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簡單的一句話從手機裏傳來,吹散在夜風中,對季懷瑜來說卻無異于當頭一棒。

他活了21年,還從來沒體會過“責任”兩個字怎麽寫。

在別人眼裏,他是季鼎從國外找回來的私生子,是季家不學無術的二少爺,是永遠也扶不上牆的那塊爛泥。

他的人生規劃從來都很明晰,混吃等死。他覺得季鼎起碼還有個二十年能活,等季鼎死了,公司自然是交給季成瑾,季成瑾雖然各種厭惡他,但還是屬于有良知的人,不至于餓死他。

現在風雲突變,所有的擔子都落到了他的頭上。說實話他甚至不太清楚自己家公司究竟是做什麽的,只知道大概是做心髒支架之類的醫療器械。

他一向把公司當做一個ATM,誰知現在告訴他,他要自己學印鈔?

季懷瑜開始認真思考把公司賣了的可能性。

忽然,他想起了什麽,向吳叔問道:“盛決呢?”

“盛總剛才到了公司,正在緊急召集董事會開會,你要跟他說話麽?”

“不用。”

他只要知道盛決沒有在那架飛機上,還活着就行了。

盛決是他爸的養子,與他正好相反,沉穩嚴謹,一絲不茍,活得像一臺永不出錯、不知疲倦的工作機器,深得他爸的信任,年紀輕輕就做了分公司總裁。

季懷瑜想,如果可能的話,季鼎一定希望盛決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只要盛決還像程序一般轉動着,他就莫名地感覺安心。

郭星火在陽臺找到季懷瑜的時候,他正在看着漆黑的手機屏幕發呆。夜風一下一下地輕撩着他的頭發,濃密的睫毛低垂着,微抿的唇角看不出什麽情緒。

他不得不承認,季懷瑜不說話的時候還是有一絲憂郁美少年氣質的,然而一開口就是個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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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哥,你在這兒發什麽呆呢?”

季懷瑜擡起頭,對他扯了扯唇角:“受完你家老爺子的批評了?”

郭星火苦着一張臉:“我爸說要送我去英國留學,不知道是不是氣話。我英語水平還停留在‘hello’和‘fuck’,就要憑這倆詞兒行走英格蘭了,我真是羨慕你。”

“我爸死了。”季懷瑜輕飄飄地抛出這麽一句。

“得了吧,你爸在你嘴裏一個月至少死三次。”

“真的,空難,明天你應該就看見新聞了。”

郭星火眼睛瞪大了:“怎麽這麽突然?你……節哀啊,那以後恒輝的老總是你哥了?”

“他倆一架飛機出的事。”

“操。”不愧是朋友,郭星火的反應和他一模一樣,并開始真情實感地替他發愁,“那你以後咋辦啊?”

季懷瑜手肘支在窗臺上,看向遠方的星空:“不是還有盛決麽。”

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抱盛決的大腿,比抱季成瑾的還要艱難很多。

這麽想着,他的手機再次震起來,他拿出來一看,屏幕上俨然正是“盛決”二字,大腿自己來了。

“喂?”

“你父親和大哥的事,你已經知道了吧?”低沉冷淡的男聲從聽筒裏傳來,季懷瑜聽聲音就可以想象對面男人面無表情,眉頭微鎖的模樣。

“嗯,真是遺憾。”他的語氣裏倒是沒有一點遺憾的意思。

“我給你訂了明早九點的飛機,落地後我的秘書會接你去見季叔叔的律師,你簽字後我們去城南的房子收拾遺物。”

幹脆利落,一氣呵成,季懷瑜想,果然是盛決的風格。但是他一向不喜歡被人安排,尤其是現在一堆事情這麽麻煩,他心裏的煩躁感像枝條般環繞攀升,已經快要達到了頂點。

“不用這麽着急吧?”季懷瑜慵懶的聲音傳到對面人的耳朵裏,“我後天下午回去,遺物的話你自己去收拾吧,我沒什麽想要拿的。”

兩人之間靜止了幾秒,仿佛可以聽到對方的呼吸。

“我也可以現在過去接你,”盛決頓了頓,咬字清晰地喊道,“季董。”

季懷瑜印象裏,盛決一向是這麽恭敬地叫季鼎。現在忽然這麽喊他,感覺語氣中帶着七分不情願和三分威脅的意味。

想着對面盛決一向波瀾不驚的臉上,難得出現的咬牙切齒的表情,季懷瑜忽然覺得有點意思,心底壓着的煩躁也沖淡了些。

盛決一直以來都鄙視和嫌棄他,他知道,只是表現得沒季鼎和季成瑾那麽明顯而已。

而現在,盛決和他徹底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想甩他也甩不掉,不知道盛決什麽時候會受不了。想到盛決那張面癱臉上出現其他精彩的表情,他就隐隐期待。

連帶着,季懷瑜的語氣也溫和順從了不少:“好吧,我會按時到的。”

盛決忽然問了一句:“剛才的比賽,你沒受傷吧?”

要不是他聲音依舊冷淡,季懷瑜簡直要懷疑他在關心自己,不過應該是怕他受了外傷,沒法坐飛機。

“沒事兒啊,我命硬。”季懷瑜笑道。

“好。”

盛決說完這個字,就把電話挂了,毫不拖泥帶水。季懷瑜握着黑掉的手機,嗤笑了一聲,轉身回到宴會廳,在一群人的簇擁下繼續倒香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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