。”

安苒就算再遲鈍也看出了其中的不對,這種“女兒就交給你了”的老丈人看女婿式的笑意是要鬧哪樣?可叔叔不是老丈人,林陽也不可能是女婿啊……

待褚雷那頭離遠了,安苒猛然推開林陽,用力擦了擦額頭,瞪着眼道:“林醫生你到底想要做什麽?我們倆之前到底是什麽關系?”

林陽也終于收了笑意,一手插入口袋,嘆了一口氣,沉默着。

安苒覺得一顆心被吊到了嗓子眼,看着林陽的面色越來越覺得有種風雨欲來的莫測感,心頭有種不祥的預感,該不會像三流電視劇裏那樣的狗血吧?

林陽從口袋裏摸出一盒煙,抽了一支出來叼在嘴上,剛想點,才恍然想起這裏是醫院,又将煙收了起來。再嘆了一口氣,見安苒看着他滿臉的焦急,終于醞釀夠了情緒:“我們曾經有過婚約。”

安苒瞪大了眼,腦袋裏冒出兩個紅色的大字“果然”。可重點是“有過婚約”的前面那兩個字:“曾經?那就是說婚約已經解除咯?”

語氣裏毫不掩飾的慶幸。

林陽覺得心頭微微一澀,點了點頭:“是。”

想起當年他主動提出“解除婚約”時,一定沒有想到有一天竟會對這件事産生這麽一絲絲隐隐的澀意。

安苒在心頭默默地舒了一口氣,怪不得第一次見林陽時總覺得他眼睛裏帶着什麽奇怪的眸光,對她的态度也時常令人捉摸不透。但既然是曾經,就表示是過去式。安苒覺得:兩家世交要解除婚約這種事,一定有某些無法妥協地原因,令雙方甚至雙方家庭都覺得這兩人完全沒法兒待一起……

可令人費解的是,為什麽現在叔叔要這樣撮合她和林陽呢?

她瞅了瞅林陽,又瞅了瞅自己,也不算特別般配啊。

關鍵是,像林陽這樣的學術型男人,憑她的腦容量,用X光透視都照不出他的內裏到底是什麽樣子的。這樣的看起來與常人無異,卻給人感覺悶到了極致的男人,就算長得很好看,也依然不是她的菜啊……

安苒愁苦地想着:可是叔叔那邊……

“放心吧,”林陽臉色沉沉地,像是做了什麽重大的決定一般,“伯父那邊我會找機會去說清楚的……”

原本皺着的小臉瞬間綻開花兒來,安苒笑得有些狗腿:“林醫生我發現你真是個好人吶……”

林陽有些想失笑,可這樣的情形下又無論如何笑不出來,不知是誰,那夜跟着衛峯離去時向他露出一張疏離淡漠又責怨的臉……

他倆終究還是不合适,林陽輕聲着,不知是對自己說的還是向安苒保證道:“放心吧,我不會娶你的。”

安苒擡起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目光挪向遠處的住院樓。

揉了揉眼,不可置信地驚詫地指向樓頂:“林醫生,樓頂上是不是有人站在那邊?”

林陽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住院樓頂上是一片空地,哪裏有什麽人?轉頭看向她,只見她神情認真,沒有半點像是在惡作劇的樣子。

安苒瞪大眼睛盯着那處:“就在那邊啊,那個穿白裙子的女人,她……她是不是要跳樓啊……”

敏感的神經被波動,直覺告訴他這個女人的狀況不太對,林陽順着她的話問:“哪裏?”然後不動聲色地靠近她,時刻準備萬一她突然發狂——

只見她突然間仿佛看見了什麽一般,驚愕地瞪大了眼,額頭冒出的滿是冷汗,兩手顫抖地揪住了他的衣袖,仿佛抓着救命稻草一般。

她剛想要說什麽,忽然一陣鈴聲響了起來:“第七套廣播體操——時代在召喚……”

仿佛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只見安苒突然又換了一臉的天真惬意,一邊從口袋裏摸電話出來,一邊糯糯地與鈴聲同步念着:“現在開始……”

如果不是此刻她額際還挂着點點冷汗,林陽幾乎要懷疑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或者是她的惡作劇而已,可是惡作劇不會有這樣的生理反應,她剛才明顯是被什麽給吓壞了。

安苒聽見電話那頭的聲音,愉快地應着:“小蔔小蔔,我跟你說啊,我晚上想要吃可樂雞翅!”

只聽電話那頭原本是小蔔的,忽然卻換了一個人:“常夙?”

她有些詫異,常夙能找她有什麽事?

電話那頭常夙明顯有些氣息不穩,語調微微顫抖着,态度也極其地不友好:“褚!安!然!你最好馬上告訴我,和衛峯一起在車上的那個女人是你!”

“啊?”安苒聽得一愣,然後果斷地抓錯了重點,“什麽?什麽女人?你說誰跟我家衛峯在一起?”

卻聽電話那頭頓了一頓,立刻挂了電話。

安苒盯着電話發愣:這是什麽跟什麽?

剛楞了幾秒,電話又響了起來:“第七套——”

安苒立刻接了起來,氣勢洶洶:“到底是什麽女人?!”

電話那頭又換成了小蔔,淡定地陳述着:“新聞。衛峯車禍,車上兩男一女,女的身份未确認,疑為療養中心的病人。現三人都在急救中,傷勢不明,醫院地址是——”

沒來得及聽完醫院的地址,安苒愣愣地手一松,電話“啪嗒”掉了下去。

安苒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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