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又跟季懷瑜說了幾句, 安慰他鎮定下來後,盛決立刻叫斐清定了兩張第二天去俄羅斯的機票。

第二天上午盛決過去接他的時候, 季懷瑜已經恢複了冷靜, 見到盛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昨天太激動了, 說話前言不搭後語的。”

“沒事。”

他能理解季懷瑜的心情,他母親的事他也聽說過。當時本來她的精神狀況就不是很穩定, 季懷瑜被接走後,又接連出現症狀發作, 被送進了精神病醫院住院。

當時季懷瑜就鬧着要回來,但因為是未成年, 加上季鼎的控制, 他無法進行探視,只能給他母親寫信。

開始尚且還有親筆回信,雖然篇幅時長時短, 但至少能看出他母親寫信時的狀态還是好的, 後來病情惡化, 就只能口述讓別人打字,發過來的文字也只剩寥寥幾句。

季懷瑜那時候說什麽也要回去, 卻在準備出發的前幾天收到了她的死訊。

盛決記得,當時季懷瑜崩潰了很長一段時間,無法理解他母親為什麽忽然放棄他, 後來才慢慢恢複過來,而這件事成了他的心病。

所以他十分能理解季懷瑜的心情,只要能聯系到她以前認識的人, 就想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

盛決坐在去機場的車後座上,拍了拍他的肩膀。

季懷瑜更加覺得抱歉,問道:“你陪我過去的話,公司沒事兒吧?”

盛決一本正經地說:“沒關系,翹班這種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季懷瑜忍不住笑了,自從他來公司以後,不說盛決有沒有把他扳正,他是已經徹底把盛決帶歪了。

想到第一次翹班,季懷瑜就想到他們在瑞士的經歷,一時又有點頭腦發燙,趕緊轉換思維,說道:“正好你還沒去過俄羅斯,到時候我帶你轉轉,還可以帶你去打獵,坐着降落傘直接背着槍落在森林裏那種。或者……你摸過棕熊麽?”

盛決的眼神詭異起來。

季懷瑜笑道:“我可沒開玩笑。”

Advertisement

“好,”盛決回答道,他看出來季懷瑜此時有一點緊張,畢竟很快要面對一直執念的未知,他拿了條毯子遞給他,說,“你先休息一下,到了機場叫你。”

說實話季懷瑜昨天真的沒怎麽睡着,聽到盛決的話,他奇異地出現了一股困倦,好像終于找到了安心的歸宿。

毯子上隐約能聞見盛決的氣息,沉穩而冷冽,包裹着他,他居然很快就睡着了,登機以後接着一睡不醒,直到抵達了莫斯科。

當地時間還是下午,陽光燦爛得刺眼,季懷瑜回到了從小長大的地方,熟悉的感覺讓他心裏輕松了一些,一路上跟盛決介紹着旁邊的建築和自己小時候的事情。

他考慮到盛決坐了一整天的飛機,想讓他先休息一下,盛決卻堅持要和他一起過去,季懷瑜拗不過他,只能先一起去酒店放行李。

辦理入住的時候,季懷瑜犯了難,盛決又不會俄語,肯定是他來辦。那他是要兩個房間,還是一個房間?是要大床房,還是雙床房?

畢竟之前他們的關系也達到了一個暧昧的頂點,他現在的決定就仿佛昭示着他的态度,他心裏當然是想離盛決越近越好,但他還沒做好在下面的心理準備,總覺得踏出一步,就再也回不了頭,抽不了身了。

在盛決的注視下思慮了幾秒,季懷瑜艱難選擇了折中的辦法,一個大套間,兩張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盛決進房後眼神黯了黯,不過他們此時沒太多時間糾結這個問題,整理了一下就出發去和發信人見面。

那人是他母親做模特時期的朋友,現在已經是莫斯科一家模特公司的老板,季懷瑜收到的地址也是在公司。

他按照定位找到了一座市中心的高層建築,門口時不時有高挑纖細的俄裔模特進進出出。季懷瑜看着他們有說有笑,神采飛揚的模樣,忍不住想他母親事業輝煌的時候,想必也是這個模樣。

他們兩個走在大廳裏,很快引起了別人的注意。一個淺金色頭發的俄羅斯小哥先過來跟季懷瑜打了招呼:“你們是來面試的麽?我覺得你的眼睛很漂亮,五官也很精致,除了不那麽高以外,都很完美,肯定可以選上。”

季懷瑜眼角抽了抽,也就是在模特公司,他才會被人說不那麽高。

然後他轉向盛決:“我認為你的氣質很特別,現在很稀缺,偷偷告訴你,你會紅的。”

盛決聽他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堆俄語,皺起了眉頭。

季懷瑜在一旁心裏發笑,跟這個熱情的金發小哥解釋了一番,把人打發走了,小哥走之前,表達歉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盛決看到他的動作,眉頭皺的更緊,問季懷瑜:“他剛才說什麽?”

季懷瑜眨了眨眼,忽然起了一點歪心思,回答道:“他問你有沒有男朋友。”

盛決眼神很無奈,顯然是一點也不信,但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你怎麽說?”

季懷瑜看着他的眼睛,嘴角彎了一下:“我說你有。”

輕飄飄的話語像一陣缱绻的風,在人的心頭上拂動了一下,又了無蹤跡。

很快,他母親朋友的助理下來接他們,在坐電梯上去的路上,季懷瑜又開始緊張,甚至感覺自己後背開始出冷汗。

盛決發現了他的變化,在助理身後快速地捏了一下他的手心,聲音低沉悅耳:“別怕。”

溫熱的觸感從掌心傳來,稍縱即逝,季懷瑜覺得自己仿佛忽然墜入一個溫暖的空間,與冷硬的世事相隔離開,瞬間也沒有那麽緊張了。他沖盛決揚了揚眉,仗着別人聽不懂,問:“這是什麽,新任男朋友的安慰?”

盛決抿了抿唇,沒說話。

電梯打開,經過一段走廊後,季懷瑜推開門,看到一個女人坐在桌前,即使已年過四十,仍然身姿曼妙,神情優雅。

看到季懷瑜,她也起身盯着他端詳了幾秒,眼中流淌着複雜交織的情緒,然後對他們說:“你們進來坐下吧,你長得很像你母親,尤其是眼神。”

季懷瑜和她打過招呼後,她接着說:“我和你母親十幾歲的時候就認識了,那時候她就膽子非常大,經常在我們去各地參加活動的時候跑出去玩。”

季懷瑜想這果然是他母親的作風,笑了笑。

“如果我當初攔着她一點,可能她也不會遇見你父親。”女人想到往事,垂下了眼睛,看起來依然年輕的臉上一下顯露出了疲态,“當時我極力地勸過她,事情鬧大後,也去求過人給她機會,可是沒有用,她完全不聽,我們就在那個時候決裂了,再也沒有聯系過。”

季懷瑜臉上的笑容漸漸收起,他母親當時為了生他,想必經歷了難以想象的掙紮,連她最親密的朋友都離她而去。每次想到她那段時間的經歷,他都會被愧疚感紮得生痛。

女人接着講:“她再聯系上我,就是12年後了,那時候你剛被接去中國,她因為放棄了你的撫養權,精神狀态很不穩定,沒有辦法才找我……”

“對不起,等等,她自己放棄了撫養權?”季懷瑜打斷了她。

在他的印象裏,他一直以為是季鼎僞造的證據,打贏了官司。

“是的,孩子。”女人深深嘆了口氣,“她最後的時候放棄了,因為你父親說服了她,她給不了你任何東西,哪怕最起碼的穩定的生活,而且她當時服藥的劑量已經很大了,不得不去接受正規治療。”

季懷瑜怔怔地聽着,他以為他母親是被季鼎逼瘋的,現在看來,她很早就出現了精神失常。

他印象裏,她一直是大大咧咧且沒心沒肺的,放學能因為喝酒忘了去接他,交了新男友也能和前任的名字記混,還要他在一旁提醒圓場。

原來,他從未發現過她藏在角落裏的藥物,也沒能發現她隐埋在皮膚之下的痛苦,他的媽媽從來都是他霧霾缭繞的童年裏的一束陽光,他卻不知那背後也有巨大的陰影。

季懷瑜覺得太多的情緒一起沖上來,幾乎要将人的心腔擠破,讓人呼吸不過來。只有盛決的一只手撫在他的背上,不停傳來柔和的溫度,讓他冷靜下來。

等他平靜下來,女人才又告訴他:“你母親去世之前,我們在醫院裏見過一次,她把之前你寄的一些信交給了我,還有給你沒寄出去的信。雖然她再三叮囑不讓我聯系你,可我覺得你已經這麽大了,你有權知情,希望我這個決定沒錯吧。”

季懷瑜又和她談了一會兒,才帶着信離開,直到回去他也猶豫着不敢拆開。

他無數次把信翻來倒去,然後擡頭看着盛決。

“盛決,我還是想看一下。”

盛決無數次耐心地回答:“好。”

然後季懷瑜開始抓頭發:“唉,我不敢看。”

“我陪着你。”盛決開口說道。

四個字沉穩有力,像鎮定劑一樣緩解了他的焦慮,季懷瑜想,有盛決真好啊,他絕對不想把他放掉。

他吸了口氣,拆開已經舊了的信封。

信紙上的字跡非常潦草,看的出寫的人下筆時手甚至沒法握筆太穩,季懷瑜靜靜地看着。

【寶貝,雖然知道你覺得這個稱呼很肉麻,但還是想這樣叫叫你。

最近病情很反複,壞的時候比好的時候多,如果下面寫的有的你看不懂,你也不許怪我。媽媽可能堅持不下去了,你知道我一直是一個很沒出息的人,要是沒有你早就放棄了,這幾天經常想起你小時候的事,感覺很搞笑,我這麽個愚蠢的女人怎麽會有你這樣聰明的孩子。所以可能我選擇讓你呆在你父親那裏,對你反而比較好。

想象不出你以後會怎麽樣,反正起碼會很有錢,也一定會很優秀,不知道是誰,但會有別的人一樣愛你。寫着寫着又亂了,最後說一句吧,你永遠都是我的驕傲。】

他看之前很擔心他母親會恨他,或者是後悔。可是在她心裏,他永遠都是最好的存在。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嘗遍世間的甜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